拓跋藺正想說什麽,馬車突然停下來,然後馬夫在外麵提醒他們,雍王府到了。


    炎妃然原想回到棲霞閣再問他,順便有件重要的事跟他商量,但他剛換下朝服,那俊便前來喚他,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卻見拓跋藺臉色微微一變,然後讓那俊推著他匆匆離開,臨走時朝炎妃然擱下一句話:“有什麽晚上回來再說。”


    然後,她由下午等到黃昏,仍未見他回來,問其他人才知道他出府了,至於去哪裏卻沒有人回答出來,於是她讓芊慰找人去打探一下。


    原本想親自下廚做幾道菜來慰勞他今天在朝堂的表現,順便慶祝終於斬斷了拓跋凜的一邊翅膀,但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隻好作罷。


    “王妃,有個人在門送來一封密函,是要送給你的。”吃完晚飯,她正教小狐狸削香蕉時,青蘋匆匆走過來,手上拿著一封信。


    她接過來展信一看,上麵寫著後山的桃花林一聚。右下角什麽都沒有寫,隻蓋了個紅色章印,她看出來,那是皇貴妃的印章。


    不需要她多想,皇貴妃找自己有何事,無非是為了今天金鑾殿內的事,但為何會找上她呢?她隻是一個嫁到北越皇朝的鄰國公主,並不能幫她什麽?


    不管怎樣,既然她是皇貴妃,隻要還是皇上的妃子,她這麽主動要約見自己,而且還是在這個時候,拒絕是說不過去的,見見她又何妨,看看她到底想對自己說什麽。


    ***


    睿王府


    傍晚的黃昏,霞光四溢。


    拓跋堯站在映月樓三樓的走廊前,倚欄望向前方的蓮池沉思著,霞光倒映在蓮池裏,一陣微風吹過,泛起片片鱗紋,像是無數星星在閃耀著。


    拓跋荀走進來,就看到被霞光籠罩在光輝中的拓跋堯,眉心蹙得緊緊,不像是平時那個含威不露的他。


    “怎麽了,一個人站在這裏想什麽?”拓跋荀拍了拍他的肩膀,與他一起倚著欄杆望向蓮池,“父皇讓你接管刑部和工部,不是你一直以來的目的嗎,為何不見你開心?”


    原本以為來這裏會看到拓跋堯和自己舉杯慶祝,誰知是他一副愁眉深鎖的樣子。


    拓跋堯抬起眼簾,嘴角揚起一抹譏嘲的冷笑:“你認為我應該高興嗎?”


    “難道你不高興嗎?”拓跋荀挑了挑眉,“喂,你這些年來忍辱負重,不就是要讓父皇看重你嗎?”


    皇室親情原本就薄弱,自從四哥的母妃去世後,父皇對四哥越來越冷峻和苛刻,雖然四哥小自聰明勤奮向學,頻頻得到教書先生的誇讚,即使父皇從沒有表示過什麽也從沒有怨言。


    成年後,父皇先派他去皇陵守了兩年,再派他去西北邊防,四哥心底沒說什麽,可他知道,他這麽聽話,事事做到最好,不隻要得到父皇的讚賞,更想要父皇認同他的能力。


    話又說回來,現在父皇把六部中的工部和刑部交給四哥,可見父皇終於看見四哥的能力了,隻是令他不解的,四哥似乎一點都沒有為此高興。當然,四哥向來深謀遠略,他的心思是自己無法理解的。


    拓跋堯抿抿唇,譏笑道:“你覺得他這是看重我嗎?”


    “難道不是嗎?”見他如此,拓跋荀蹙眉,臉色漸而凝重起來。


    拓跋堯一聲冷笑,“如果他真的看重我,怎麽不把史部或戶部給我管?”


    “這……”拓跋荀一時語塞,半晌才想到安慰的話:“凡事都要按步驟來,就拿藺來說,之前他也不是什麽官職都沒有,是處理了楊立萬和周濤的案件才得到父皇的以重任。雖然這樣,但並不表示藺的能力比你強,若然當時派你前去,也會有這樣的結果。”


    “說到底他是在防我。”拓跋堯黯然垂眸。


    “誰防?父皇?”


    “你知道父皇為何要讓我和藺接管六部嗎?”拓跋堯抿了抿唇,冷笑說:“父皇一直都不相信我,卻相信藺,所以他才把那麽重要的史部和戶部給藺管,因為他相信藺不會窺覦他的皇位,而另一個原因是試探。一般人有了權之後,就開始產生無窮的**,有了**就開始有異心。”


    “你的意思是父皇想試探你和藺有沒有異心?”


    “不是我和藺,而是我。”


    “怎麽會這樣?是不是你多想了?”


    聽聞拓跋荀的話,拓跋堯忍不住嘲諷大笑,“若是在今天之前,他把工部和刑部給我管,也許會我很高興,可在拓跋凜被削權後,你真的以為他是看重我的能力嗎?不,他的心思別人或許不懂,可卻瞞不住我。”


    有時真羨慕拓跋荀的後知後覺,就因為他這樣的性格,才適合行走江湖,卻不適合留在爾虞我詐的宮廷中。


    拓跋堯又道:“這兩年你一直在外麵走動,對朝堂上的事不上心,可知道,自炎氏一族被判謀反後,周濤的黨羽更因為拓跋凜被立為太子而逐漸擴張,其勢力將要威脅皇威,這些都是父皇不能容忍的,而藺一趟滬州城之行,不但解決了滬州城外災區的事,還找回失竊的官銀,甚至查出了楊立萬貪汙受賄的罪證,還引出了周濤這個背後操縱者。在父皇心裏他一直都那麽受重視,這次替父皇鏟除了心頭大患,父皇更看重他了。”


    這些年來,即使自己遵從皇令,父皇想自己去哪便去哪,從不會有別的意見,就算在朝廷宴會中,他也隻與親戚交談,從不與外臣掛勾,用態度向父皇證明,自己對皇位不感興趣。


    隻是他和拓跋藺的方法不一樣,可即使他做再多,依然無法讓父皇對他放下戒心。而如今,在拓跋凜削權後,他把重任給自己,與其說是重視不如說是試探。


    不然,若是他真有心想另立皇儲,就應當立即廢了太子,可是他沒有,他保留著拓跋凜的太子之位,卻將實權分散落在他們手上,形勢已很明顯了。現在太子並非唯一繼任儲君的人,他拓跋藺和拓跋昊都有可能,而前車之鑒,兄弟之間不能手足相殘,否則就會像八皇弟和太子的下場。


    拓跋荀蹙著眉心,思考著拓跋堯的話,似乎有點明白拓跋堯的憂心了,周濤這次被拓跋藺扳倒了,太子黨等於斷了條手臂,這樣一來,他們肯定會狗急跳牆,為了重新得回實權,到時他們不知會耍什麽計謀。


    拓跋藺有父皇和皇後庇護著,十弟有容昭儀和容將軍等人護著,可四哥母妃已不在,又沒有外親可靠,萬一發生什麽事情,他隻能孤身獨戰。


    思及時,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擔憂的問:“以現在的局勢來看,你是最危險的了,既不能讓皇帝對你有戒心,又要穩住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你絕不能掉以輕心啊。”


    還好,四哥娶了鳳雲汐,她不僅是鳳丞相的掌上明珠,又是鳳清歌的親妹,即使拓跋堯娶了有鳳凰命格的風曉雲,可他們斷然不會睜睜的把心愛的女兒和妹妹推進火坑裏。


    再說,在四哥母妃受寵那幾年,鳳丞相還當過四哥的師傅,雖然隻是半年時間,可四哥對鳳丞相極尊重的,而鳳丞相對四哥也相當的賞識,即使後來發生那件事,鳳丞相一家並沒有因此與四哥疏離。


    鳳氏曾與炎氏一樣,世代守護著北越皇朝,兩個家族一文一武,在北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隨著炎氏被判謀反後,鳳氏比前幾年行事更低調,曾有傳聞說鳳丞相有隱退的意思,隻是每次上湊都被父皇擱置下來,可見父皇對鳳丞相的不舍,為能讓鳳丞相繼續留在朝裏,父皇下旨賜婚,讓鳳曉雲與太子成親。


    眼下周濤倒下來,鳳丞相必定受重用,隻是到時鳳丞相會站哪一邊?是娶了鳳曉雲的拓跋凜,還是娶了鳳雲汐的四哥?


    “要不這樣……”見拓跋堯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拓跋荀提議道:“你讓四嫂去探探鳳丞相的口風,看看他會選站那邊?”雖然拓跋凜娶了有鳳凰命格的鳳曉雲,但經他的觀察,鳳丞相更欣賞他的四哥。


    “以鳳丞相那麽謹慎的人,會把這麽重要的事與雲汐說嗎?”再說,雲汐她也未必會聽他的話去做。當然,這是他心裏話,並沒有拿出來說,因為這攸關麵子的問題。


    當今朝上,有那位皇親貴族娶的妻子,會像他家裏那位一樣,在外人麵前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私底下,特別是在他的麵前,就像一匹難馴的野馬。


    “那四哥你現在有什麽打算?”一想到父皇對待四哥的不公平,拓跋荀的心頭就泛過一陣憂傷的暗影。


    拓跋堯沒有回答他,卻反問道:“你覺得鳳曉雲像是擁有鳳凰命格的人嗎?”


    這下子問到拓跋荀了,他與鳳曉雲認識不深,何況他們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一個經常遊走江湖的紈絝王爺,兩人見麵次數少之又少。


    因為四哥與鳳清歌有交情,鳳丞相又曾是四哥的師傅,四哥以前曾常去鳳府,所以四哥與鳳曉雲兩人走得較近,隻是後來她選擇嫁給太子,拋棄了四哥。


    說到這件事情,他曾經有一度很氣憤,最初他以為是父皇亂點鴛鴦譜,硬生生的拆散了四哥與鳳曉雲。


    後來才知道,當時父皇是想把鳳雲汐配給拓跋凜,可不知道怎麽的,沒多久,不利於鳳雲汐的流言就被傳出來,把她說得有多離經叛道就有多離經叛道。接著,又傳出鳳老夫人曾在十幾年前,幫鳳家的嫡庶孫女們算過命格,說鳳家二小姐鳳曉雲有鳳凰命格,而鳳三小姐鳳雲汐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此傳言一出來,鳳二小姐從一名庶女,成功的逆轉為人人爭奪的香餑餑,最後皇上給拓跋凜旨婚的對象就變為鳳曉雲。


    後來他聽說,在皇上給他們賜婚前,兩人私下約過幾次見麵,因此,拓跋荀對鳳曉雲的印象隻有‘愛慕虛榮’四個字。


    對於命格這一說法,拓跋荀是從不相信的,況且,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那裏配當皇後?反而鳳雲汐無論是麵相還是行為舉止,怎麽看都不像天煞孤星。


    拓跋荀以為他還想著鳳曉雲,一雙英挺的劍眉緩緩朝眉心靠緊,“四哥,該不會還想著那個女人吧?別忘記了,她已是太子的側妃,再說,她那裏能跟四嫂比啊,鳳凰命格?她配嗎?”


    “不用想,當初傳出對鳳雲汐不利的流言肯定是鳳曉雲散播的,然後又散播自己和鳳雲汐的命格,那麽,最後嫁給拓跋凜的人會是她,因為第一條傳言是針對皇上,用此流言否定了鳳雲汐的人品,第二條是針對拓跋凜,用此告訴所有人,選擇她為伴侶,未來定然是皇帝。”


    說著說著,拓跋荀不禁為鳳雲汐叫屈起來,“手段真卑鄙,為達到目的,居然連自己的妹妹都可以抺黑。”


    看著他憤然地的為鳳雲汐抱不平,拓跋堯不禁笑道:“看來你對她意見很大,不過我可以肯定,第一條傳言不是鳳曉雲散播的。”


    “不是她會是誰?”拓跋荀腦裏突然閃過一個可能,“難不成是鳳雲汐自己散播的?”以鳳雲汐的個性,隻要能擺脫自己不想要的婚姻,抺黑自己又何妨。


    拓跋堯笑了笑沒有回答。


    看她這樣的表情,拓跋荀不需再問了,驀地想起什麽,“對了,你怎麽突然轉到這個話題上?這和我們之前的話題有什麽關係?”


    “你不是問我的打算如何嗎?”拓跋堯說:“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讓你四嫂永遠留在睿王府。”


    “可這跟鳳曉雲是不是鳳凰命格有什麽關係?還有,難道你從沒在意過鳳雲汐天煞孤星的命格嗎?”與鳳雲汐成親,還是四哥親自去請求父皇下旨賜婚的呢,而父皇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在洛城崇明寺的時候,有道士不也是說我命犯孤星,現在兩個孤星在一起,不是很般配麽?”


    “不管你們是不是孤星,但我還是相信鳳丞相會站在你這邊,以後鳳氏將會是鳳清歌繼承,鳳雲汐和他又是親兄妹,他們兄妹感情又那麽好,絕不會站在太子那邊的。”


    拓跋堯笑而不語,目光落在隔壁的一座院落,隨著霞光的淡去,院落亮起橘黃色的燈光,烘托出一片安靜祥和的夜色。


    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昨天隻讓人稍了一封信給他,說要回娘家一趟,卻沒說什麽時候回來,今天在金鑾殿外也隻匆匆瞥了一眼。


    “四哥,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有什麽需要小弟幫忙的盡管說。”


    “的確的事需要你幫忙。”拓跋堯把目光和心思都收回來道:“以目前的情況我暫時不能離開京都城,你過兩天不是要離開京都城嗎?到時麻煩你到西澤一趟,幫我送封信給羅衝,並留守在那裏。”


    西澤是他的屬地,現在他被留在京都,遲早一天西澤三十萬大軍的兵符會被剝奪,為防患於未然,他必須提早作準備。


    而他目前的一舉一動,父皇肯定會派人監視著,為安全起見,他送出去的信件,必須是由一個信任的人送出,拓跋荀就是他可信的人。在所有皇子當中,他隻相信拓跋荀對皇位沒有企圖心,也相信隻有他對自己有手足情。


    ***


    炎妃然從不知道雍王府後山有一片這麽大的桃花林,現在不是花季,枝葉稀疏不齊,即使天色幽暗下來,但仍輕易的辨別到站在林中穿著長鬥蓬的身影。


    “娘娘,雍王妃到了。”帶著炎妃然前來的女子朝背對著她們的身影道。


    當身影緩緩轉過身時,炎妃然看到一張憔悴的麵容,與上次見到高貴中帶著傲氣完全兩個樣。


    “本宮以為你不會來。”皇貴妃冷嚴地看著她。


    “這個時候讓娘娘出宮邀約,必定有要緊的事,不知娘娘找臻兒有何事?”炎妃然不想跟她客套太多,相信對方亦是這麽想的。


    果然,皇貴妃臉上的冷凝聚退去,微微扯了個滿意的笑容,很淡很淡的,但瞬間即逝。


    “相信你也知道今天在金鑾殿內的事,本宮想叫你幫幫周家。”


    皇貴妃的語氣並沒有請求的意思,像是理所當然的一樣,炎妃然並不意外,隻是疑惑她為何說得如此當然。


    她垂下眼簾,假裝思考片刻,揚眸道:“娘娘,不是臻兒不幫你,而是臻兒的身份不方便,再說,朝堂之事向來婦人不準過問,隻怕……”


    皇貴妃未等她說完,便打斷她的話說:“本宮派人去西臨查過你,你母妃原名叫周靜彤,不是叫納蘭靜彤,她是本宮二叔的女兒,二十多年前與人私奔,也就是說,你也是周家的血脈。”


    炎妃然微愣了一下,“有何證據?”


    “還記得你婚後第二天進宮請安時戴的項鏈嗎?本宮也有一條同模樣的項鏈,中心吊嘴的圖案是飛翔的鸞鳳,我的是鸞,你那條應該是鳳,是太祖母留下來。”


    聽她的解釋,炎妃然總算想明白剛才的疑惑了,原來憑著一條項鏈,把她畫入周氏家族裏麵,所以她才會提出理所當然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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