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大王會允許我在宮裏修建這樣的屋子嗎?”


    七月底,正是桑丘最熱的時候,柳氏祖宅,臨水的涼屋裏,姐妹倆正在消夏。


    屋頂不斷有水流下來,帶走惱人的暑氣,屋後又有巨大的槐樹遮陽,再加上房前活水,屋裏十分涼爽。


    姐妹倆一個盤腿坐著,端著玉碗在那一勺一勺的喝冰鎮果子羹,一個安靜的側躺著,呼吸平緩,竟是已經睡著的樣子,婢女們連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音。


    桑娘總是活力滿滿,自婚事定下,回到桑丘待嫁之後,想著就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哪怕隻是當個夫人,她還是每天都在期待中度過,這讓她看起來更有精神了。


    這會兒她還不太困,想找妹妹說說閑話,結果一扭頭就見她已經睡了,桑娘頓覺無趣,把還剩一半的果子羹遞給婢女,也背對著柳雉躺了下去。


    見她不再纏著自己說話,柳雉這才鬆了口氣,悄悄睜開了眼睛。


    她這樣做,倒不是因為兩人有了矛盾,而是因為桑娘最近總是很興奮,總有說不完的話,一會兒惦記入宮後的吃穿,一會兒又糾結宮中能否容她改建住處……


    成天一副恨不能立刻出嫁的樣子。


    事實上,不僅家裏人知道,以柳氏的地位,桑娘進了宮,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生活豪奢,她自己也清楚這個道理。


    但她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大概每個女孩,都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吧!尤其當她心裏有了一個他,就更希望自己能是他眼中特別的存在。


    可她又不確定!


    所以她隻能時刻詢問他人,企圖從別人那裏得到積極的反饋——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不希望桑娘對宮中生活期待太多,自然不會與她多聊這些飽含期待的話題。


    她覺得,不僅是自己,桑娘也需要冷靜一些,理智一些,因為宮裏那位太後娘娘,是出了名的難伺候。


    柳雉小時候受的苦太多,身子更弱,平日裏最是注重養生,每天午後,都會小睡片刻,今天聽到桑娘的話,卻睡不著了。


    以前在野地裏,她被黃鉤派去照顧他的時候,哪怕隻有粗陋的陶碗,還有樹枝做成的筷子,每次吃飯前,她都必須當著他的麵洗碗洗筷子,否則他寧願自己動手,也不會要她伺候,然後黃鉤就會打她。


    曾經照顧過他好幾個月的生活起居,雉最清楚了,這個大王是個什麽樣的人。


    比起太後娘娘,這個懷揣著秘密的大王,怕是更難伺候。


    越臨近入宮的日子,她就越悲觀,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好似永遠也擔心不完。


    與她相反,柳霽月這個父親,卻是越來越輕鬆。


    女兒死活要嫁給大王,哪怕隻是當個美人也沒關係,就是看上這人,沒法嫁給旁人了,他就這麽一個女兒,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剛開始因為這事,是夜不能寐啊!


    尤其是婚事定下來之後,他可不情願了!


    好長一段時間,他都夜不能寐,成天擔心女兒進了宮,會吃不好睡不好,大王也不好好待她。


    後來還是得知大王要去春山,將會路過桑丘、齊水,他才想了個好辦法。


    那就是派人去試探大王的性格。


    “足夠敏銳!每次都能發現不對勁!實在好極!日後咱家桑娘若是吃了什麽虧,他也能及時發現!”


    柳霽月聽了心腹稟告的最新消息,很是開心。


    妻子卻在邊上潑涼水:“一把劍,隻有捅向別人的時候,鋒利才有用,若用來捅自己,還不如鈍一些呢!”


    她對丈夫的試探行為很是不滿。


    若是不小心被大王發現,惹了大王厭惡,她的桑娘被遷怒該怎麽辦?


    到時候他們難道還敢不嫁女兒不成?


    為了讓自己安心一點,就做出這樣冒險的事,一點也不考慮女兒日後的處境,在她看來,真是瘋了!


    柳霽月微微擰眉:“你又陰陽怪氣做甚?想說什麽就直說!”


    女兒即將遠嫁,以後想見一麵都不容易,這對一個父親來講,實在太難受了!


    妻子也不示弱,叉腰恨恨道:“你隻覺得他足夠敏銳,對我們桑娘就是好事,卻沒想過,這樣的前提是他心裏頭有咱家桑娘,事事都替她考慮!若他不喜桑娘呢?那他的敏銳,就可以用來挑剔!”


    這時候再好的人也能被挑得精神崩潰!


    “何況我倆還把她寵得天真爛漫,什麽都不懂……嗚嗚……”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起來。


    柳霽月剛要生氣,又聽她道:“你以為世間像你這樣,懂得時刻關心妻子心情的人,到處都是嗎?!”


    心中鬱氣一掃而空,隻剩下對妻子的憐惜,柳霽月勸她道:“你莫自己嚇自己,你不懂,我們桑娘這樣的性子最是討人喜歡了!大王一定會愛她的,就像我們一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竟是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我的桑娘啊!爹爹狗油蒙了心,才會順著你啊!嗚嗚嗚……這世間又有哪個男子能如爹爹這般愛你呢?”


    夫妻倆抱著對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當父母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得到善待呢?


    自家雙手捧著的孩子,要是被人欺辱,自己卻幫不上忙,怕是要恨不能死了才好!


    兩人哭得入神,柳桑站在門口眼眶通紅。


    她的雙眼掃過父母屋裏熟悉的冰盆、珠簾等物,想起以前在臥室裏擺冰盆以至於凍出風寒,父親就命人給她造了涼屋,說她年紀小身子弱,用冰不太好……


    若是去了宮裏,uu看書 ww.uuanshu 這些東西包括家人父母,怕是一輩子都見不著了。


    不過在人群裏多看了他一眼,哪就至於這樣了呢?


    她竟舍得為了他,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嗎?


    桑娘突然就不再期待入宮了,甚至還有點為這個決定感到後悔。


    可事已至此,又哪能容得下她來說不呢?


    那可是大王,不是她想嫁就能嫁,想不嫁就不嫁的。


    柳雉站在她身後,安靜的看著這一切。


    如果桑娘不入宮了,她也沒法嫁給別人,作為媵妾,她就隻能與桑娘待在柳氏,直到老死。


    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一生富裕平順。


    可她還是想進宮,想看他還記不記得她。


    這可真是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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