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山之巔,老鬆之下,積雪未消,香煙嫋嫋。


    淡淡煙霧間,有白衣公子麵北而坐,古琴橫於膝頭,手下琴弦輕顫,便有澀澀的思鄉之意緩緩淌開。


    共山以北,便是魯國。


    寒風徐徐,朝陽暖暖,今日是入冬以來,難得的好天氣,太子蹇的心情卻並未隨著天氣轉晴而好轉。


    任誰像他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尊貴的長到這麽大,突然就要去他國為質,以回報家國養育之恩,都不會心情好的。


    當日燕軍兵臨城下,共叔魚卻要著急回返,魯王被逼無奈,拋下顏麵祈求,共叔魚才勉強將他帶上,同意出兵救魯。


    得知魯國以此代價換得楚軍相助,燕軍果真退了,這陣子也沒聽說有卷土重來的趨勢,太子蹇本該高興的,可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當日匆匆離京,除了三十來個貼身侍從,就隻帶了那些他常用的東西,就連冬衣,都是出發之後,共叔魚給他準備的。


    這讓他感到十分難受,卻又因自小養成的高尚品德,對沒有過錯的楚國還有共叔魚都怨恨不起來。


    他隻恨燕賊凶殘,還有母國的弱小……


    思緒如柳絮,隨著琴音飄滿整個山頭。


    大概是風涼衣衫薄,太子蹇眼眶又有發酸的趨勢,忍了許久,才眨眨眼忍住了。


    他想起出發前夜,父王與他同塌而眠,父王以為他睡熟了,後半夜起來牽著他的手嗚嗚的哭……


    他知道父王的無奈,能提前為父王分憂,他很高興。


    他知道自己得堅強,魯國的未來什麽樣,全看他什麽樣!


    心裏什麽都明白,但他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罷了,麵臨未知,還是會感到恐懼彷徨。


    山下有人來,老遠就能聽到粗重的喘氣聲,侍者回頭,見是此間主人共叔魚帶著從人來了,立刻行禮提醒自家主子。


    正在彈琴的太子蹇立刻住手,慌亂的收起思緒想要站起,卻因久坐腿麻,抱著琴就是一個趔趄!


    幸而仆從眼疾手快,接過琴的同時,又將他攙住了。


    曆史上沒有這種諸侯國間為質之事,魯王要臉,特意打著讓兒子去鳳凰台遊學的旗號,但太子蹇內心裏是清楚自己現在處境的,每每見到楚國當權的令尹共叔魚,就會打心底裏發怵。


    尤其今天,他都躲山上來了,共叔魚還是親自來找他,就知有事。


    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正忐忑間,就見叔魚喘著氣行禮:


    “殿下今日好雅興,是某無禮,擾了殿下。”


    太子蹇是魯國的未來國君,共叔魚清楚,他越是講規矩,給予太子蹇應有的待遇,待到日後,對楚國來講,他才能真正起到一個諸侯繼承人的作用。


    得到一塊美玉,主人家都明白,要好好愛護,才能讓美玉永遠潤潔如新,同理,難得來個質子,自是要好好對待,才能保值啊!


    剛開始帶著太子蹇離開曲池,想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得意事,就算哪天去見了祖宗,也足以讓他挺腰直背!


    他是十分驕傲的,恨不能立刻回到鳳凰台,去鬆山太廟中祭祖,將此事告知祖宗!


    因著這份心思,他對太子蹇的態度裏,難免就藏著輕慢。


    剛剛離家,又心思敏感的太子蹇想來已經看出來了,所以一直對他不喜,還是後來收到大侄子的信,大侄子給他說了那些,他才想明白這個道理。


    共叔魚的轉變,太子蹇全都看在眼裏,他並不認為,這是因為共叔魚終於認識到他的身份多麽尊貴了。


    想也知道,共叔魚本就是先魯王嫡親的弟弟,除了不是長子,沒能繼承王位,出身同他一樣尊貴,絕不可能有這種想法。


    太子蹇想不通,隻當叔魚有什麽陰謀,想要利用他來完成,在麵對叔魚時,他便越發恭謹有禮了:“令尹大人這是說的什麽話?孤一介閑人爾,哪有什麽擾不擾的?倒是孤在此,全賴令尹大人悉心照料,才是真的擾了大人清淨。”


    發現自己越是有禮,太子蹇越是拘謹,共叔魚無奈攤手,哂然一笑:“那我們便算互相打擾好了!誰都別客氣了!哈哈!某這次前來尋找殿下,乃是因為有使者自曲池來,要求見殿下,特來通傳。”


    讓仆從來傳話,和自己親自前來,意義完全不同。


    叔魚懂這個道理,太子蹇自然也明白。


    “哦?可是有什麽事?”


    得知家裏派人來了,生怕父王母後有什麽事,太子蹇立刻著急起來,就要往山下去,仆從們迅速收拾好香爐等物,抱著琴跟上。


    叔魚也帶著從人追了上來,見他心急如焚,生怕他摔跤,又好言相勸:“山路陡峭,殿下莫急,當以自身安危為要!再說他們遠道而來,稍微歇歇也是殿下的恩德。”


    勸罷,這才回答太子蹇的問題:“某接到消息就來尋你來了,倒是不知具體是什麽事,隻是聽接待的仆從說了句閑話,說來人帶了許多箱籠,想來是殿下家中慈母憂心兒子,特意送來禦寒衣物。”


    聞聽此言,太子蹇放慢腳步,uu看書 .uukanshu強壓下心中急迫,一步步穩穩當當往下走,若是遇到陡峭之處,也不會逞強,而是任由健仆背扶著走。


    他的確離開得急,很多東西都沒有帶上,想來母後也是知道他被大雪阻了道,停留在此,這才派人追上來送東西。


    見他不是那種聽不進話的,共叔魚十分滿意。


    一路走下山,比他年紀還大些的,都沒他喘得厲害,叔魚終於正視起一個問題來。


    大侄子說他長期營養不良,身體素質不行,之前沒怎麽生病,都是因為年輕力壯,看來是真的很有道理。


    一行人下到山下,太子蹇並未丟下他匆匆離去,而是彬彬有禮的行了禮,這才跟著引路的仆從走了。


    相處這麽久,叔魚也對這位太子殿下十分了解了,見此不由歎道:“此子是真的謙謙君子,奈何……”生到了田氏。


    若他是魯王,定不會把繼承人教成這副樣子。


    還是大侄子好啊!


    雖然善良仁慈,好似誰都可以欺負他似的,到了關鍵時候卻十分果斷,絕不會講究那些沒用的破規矩。


    想起大侄子,耳聽得海邊漁夫吆喝,知是漁夫剛剛捕魚回來,立刻吩咐仆從:“去,看看有什麽新鮮好貨,用冰埋了,快馬加鞭給大王送去!”


    大侄子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吃好吃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正好又是冬天,到處都是可以保鮮的冰雪,除了馬匹受累,倒也不需要付出多少,就能把新鮮的海貨送去,偶爾寵他一回,也未嚐不可!


    想起大侄子按時寄來的信裏,總少不了的關懷絮叨,共叔魚覺得,偶爾拋棄一下原則,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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