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是太低調了!先前多有怠慢,還請先生恕罪!”


    兮伯一進來,就見公子白早已候在門口含笑行禮。


    意識到他對自己的稱呼也從“長者”變成了稱呼博學之人的“先生”,兮伯隻當他裝傻充楞,明明早就知道他是誰,現在卻裝作才知道的樣子,不由摸著胡子故意逗他:“哦?此話怎講?”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這人一上了年紀,哪怕年輕時候性子稍顯板正,也會不知不覺的轉了性子,變得調皮起來,這話一出口,白景源就意識到,這看起來儒雅至極的老者,骨子裏卻是有著善謔一麵的,自是恭敬的行了晚輩禮,滿足他的意願,道出了他的身份。


    白景源話說得好聽,什麽三朝帝師、文化界領袖、弟子遍天下等等,高帽兒不要錢的給他戴上,兮伯聽得滿心歡喜,卻強自按捺住了,連連擺手,直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白景源不知他來意,挑破身份過後,便安排庖屋準備燕饗,又讓人去把漁樵二老等人叫來,打算熱情接待他。


    所謂燕饗,是有一定規格的,不僅要認真安排陪客的人,還要準備許多特定的菜肴,這些大菜準備起來都很麻煩,兮伯來此可不是為的這個,見白景源作勢要吩咐下去,忙製止了他:


    “老夫年邁,實在受不住這種應酬,公子若是憐惜老朽,不如備上一二家常小菜,同我聊聊天?說起來,我還是年少時遊學去過楚國,如今幾十年過去,也不知那些風景是否依舊?”


    他倒是不虛偽,直接表示自己不想見其他人,隻想與他共進晚餐,順便聊聊天。


    白景源心道,他倆又不認識,一七十多的老頭,和他這個十歲都沒有的小豆丁,有什麽好聊的呢?


    左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到這,白景源立刻問過兮伯喜好,好讓庖彘準備一些好消化的飯食來。


    侍從正要去傳話,白景源想著手下那些人貌似對這老頭都很推崇,難得相遇,卻不能請他們一起過來,覺得有點對不住他們,便又補充道:


    “旅途疲累,天氣又熱了起來,記得吩咐庖屋那邊多燒熱水,讓大家舒舒服服的洗個澡,早點歇息,對了,記得給他們各添一份開胃爽口的涼拌豆芽,坐了一天的車,大家肯定胃口不好,旅途漫漫,不好好吃飯,是不行的。”


    這種事情他做起來很熟練。


    以前有陣子對娛樂圈感興趣,他就砸錢進去玩了幾圈,正經的事業沒做出什麽來,倒是認識不少所謂的大明星,白家家大業大,主支旁支的親戚多如牛毛,他從小就討人喜歡,弟弟妹妹們與他關係總是很好。


    有那年紀小,喜歡追星的,托他幫忙,他就很少推辭。


    若是遇到他們愛豆,愛豆行程緊,實在抽不出時間與他們吃飯,他就會要了簽名照,然後回去好吃好喝的哄弟弟妹妹們開心。


    兮伯對這裏的文人來講,算是頂流愛豆了,想來一樣的手法同樣湊效。


    這話當著兮伯的麵說的,兮伯平靜的聽著,心裏卻在想,也不知他這是在做戲,還是平日裏也這樣?


    正琢磨回頭要讓人打聽打聽,就見白景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您見笑了,我年紀慢慢大了,母後開始讓我學著管事了。”


    見他說得認真,兮伯暗道,誰家繼承人會被教授這些亂七八糟的啊!連給屬下添個菜這種事都得他來吩咐!時間都浪費到這種地方了,還能做什麽啊?


    想到這,兮伯不由問道:“平日裏你的母後都隻讓你管這種事情嗎?”


    白景源之前那樣說,不過是出於成年人的虛偽,不想讓兮伯覺得他這是在收買人心,聽到“這種”二字,敏銳的察覺到什麽,立刻單純的笑笑,道:


    “叔父明理精幹,母後與姨母也是能人,我還小呢,每日裏操心這些吃喝的事,就夠了。”


    在得知前往大紀的目的之後,他就想過該怎麽做,才能達成目標這個問題。


    首先第一條就是,路上不要被他國刺客弄死,這個問題他除了祈禱,隻能依靠任沂等人提供的安保力量,所以想得倒是不多,至於到了陽城,具體該怎麽做才能得到紀帝封賞,甚至謀劃一個高等級的爵位,就是他可以影響到的事情了,所以他一路上都在想。


    他已經想過了,想要達成目的,必須示敵以弱。


    不僅是各大諸侯國想要弄死他,好讓楚國去國,從而挑起爭端,打破這固有的格局,說不定紀帝也想弄死他,好收回楚國。


    當然,如果紀帝清醒的話,肯定會選擇維持原樣,否則諸國一旦亂起來,大紀處於諸國之間,必定會首當其衝!


    弄死了紀帝,各國再你爭我奪,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白景源想過,紀帝定是對楚國內亂樂見其成的,他要表現出來的,就是他很弱,弱得根本沒法與國內勢力抗衡。


    隻有這樣,才能得到上國的幫扶。


    兮伯眸光閃動,低頭喝了碗花茶,這才狀似閑聊般問道:“先楚王就你一個兒子,壓力很大吧?”


    白景源繼續笑得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一般:“沒什麽壓力大不大啦!我家叔父很厲害的!我不喜歡做的事,交給他就好,反正他總能做得很好的!”


    至於哪些事是他不喜歡的事?那還用說?自然是政事啦!


    因為他話鋒一轉,就問起了陽城的景色來:“孤聽聞陽城風景極好,是真的嗎?”


    兮伯還想問他平日裏最討厭做什麽事,白景源忙擰眉擺手:“還是吃喝玩樂這種事情更有意思,姨母她們都誇讚你,說你是世界上最博學的人呢!我還想著你能教我陽城有什麽好玩的,總說那些沒意思的事情做什麽啊!”


    博學又不是擅長吃喝玩樂!


    被他骨子裏的紈絝氣震驚到了,兮伯不由懷疑起那些傳言來!


    世人都說公子白好,uu看書 .好得不得了,他也偷偷的觀察了好多天,發現這小公子的確是個很有成算的人,怎麽現在見麵一聊,就聊成了這樣呢?


    不過,公子白剛說的話,也透露出一個消息——這小公子,不僅信賴他的母後與姨母,對叔父也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著,甚至連國事都能放心的交給他們……


    若是公子白出了差池,楚國有這群能人在,當他們麵臨去國之危的時候,會怎麽做呢?


    兮伯看著正眉飛色舞的說起某地美食的公子白,仿佛看到他瞪著自己,理直氣壯道:“那還能怎麽辦?反正楚國是我們羋家的,讓我叔父來當這楚王就是!他肯定比我當得好呢!”


    想到這,兮伯不由憂慮起來。


    正好庖彘送了晚飯過來,他立刻本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低頭吃飯。


    他想,這公子白,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他總覺得,今日見到的公子白,與他印象中的公子白,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涼拌豆芽放了一點麻椒油,滴了一些醋,還不知放了些什麽秘製調料,吃起來麻辣爽口,就著那一碟子小菜,兮伯硬是吃下好大一碗飯!


    幸好這飯為了將就他,特意煮的很軟,不至於消化不良。


    他想,反正抵達陽城之前,還有一個多月,不急不急,正好每天晚上過來蹭飯。


    兮伯滿意的擦擦嘴,像隻肥企鵝一般,搖搖擺擺的走了,白景源見了,忙讓鹿兒去叫任沂來。


    雖然他倆經常不對付,但遇到這種事情,還是跟她商量一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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