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辛苦持家,又為我大兄生兒育女,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之所以罵我,也是想催我奮進,大兄休妻,都是因我之故。”


    一碗魚湯就著鮮美的魚丸下肚,公孫去疾終於歎口氣說起了他的家事。


    以他的驕傲,本不喜歡說起這些,之所以帶著大兄前來拜見公子,也是因為大兄不放心他的選擇,怕他所投非人,非要跟來見見,之所以不等白景源問起,就主動告知,其一,是因為大兄的認可,其二,實在是之前羊叔的所作所為,讓他不得不這樣做。


    既然公子已經知道了,他藏著掖著,反而不美。


    “那先生打算怎麽做呢?”


    當你不想發表意見的時候,那就提問吧!


    白景源小口小口的咬著酸酸的杏脯,好奇的看著他。


    政事總能令他頭痛,他覺得一邊吃一邊聊會好得多。


    雖然這層人為的溫情外衣根本就掩蓋不了政事背後的冷酷,他還是樂此不疲。


    比如現在,他就特意不去想這些問題:他嫂子是否真的如他所說,是個好女人?他之前脫光光跑出家門,是氣炸了,一時不理智?還是得知他就在附近,特意如此表現,好吸引他注意力?他嫂子真的虐待他了嗎?他說的去求嫂嫂回來,是真心?還是假意?


    凡事不可深思,否則日子是不會快樂的。


    公孫去疾苦笑著搖頭,歎道:“嫂嫂如今已經歸家,據說走之時一路走一路哭,還讓大兄莫要後悔,若不是念在侄子們麵上,怕是歸家當日,她家父兄就會領著仆從過來打人,我倒是想去把嫂嫂請回來,可嫂嫂惱了大兄與我,怕是麵都不會見。”


    “先生定有萬全之策!”


    白景源鼓勵的看著他,還是不給任何意見。


    公孫去疾繼續苦笑:“倒是想過讓侄子們同去求懇,可我害他們母親歸家,現在又讓他們因為我的過錯,去忍受外家的冷眼,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這時代的人不論做什麽事,都能把它與禮儀道德聯係起來,之前還聽鹿兒說過吃肉時席不正則不坐,割不正則不食的事,白景源覺得,說這話的人多半是個強迫症。


    現在公孫去疾說這話,顯然與強迫症沒有關係。


    “好像的確如此!”


    白景源摸摸下巴,又道:“難道你的侄子們就不想念母親嗎?”


    見公孫去疾的碗空了,白景源又讓婢女為他端來其他吃食。


    他不介意皰彘為他端食物,其他貴族,哪怕是最低等的士族,卻都很介意。


    隻因皰彘是奴隸。


    當然,自家關起門來過日子,怎麽著都行,可若是招待客人,或者屬下,有的活就不可以讓奴隸來做了。


    奴隸隻配做髒活累活,哪怕是收拾髒碗,都隻能低著頭,跪著進屋,悄悄收完,再悄悄的走,上菜這種事,輪不到他們。


    在這方麵,白景源總是很隨意,之前他就順口讓皰彘給他盛了,現在鹿兒跪在他身後,偷偷用手指頭用力的戳他,他才不得不按規矩來。


    兩人小動作,公孫去疾全都看在眼裏,上菜的人突然換成了個青衣婢女,他也發現了,但他隻當啥也沒看見,繼續苦著臉道:


    “為人子女,豈可因私心而讓母親蒙羞?侄兒們就算想念嫂嫂,也絕對不會以母子親情,去逼迫嫂嫂回來的。想讓嫂嫂回來,除非我與大兄誠意足夠,奈何去疾活到二十幾,竟身無長物,此事也不可全賴大兄……”


    她是被公孫無疫攆回家的,若沒個說法,就自己回來了,知情人會說她念在兒女份上,不知情的人肯定會說她壞話的。


    白景源摩挲著下巴,站起來走了兩圈,吩咐鹿兒:“我記得張翁之前獻上幾匹絲帛,甚是漂亮,你去取來給先生。”


    然後又對公孫去疾道:“你既已知錯,那明日便帶著這些絲帛,去你嫂嫂家負荊請罪吧!想來隻要足夠誠懇,她一定會原諒你,然後與你大兄和好如初的!”


    白景源笑笑,見公孫去疾感動的拜倒在地,忙把他扶了起來。


    關鍵時刻,就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樣不發表意見了。


    公孫去疾得了公子賜下的絲帛,特意抱著在渠上官衙裏轉了兩圈,讓所有人,尤其是羊叔,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時代的人,很多時候都是在為顏麵而活。


    所謂君臣相得,從本質上來講,不過是你盡心為我做事,我盡力滿足你的需求。


    白景源見他走了,也沒興致吃東西了,告別皰彘,就帶著鹿兒回了暫時的住處。


    剛一進屋,他就吩咐侍從:“把《楚紀》給我搬來!再把母後賜下的八個講書侍從叫來!”


    他決定再認真的學一次這本書!


    若不是之前學過這個,他今天怕是都不能體會到公孫去疾的渴求。


    這些士人啊!就是這麽可惡!想要不直接說想要,得裝作別人非要給,萬分勉強的收下才好呢!


    若不能把這些鑽研透徹,隨著臣子越來越多,他遲早要力不從心!


    公孫去疾之所以委婉的求賞,解決家事事小,讓人知道公子並未因這件小事惡了他,才是更重要的事。


    他總覺得自己腦子就快不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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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景源在這拚了命的學習,在鑄造室盯著匠人肝馬蹄鐵的任沂,也得到了鹿兒的傳信。


    得知羊叔竟想利用公子排除異己,任沂大怒,剛要派人把羊叔鎖了,給王後送回去,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插手太過不太好,於是吩咐道:


    “去!把紅獻給公子!”


    得了吩咐,從人立刻下去安排去了。


    於是,等白景源學習告一段落,就見鹿兒領著個腰配利劍,麵帶紅色胎記,挺拔如鬆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這是誰?”


    公子身邊的仆從無不麵容秀麗,像這些大半張右臉都布滿鮮紅色胎記的,按理說,根本沒資格伺候公子。


    他倒不是嫌棄,隻是感到不解。


    鹿兒笑得可愛極了:“這是勇毅將軍送給公子的一把刀,若日後再有誰對公子不敬,隻要公子想,紅便可替公子手刃此獠!”


    這就是任沂的解決辦法。


    不替他下決定,隻為他提供解決問題的力量。


    白景源聽到這話,並未想到羊叔的事,覺得鹿兒想得有點多,不由哈哈一笑!


    “哪裏會有人對我不敬啊?哈哈!還‘再有’?!根本就沒有好吧!”


    鹿兒歎口氣,對這幸運的傻家夥絕望了,示意紅站到屋子一角,也不再說,隻問他要不要喝點什麽。


    白景源早就累了,立刻叫來童兒,讓他去皰屋問問,看有什麽好喝的果子羹。


    這條路童兒每天不跑十回就要跑八回,聽到吩咐,立刻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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