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任沂的到來,張元吩咐重新上了家常菜,有一道燉鹿肉特別下飯,白景源吃多了燥得慌,半夜起來找水喝,結果迷迷糊糊間,剛翻身下榻,就差點踩到個人!


    嚇得他頭皮一炸,瞬間清醒,隨即猛的後跳!


    結果這次運氣有點不好,小腿骨正巧撞到榻沿兒,發出“嘭”的一聲鈍響,疼得他眼淚花兒都冒出來了!


    這個時代,各路諸侯率先打破規則,禮器亂用,祭品逾矩,就連每年的朝貢,也在諸國心照不宣之下,連年減少,可以說,社會已處於禮樂崩壞的邊緣,但人們生活中,或許是違背的收入與代價不成正比,或者是祖祖輩輩都這樣過,早就習慣了,紀禮依舊無處不在。


    比如張家的帳篷,不論是紋飾還是規格,都是符合士大夫階層的,並沒有任何違紀之處。


    床上的被枕,看起來沒有王後那裏的好,睡起來卻十分舒服,有種居家的溫馨。


    雖然有的織物是桑丘桑蠶世家上貢的,世家用了就是不合規矩,但齊水臨近桑丘,本地世家特別懂得如何在規矩之內,讓自己過得舒服。


    帳篷裏沒有燈奴,因為齊水張並不像王後那麽奢侈,晚上睡覺都要留盞燈。


    外麵月光曬著積雪亮如白晝,帳篷裏很黑,那一絲絲從帳篷縫隙裏透進來的光亮就特別明顯。


    白景源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定睛一看,就見鹿兒揉著眼睛翻身坐起,含混的喊了聲:“公子?”


    顯然也不清醒。


    白日裏累了一天,白景源睡得特別死,連張家童兒來守夜都不知,何況是後來的鹿兒?


    任沂在這找到他之後,就派了屬下回王後那裏報信。


    王後得知這個消息,立刻吩咐公子白的仆從連夜趕來伺候,至於他以及原本的公子白用慣了的東西,昨夜隻帶了輕便又必須的,諸如床榻屏風還有鼎鬲之類的笨重物件,得等到天明才運過來。


    白景源在野地裏跋涉許久,其實繞了不少圈圈,說起來這裏距離王後營地,直線距離並不遠。


    仆從們坐馬車從大路來,到了附近再拐到這裏,前後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鹿兒來的時候見他睡得很沉就沒吵醒他,隻悄悄推醒張家值夜的小童,讓他回自家去。


    貴人講究多,若非不得已,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


    張家童兒原本一直懸著心,躺那兒也不敢睡,生怕睡迷糊了犯了公子白的忌諱性命不保。


    被窩暖和,大冬夜裏非得熬著,實在難受得很,見是公子的仆從來了,他也鬆了口氣,順從的退下了。


    白天經曆了驚心動魄的戰鬥,晚上又奔波許久,鹿兒也累得不行,之前張家童兒已經把草席捂熱了,他掀了被子鑽進去,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突然被踩醒也嚇了一跳。


    不過他訓練有素,遇到這種情況並不吱聲,見公子站在那裏看著自己發愣,鹿兒就開口問他:“公子可是起夜?”


    見鹿兒就要喚人進來伺候,白景源忙攔住他,隻說自己口渴,想要喝水。


    皰屋那邊一直有火塘徹夜不熄,溫熱的水不一會兒就有人送上,白景源喝了,耐不住困,簡單問了兩句,得知是勇毅將軍往回傳了信兒,他們才趕來的,也就不再多問,很快就睡了。


    第二天一覺醒來,眼見著空蕩蕩的帳篷裏並沒有鹿兒身影,他還以為昨晚睡迷糊了在做夢。


    結果剛從榻上坐起,就見蘋端著臉盆進來,熟悉的隸臣跟在後麵,捧著裝滿熱水的陶罐。


    “咦?蘋?你也來了?”


    看到熟悉的人,白景源打心眼兒裏感到高興。


    之前那場戰鬥殺得人頭滾滾,他生怕混亂中那些熟悉的人喪命或者受傷,現在見蘋還像往常一樣,一見到他就抿嘴笑,笑得梨渦深深,讓人覺得暖洋洋的,頓時就覺這一天都有了個美好的開頭!


    “公子這是說什麽傻話啊!蘋若不在!誰來給公子梳頭?”


    小臉兒上的驕傲神情,逗得白景源哈哈大笑!


    正笑著,就見鹿兒捧著套新衣裳進來,蘋忙取了熱水催著他淨麵。


    白景源聽話的洗了臉,眯著眼睛仰著臉,任由蘋為他抹勻香膏,然後又有小童兒捧了銅鏡與梳頭的工具來,蘋照例手腳麻利的為他總了兩個角。


    見樣式與往日略有不同,又見她隻是替他綁了兩條絲帶,並不像往常那樣搭配珍珠串玉石串,不由指著耳朵上方的發包包好奇問她:“今日為何與往日不同?”


    聽他問起這個,蘋又笑了,笑臉上藏不住的得意:“病鬼已經被奴奴騙過啦!公子如今已經大好,昨夜來之前,王後特意交代奴奴,以後公子就不用再做女兒家打扮了呢!”


    這時代的人迷信,卻又注重顏麵,非常時刻穿女裝也就罷了,平日裏還那麽穿,就不像話啦!


    知道女裝的原因並不是蘋所說的那樣,見她這樣高興,白景源還是笑著點頭,誇讚道:“多虧了蘋呢!真是個勤勞靈巧的好姑娘!”


    蘋聽了這話,帶著梳洗工具退下的時候,腳下控製不住的蹦,裙子裏就跟鑽進去兩隻兔子似的,好像心裏的開心就要裝不下了一樣,白景源見了,不由笑得更開心了。


    有時候守護一抹單純的快樂,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見蘋退下,鹿兒便拿著幹淨衣服過來給他換。


    這又是一套新衣裳,照舊是素淨的顏色,就算有繡花,也是用的不顯眼的銀線。


    知道這是因為公子白今年剛死了父親,他也不再嫌棄這顏色不好看,規規矩矩的穿了,這才問起王後以及他熟悉的人來。


    “王後好好的哩!”


    鹿兒沒想那麽多,隻當他是單純的關心。


    白景源如今在他心裏,在仁慈這一塊兒,是拉滿了的,他問這些,鹿兒根本就不會多想,反而覺得他有情有義。


    聽聞庖彘胳膊受了傷,白景源忙問鹿兒是否有藥,可以給他用一點。


    昨天庖彘把他抱到馬上,胳膊上的傷口好大,他近距離看得好清楚,這年頭治病都是看運氣,若是沒有藥,隨便感染一下都有可能送命,他也隻是想著盡可能提高庖彘的康複幾率。


    鹿兒不太高興,看起來很舍不得把珍貴的金瘡藥給低賤的奴隸用,最終白景源還是用“庖彘的飯食好吃,uu看書 .uknsh 我一天也離不開!”說服了他。


    翻箱倒櫃的找了一小包藥粉出來,叫來童兒,讓他給庖彘送去,鹿兒心裏不高興,就想與他說說話,便隨口起了個話題:


    “昨夜王後吃了齊水魚,想起公子愛吃魚,就讓勇毅將軍先帶公子去齊水,說要去齊水住一陣子哩!”


    鹿兒隻是隨便一說,語氣就跟說起那隻長得很好看的白翅膀母雞今天也是生了一個蛋一樣,白景源聽了,卻是一驚:


    “為何去齊水?”


    這王後套路就是多,從讓他女裝一事就能看出來。


    說什麽他愛吃魚,特意去齊水住一陣子,他可不信!


    這個楚國的王宮不是在一個叫做鳳凰台的地方嗎?齊水不是一個邊境城市嗎?為何便宜老爹死了,他不趕緊回去繼位,反而要跑到邊境城市裏去啊?


    也沒見有人來追殺他啊!


    犯得著嗎?


    這女人葫蘆裏又在賣什麽藥?


    不等他想明白,任沂就把他塞進一輛寬大的輜車裏,然後帶著軍隊與苦著臉的張元一道上路,往齊水去了。


    他的意見並不重要,甚至連知情權,也得不到保障。


    他隻有服從,一個選擇。


    如果這樣能讓生活變得更容易,那暫時也就隻能這樣了。


    希望那個齊水城裏,生活會比較舒服吧!


    說起來他到現在還沒見過這個時代的城呢!想想還有點小期待。


    這事情麽,不都是這樣普遍具有兩麵性麽?凡事往好的一麵看,其實未來還是蠻可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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