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以南素以山林丘越為多。


    在朝廷苛捐雜稅逼迫下,生存不下去的百姓,隻得舍家棄業躲進深山老林。


    依戀故土的人,又有誰願意流離失所。


    正如《漢書·薛廣德傳》所言,“竊見關東困極,人民流離。”若非困極,誰願流離。


    而漢末隨著諸侯混戰開始,不僅平民百姓,就連部分豪族都開始舉族向山林中遷徙,為了避免災禍,延續宗族。


    而這些以宗族為核心,收攏避難山林百姓的豪族,在不斷壯大的同時,也成了各郡縣的心頭大患。


    發兵征剿,少了擊不破,多了就繼續往深處遷徙。


    而官軍也沒有足夠的軍糧與兵卒,一直去做這件事。


    於是這種宗族模式聚攏起來的宗賊勢力越來越大,甚至,到後來豪族一旦受挫被罰,就直接遁入山林成為宗賊。


    而此番孫權誅殺江東世家豪族,牽連甚廣,無疑也導致了山越宗賊的壯大!


    宗賊的勢力一旦壯大,州郡再出現不穩定因素,就會直接誘導這些長久龜縮的宗賊,出山攻略縣邑妄圖恢複豪族身份。


    丹陽以西,豫章以東,屬今皖南一帶,山勢縱橫地域廣闊。


    “丹陽山險,民多果勁,好武習戰,高尚氣力,精兵之地。”


    昔年曹操討伐董卓大敗後,就曾來丹陽募兵。


    所以丹陽山中的宗賊,比之會稽南部的山越人,更讓人頭疼且無可奈何。


    隨著丹陽、豫章等地的山越悍卒不斷攻擊縣邑,孫權的政令隻是堅城固守後,山越眾變的愈發猖狂。


    那些龜縮在山林深處,心思縝密的宗賊也漸漸向外圍挪動出來,前部的山越眾的試探,並沒有收到官軍的強勢鎮壓。


    這是以前都沒有的。


    丹陽山林深處


    夏日剛過,山林間已經有了些涼氣,山上的氣候總是比山下稍微冷一些。


    山下才開始慶幸酷暑離去,山上就已然有秋的涼意,偶有幾片落葉從樹梢飄飄蕩蕩滑落下來。


    讓生活在深山中的山民也不得不感慨,建安五年的冬天又要來了。


    往日在入冬前,山中總是會進來一些人,大多是沒有冬糧的百姓,被生活所迫而上山。


    因為山下附近的人幾乎都知道,隻要上山成為宗族的附徒,就能夠熬過這個冬天,而後應該就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即使會成為宗族的附徒也好過餓死凍死的強。


    山林深處的屋寨中,與山下屋宅無異,木柵欄圈禁的院落,木製的屋舍,寥寥炊煙彌蕩在山林中,別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韻味。


    此處是深山中最大宗族,周氏的居住地,而那座占地最大的宅子自然也就是周家的宅院。


    此刻,周族主宅的堂室中,正有數人在述說著事情。


    為首的真是周氏族人的族長周章,周氏宗族入山為民多年,憑借昔年強大的豪族底蘊,經營積累下來,已經成為丹陽山中首屈一指的大族。


    當年大帥祖郎為袁術所誘出山與孫策爭鋒,山中也有不少山民為之振奮,以為山越人的光明前途到來了,可最後,祖郎還是敗給了孫策。


    倒是山越民眾不得不以祖郎為首,向孫策稱服。然而五月突發的一場意外,原本聲望傳遍揚州的孫伯符忽然墜落,使得的眾山越的心裏又起了心思。


    雖然是山民但他們對於江東掌權者的消息還是了解的,孫策死後由孫權接管江東,在孫策一幫舊文武的扶助下,平定廬江後收攏了殘破的江淮大地。


    在周章看來,這都是憑借孫策的餘威而獲得的笑意,原本這些事情與他是無關的。


    可孫權在撿了江淮數百裏地的便宜後,竟然狂妄自大的對吳郡士族發起了清算,這其中就包括周氏在江東的遠係分支。


    雖然雙方如今關係不大,但眼下他們帶著族人投上山來,就必須要表現的關係密切一些了。


    “大族長,那孫權殘暴,仗著孫策的餘威,在江東大地肆意禍亂,屠殺眾多世家,其行事比之孫策更為可恨!”


    此刻一名身著文士服的中年文士,拱手向上首位滿臉絡腮胡的周章,紛紛不平的抱怨著。


    默默頷首,周章也是麵色惱怒,說話的這是山下周家分支的家主,此刻當然要與他表現的稍微親和些。


    “那孫仲謀當真有些狂妄了!”伸手猛的拍一下身前的案幾,周章麵有怒容,接著看向一旁另一名青年漢子,“昔年祖大帥代表的可是我等山民,居然這一次也受到了他的清算!”


    青年漢子麵容惱恨,uu看書ww.ukanshu.om 仿佛對於周章的話格外認同。他叫祖晟是祖郎的弟弟,當初隨著祖郎一同出山,如今隻有他率領祖郎部分舊部隨著周家主一起回了山。


    祖晟與周家主隱晦交換了下眼神後,直接拱手道:“大族長,祖氏願追隨大族長,出兵征討那殘暴的碧眼兒!”


    捋起胡須,周章看了眼祖晟,低頭默默沉吟起來。


    見狀,那周家主也同時出聲道:“大族長,眼下正是周家出山的大好時機,孫策霸道遭遇刺殺,孫權殘暴如今州郡民怨沸騰,僅吳郡已經有多處發生暴動。


    上山之前,我還聽說那會稽郡也爆發的了豪族私兵動亂的消息,如今到處都在作亂,那孫權估計早已焦頭爛額。四周山民攻略縣邑,他們也隻是固守不出,顯然是沒有無力反戰的。”


    說完那周家主輕輕蕩了蕩袍服,再次向周章拱手,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諫言道:“眼下正是大族長率眾出山,擊破孫氏碧眼兒,威震江東的大好時機!”


    話落,那祖晟也連忙起身拱手道:“祖晟願誓死追隨大族長!”


    眸中眼瞳來回滾動,周章還在權衡得失,孫權之名,在孫策死之前他是根本沒聽過的,直到近幾個月才有所耳聞。


    隻是傳言真假卻難以辨別。但四周的山民在小宗族的率領下,攻占縣邑的確實並沒有遇到郡兵屠殺。


    這讓周章的心裏,也平添了幾分想法。


    良久沉吟後,周章終於是下定決心,猛地一拍案幾,起身嗡聲道:“孫權殘暴不仁,為州郡百姓計,吾親領族眾出山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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