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雕像偏向古典風格,說容易不容易,說簡單也簡單。”


    陳大器感慨道:“在雕塑學院的時候,導師、教授經常告訴大家,古典雕像造型第一,一身肌肉最為重要。隻要肌肉塑造得好,具體的形象也八、九不離十啦。”


    “不過這種情況下,普通的雕塑家,也容易走偏,落入魔障中。因為普通人,會被那高超的技巧所打動,而忽略人物形象本身的意義、價值。在他們的追捧下,雕塑家受到影響,容易不思進取。”


    陳大器輕歎:“有實力的雕塑家,才能夠擺脫魔障,在肌肉線條中傳達出感情。問題在於這個行業中,又有多少雕塑家有實力?”


    “你的雕像思想者,也是渾身的肌肉,卻充滿了感染力。但是到了大學者的雕像,你又換了新的塑造方式。”


    陳大器娓娓道:“讓雕像人物罩上睡袍,遮住所有肢體、肌肉線條方麵的技巧,甚至連雙手都砍去了,讓人專注到情緒的表達。”


    “高博說你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把一切的文章,都做在露出的腦袋上。其中的很多細節,都透著豐富的寓意、內涵……”


    陳大器表情古怪道:“他認為,雕像孱弱的身軀,公牛的脖子、獅子的鬃毛、諷刺而感性的嘴巴,尤其是那雙充滿智慧光芒的眼睛,強烈地衝擊心靈。”


    “這樣的形象,仿佛在驕傲地注視著人類,也在拷問著愚昧眾生的心靈,向他們發出絕望的怒吼……”


    “這符合大學者的生平經曆,最符合他靈魂的神韻。”


    陳大器咳了聲,眨眼問道:“白葉,你真是這麽想的嗎?”


    “……他想多了。”白葉輕飄飄回複。


    “哈!”


    陳大器樂了,這是他的歡樂時光。


    幾乎每次,白葉有新作品出來,針對作品的評論文章,其中的各種觀點,他都要詢問白葉,這評論到底對不對。


    結果……嘿嘿!


    不過這也正常,一些作者的文章,被一些試卷錄用了,作為閱讀理解的題目,再讓作者自己去考試,估計也是答不對的結果。


    作者嘛,就是個寫文章的,懂個屁閱讀理解。


    “還有,還有……”


    陳大器繼續道:“他說你塑造的人物,有著雄獅般的偉岸,深邃的眼睛似乎可以洞穿世界。”


    “臉上複雜的表情,既有自信和傲慢,又有憂愁與溫情。作品達到了細節的真實深刻,整體的簡潔和諧。”


    “暗影在坑窪不平的身上找到了許多藏身之所,光線隻在突出的地方閃亮著。多處重疊的暗影,為雕像籠罩上陰鬱的悲劇氣氛。”


    “雕像如其人,就像那個大學者一樣,仿佛永遠是在自然與社會的雙重黑暗中踟躕,僅僅是窺視著、渴盼著那可疑的光明……”


    “一言以蔽之,吹爆了。”


    陳大器嘖聲道:“白葉,在我看來,高博這篇文章,還能再值兩套紫砂壺。”


    “哦,那回頭你做兩套,給他送去。”白葉喝著茶,習慣了。


    “切,又不是吹捧我,沒那工夫。”


    陳大器撇嘴,把期刊扔到了一邊,擺出了思想者的姿態。他在考慮一個問題……


    “想什麽呢?”白葉好奇問道。


    陳大器認真道:“我在琢磨段囂現在,該是什麽的心情。碰瓷你不成,反被你阻擊了,淪為行業的笑柄。”


    “如果是我,肯定是羞愧死了,改行也說不定。”


    陳大器揉著光禿禿的下巴:“他呢,會怎麽做?”


    “……出國了。”


    白葉平和道:“昨天陸懷庸打電話告訴我,那天離開江南圖書館,他與黎勝大吵了一架,然後連夜出國前往歐洲,就是不知道,具體去了哪裏……”


    “遠走他鄉啊。”


    陳大器點頭道:“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倒不失為上策。至少在國外,他的聲譽還在,不愁沒飯吃。”


    “老實說,他的實力不差,如果穩打穩紮,步步為營,一點一點地積累,最多三五年,他就可以嶄露頭角啦,又何必急功近利呢?”


    陳大器不解:“他又不老,這麽年輕,幹嘛著急啊。”


    白葉不說話,隻是扔了一本雜誌過去。


    噠……


    雜誌翻飛,落在陳大器手上,他乍看一眼,頓時沉默下來。好半晌才輕歎一聲:“星漢計劃!”


    一瞬間,他就明白過來,段囂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大。碰瓷白葉隻是手段,真正的目標,是想在星漢計劃中,占有一席之地。可惜對方找錯了碰瓷的對象,以至於目標還沒展開,就直接崩殂。


    可憐的娃……


    陳大器掬一把同情淚,然後搖頭道:“心太野,又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落得這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


    “取什麽呀?”


    冷不防,有人走進廳中,笑侃道:“大器,你要娶誰?嘿,我都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院長。”


    陳大器一看,急忙起身相迎。


    鄧少英來了,一臉滿意的笑容,拍了拍陳大器的肩膀,然後起身走向了白葉,誇讚道:“白葉,你的兩尊雕塑,我都看了……不錯,非常好,在藝術的道路上,又進一步。”


    “多謝院長。”


    白葉早站直了,引請鄧少英坐下,奉茶。


    鄧少英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坐在沙發上,繼續讚許:“你給學者塑造雕像,能夠拋開外界影響,堅持自我,這非常對。”


    “雕刻首先是一座藝術品,有其豐富的內容,有它的自足性。所以他的作品呈現的時候,一般觀眾乃至保守的雕刻家,都不免驚駭,繼之以憤怒、嘲諷……”


    鄧少英沉聲道:“不過隻要符合美學規律的東西,再多的非議、抨擊,也隻是暫時的,他們最終會接受、欣賞。”


    “院長,你放心吧。”


    陳大器在旁邊道:“他的心大著呢,壓根不在意批評。別人說別人的,他繼續我行我素。”


    “哈哈,這心態好。”


    鄧少英大笑,聲音洪亮,在客廳回蕩。


    “雕塑家就該有這樣的意誌……”


    說話之間,鄧少英的語氣,也有幾分意味深長:“要是沒有這種不為外物所動,堅忍不拔的信念,怎麽委以重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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