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良人砑,乃是這榆樹鄉的良人。


    良人也就是鄉長的意思。


    按照管仲當年製定的規矩,若幹戶人家組成地方,叫做一鄉,鄉設良人一職,若是野人,則設置鄉帥一職。


    天色已經擦黑了,砑正要讓裏監門關閉了寨門:


    “山,關門吧,夜色都深了!”


    野外的豺狼虎豹,素來成群結隊橫行無忌的很,便是大白天的,都是要尾隨落單的行人了,更何況是晚上呢!


    是以,見到外麵的官道上沒有了行人,砑就想要關閉了寨門的!


    “等等!”


    裏監門山忽然開口道:“良人,遠處似乎有車馬聲!”


    兩人正說著,卻見官道轉彎的那個地方,已經有了火把出現。


    “唔,還真的有人趕夜路呢!”


    砑站在了寨門邊上,嘴裏卻是對著裏監門道:“先將寨門半閉了,若是有了不對勁的地方,立刻將寨門關上!”


    “這是自然!”裏監門山點點頭,這些年來,君上賦稅太重,使得很多百姓逃入了大野澤,但是,大野澤那邊沒有鹽巴,缺少很多生活物資,是以,大野澤周邊各地,屢屢都有盜蹠帶人打破地方城寨的消息。


    此地雖然距離營丘甚近,但是,身為鄉良人的砑也是不敢大意的!


    裏監門山當即便是將寨門虛虛掩上,一手更是捉住了巨大的門栓,隻要有了一絲不對,他就會立刻關上寨門,然後用門栓插死了!


    砑也是拿起了一邊的頂門杠,榆樹鄉不大,城寨更是不甚雄偉,是以,他也是緊張的直咽口水。


    車隊漸漸地近了,就在山手一抖,正要關上了寨門的時候,鄉良人砑忽然製止了他!


    “那戰車上的旗幟是什麽?”


    砑滿臉的驚奇。


    山哪裏看得懂喲!


    他就是一個小小的裏監門罷了,隻是負責這城門關閉的事情而已,便是連吏都是算不上的呢!


    又怎麽會識字呢?


    砑話語出了口,才是一拍額頭:“卻是忘了,你是不識字的!”


    “良人,那旌旗上麵是什麽?”山詢問道。


    “田!總不是上大夫家的車隊?”砑驚訝極了。


    作為鄉良人,砑倒是認識一些字體的。


    旗幟上麵的字體是“田”,砑在思索著究竟是哪一個田家,竟然能夠拿得出這麽多的戰車?


    此時,城外的車隊更近了,隻見為首的戰車上,一個瘦高的少年朗聲高呼道:“前方寨門,速速打開,吾等奉命出行!”


    “開門吧!”


    砑吩咐了一句,在山打開門的第一瞬間就走了出去。


    “槐樹鄉良人砑見過兩位貴人,不知貴人如何稱呼?”


    來人正是田白一行。


    田豹哈哈一笑,開口道:“吾等乃是田家子,奉君上命出行翟地。砑,此間廄置可在?”


    “原來是大司田家的公子,下吏砑拜見兩位君子!”


    砑看著後麵的戰車上,都是身著盔甲的軍卒,隻有前方的這一輛輕車上,兩個少年公子,卻是曲裾深衣的,隻是一眼,身為士人的砑,就分辯出了誰是頭領。


    他彎腰及地,行了禮,得到回應之後,才是站了起來:“回公子,廄置還在。”


    他上前,伸手牽住了兩人輕車的馬韁:“讓下吏為公子們領路吧!”


    山站在門邊,看到一向心氣高傲的砑如此姿態,不由得大奇,在砑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他低語道:“砑,這大司田是誰啊?怎麽……”


    怎麽什麽,他沒有明說,但是,他可是清楚地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下大夫鮑氏子經過的時候,砑都沒有如此姿態了呢!


    等到鮑氏子走了之後,砑才告訴他,那人是齊國下大夫鮑家的子弟,這鮑家家主,可是齊國大諫啊!


    對於鮑家砑都不曾低了姿態,為何對於眼前這兩個小少年,砑竟然如此的討好呢?


    砑回首看了一眼輕車上,手扶車軾正站的筆直的兩位公子,輕聲道:


    “我國慣製,在相之下,設立大司行、大司田、大司馬、大司理、大諫等五官,分別掌管外交、經濟、軍事、刑法、監察等事務,掌管全國田賦的便是大司田,你說是那一家的子弟呢?”


    “啊!”


    山驚呼起來:“莫不是乞子老恩公家的公子?”


    “正是!”砑與有榮焉的扭頭看了兩人一眼,低聲道:“若是別家子,休想孤給彼牽馬執蹬了!”


    牽馬,就是牽馬而行,執蹬,此時可不是後世的墜蹬的那個意思,這個時代騎馬是沒有馬鞍、馬鐙的。


    甚至就連騎馬這個行為,都是隻有北地的那些狄夷才會做的呢!


    當年恒公北伐的時候,帶回來了一些俘虜,這些人卻是將狄夷騎馬的本事帶到了齊國。uu看書 ww.ukasu


    雖然齊人不屑為之,但是,齊國人也知道,狄夷想要騎馬的時候,是要在馬旁邊放一個高腳物什,用來登上去跨坐在馬背上的。


    而執蹬之人,卻都是狄夷貴人的仆從的。


    鄉良人砑和裏監門山的對話,雖然已經壓低了腔調,但是,隻有一馬之隔的田白、田豹兩人,怎麽會聽不到呢?


    得知自家尊祖在底層百姓間的名聲,竟然如此之好,田白不由得對史書上存在的那件事,更加的疑惑了!


    究竟是田氏陰謀詭計代替了齊國?還是時事成英雄,大環境推舉了田家呢?


    槐樹鄉不大,南北也就是百十丈罷了,至於東西,晚上看不清楚,但是看燈火,應該是沒有這般長的。


    不多時,廄置就在眼前,田白兩人跳下了戰車,將車輛交給軍卒。


    砑送到了地方,就要告辭離開。


    田白喚住了他:


    “良人砑,且住,某想要詢問一些事情。”


    “小公子隻管吩咐就是!”


    砑彎腰說道。


    那邊,田豹已經亮出了虎符,向看守廄置的小吏出示了一下。


    隻見,這虎符是使用黃銅製作的,上麵是一行行陰刻的銘文,銘文更是用了錯金的工藝,此時在火把的照射下,竟然煜煜生輝。


    田白掃了一眼,隻見上麵是一行文字:兵甲之符,右才君,左在豹。凡興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雖母會符,行毆。


    隻是一眼,田白就知道這是田豹的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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