靚坤離開高橋家居酒屋的時候,特地請大友到酒店樓下的咖啡廳找了個包廂聊聊天。


    “尋找新的合作者?”大友不明白靚坤為什麽提出這樣的想法,“高橋不是已經在會社裏當麵答應了合作嗎?如果你是擔心後來你在居酒屋拒絕了他的請求,那麽大可不必,兩件事一碼歸一碼。你買他賣,公平交易,你又不欠他什麽。”


    “那麽大友君對高橋這件事的看法是什麽?”靚坤有心想知道大友的態度。


    “其實我對高橋君是有很大歉意的。之前,日本極道組織之間從來都是恪守‘不直接針對對方高級成員開展暗殺行動’這一潛規則的。但是,自從兩年前,我的一個舍弟立花正仁違反了這一潛規則,參與了刺殺山田組三代目草刈一雄的行動……草刈一雄雖然沒有喪命,但是惡劣的影響已經造成了,很多極道組織之間共同遵守的規矩一夕之間變成了笑柄。我想,我是負有責任的。”作為典型的“昭和男兒”,大友倒是頗有“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


    “日本有七萬雅庫紮(ヤクザ),山田組成員占了兩萬多。敢於刺殺日本最大極道組織的首腦,這可是比刺殺首相更需要勇氣的行為。大友君有這樣的部下應該高興才對。”靚坤用小勺子慢慢地攪動麵前的咖啡。


    大友端起咖啡,低下頭喝了一小口,說道:“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真正動手的人是鬆田幫大日本正義團的鳴海清,立花正仁隻不過是個開車的司機而已,負責接應鳴海清逃離現場。”


    靚坤放下小勺,說道:“山王會雖然和山田組關係友好,但是關內會長不會就因為一個司機而大發雷霆、對你做出處罰吧?”


    “為了保住立花正仁的性命,我可是切掉了一節小指。後來,會長經過與草刈組長的商討,決定將立花正仁驅逐流放。”大友伸出左手小拇指,向靚坤展示著光禿禿的斷指處,“現在,立花正仁就在香港。如果靚坤君願意接下誅殺舟木昌誌這件事,我會命令立花正仁追隨你的門下。”


    靚坤饒有興趣地問道:“就我的理解,日本極道組織的‘驅逐’、‘流放’,和我們洪門的‘踢出社團’,是一個意思吧?大友君還能命令遠在香港的立花正仁嗎?”


    大友理所當然地說道:“立花氏本來就是大友氏的支流,你不用擔心立花正仁對我的忠誠。”


    大友的話雷得靚坤外焦裏嫩,幾百年前的舊事,十幾代人之前的血親關係,大友還在拿它當忠誠的保證,這說法也太敷衍了吧?


    靚坤不得不挑明,“《三國演義》裏,曹操和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評價袁術時,劉備說:‘四世三公,門多故吏’,而曹操則認為他們隻不過是‘塚中枯骨’。大友君,你認為呢?”


    大友左顧右盼一番後,說道:“立花正仁從隻是‘愚連隊’(不良少年)時,就跟隨我了。”


    “那樣的立花正仁,對我的忠誠究竟能有多少呢?還是說,他名義上忠於我,實際上仍然還是大友氏的‘家臣’?或者說,他仍然是想怎樣就怎樣?日語中,這種行為有個專用名詞,叫做‘獨走’,對吧?”


    “我會明確告訴立花正仁,讓他歸命於你。我今後也不會再對他下命令。那次刺殺事件,他也是被人騙了。事後,他也是後悔不已。詳細的情況,我也不想再提起了。”大友把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說道,“而且,我本身也想查明舟木昌誌那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加入山王會多年,很多事情我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不知道這個組織是不是仍然像我當初加入時那樣值得信任。”


    靚坤笑道:“我們是什麽人?在香港,我們被稱為‘古惑仔’;在日本,我們被稱為‘雅庫紮’。無論是‘古惑仔’,還是‘雅庫紮’,意思都是一樣的,我們是特立獨行的,是不容於正常社會的邊緣人。我不想遮掩,裝作自己好像是個體麵人一樣,實際上卻是一個掩耳盜鈴的小醜。我們又不是警察,我們不需要證據,我們隻需要直覺。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我並不是死板,隻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讓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認識到現實。”大友歎了口氣,說道,“話說,我給你的報酬應該足夠豐厚了,我可不像高橋那家夥那樣吝嗇,窮到連蠟燭都買不起,最後代替蠟燭點燃的是自己的指甲。立花正仁的效忠,絕對值得你冒險一次。”


    “不如折現!?”


    大友搖了搖頭,“你為什麽會更看重金錢?我就對錢不怎麽看重,所以我也沒錢,錢有什麽用?”


    靚坤說道:“美女、美酒、美食、華服、大屋、高級轎車、遊艇、私人飛機,這些都需要錢。”


    大友打量了靚坤一番,說道:“在山王會,我就是以喜歡醜女聞名的,這並不是因為我的審美迥異於他人。因為美女太驕傲了,uu看書.ukans.om 不會對你太好;反而是醜女吧,你泡了她,她會心存感激,對你可上心咧。”


    靚坤也舉起咖啡杯一飲而盡,說道:“敬你的人生哲學。”


    大友用貌似自言自語的聲音說道:“你知道我的人生嗎?我出身於上野。”


    靚坤插嘴道:“我知道上野,‘上野櫻花爛漫的時候’,我讀過魯迅。”


    大友不管不顧地繼續說了下去,“距離上野不遠,就是淺草。十年前,二十多歲的時候,我在淺草混生活。那兒有寺廟、有黑社會、有色情表演場所,還是漫才演員的重要舞台。那時候,我拜在深見千三郎門下學習漫才表演,我的目標就是成為一個漫才演員。後來,我還上過朝日電影台的《敵對大爆笑》。能打進電視台的漫才演員,都有希望成為超級諧星,我也不例外,都是奔著做明星去的。後來,一場車禍改變了我的人生,我麵癱了,右半邊臉幾乎成了一塊磚,還會不自覺得抽搐。醫生說,我下半輩子都得用這張臉了,順便“恭喜”我以後也別想玩什麽漫才,因為半邊臉麻痹的緣故,口齒都不會太清楚。於是,我加入了在滿才表演生涯中認識的極道組織,也就是山王會。想不到的是,靠著我這半張沒有表情、還時不時抽搐的臉,我現在居然都有用我自己苗字命名的組織了。這扯淡的、無意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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