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黃昏晚,


    雲卷紅梢孤影寒。


    真定城外官道行一馬,駕上兒郎昏沉欲睡,三分精神氣在出城霎那已全無,勉強狀態提不住韁繩,任由馬兒自官道穿行至鄉間塢堡路。


    張仲定額前湧汗,目作迷離,不知行了多久,一頭栽倒在馬匹旁邊。


    是夜,冀州營主帥未歸,徐晃整軍殺至真定城下,質問張燕主帥去向,張燕隻道不知,雙方激烈口舌之爭,最終張燕拿出張安所留的黃卷,且起誓不曾謀害中山名辯,徐晃思慮許久,在太史慈,孔顯二人的勸說下才勉強罷兵,轉而去周邊搜尋,直至天亮未果。


    翌日晌午,張安幽幽從草榻醒來,隻聽耳側傳來劇烈肺咳之聲,轉目一看,一位身形佝僂的中年男子坐於火旁,火上架一破陶罐,沸煮草藥味濃。


    “先生,這是何地?”張安雙手支撐坐起,微微搖晃醒腦。


    隻見那人一抬頭,張安麵上起了變化,此人臉部多有血斑,脖頸發白,這種症狀乃瘟疫之兆。


    “客家莫驚,吾這症狀已有些時日,要不了性命,也害不了他人。”血斑漢是疫病的特例,數年前染病,至今仍活的精神,隻是落了急喘咳嗽。


    “承蒙先生搭救,怎敢譴責主家?”張安知這疫病厲害,隻得遠遠落拜行禮。


    “客家的馬兒與寶劍都在門外,吾便不起身相送了。”血斑漢受的異樣目光不在少數,早習以為常,逐客也是合了他人心意。


    張安微微點頭,準備離去,行至門前,又做折返。


    “客家這是作甚?”血斑漢不解開口。


    張安從懷中取出五金,放於破木桌之上:“老哥救我性命,安無以為報,些許錢財還望老哥笑納。”


    “大可不必,汝且拿走吧,孝救人不為錢財。”血斑漢從始至終未看桌上錢財,田壟客實在,若真是起了歹心,張安也活不到現在。


    “這是安的心意,老哥拿錢醫病,落個康健,豈不兩全其美。”張安笑道。


    “有錢也無人敢醫,要來何用?”血斑漢搖頭歎息,瘟疫恐慌大漢日久,人人避之不及,等死二字最為絕望。


    張安看了一眼血斑漢,大步行至其身旁,解下腰間酒袋與血斑漢相對坐於火旁,自飲自樂。


    血斑漢眉目作驚,急忙起身退後,雖然他知自己病情,但也怕萬一傳染無辜。


    “客家這會兒怎不怕了?”


    “膽小之人要飲酒,安是這天下最膽小的人,所以時常備下最烈的酒壯膽,老哥,要不來一口嗎?”張安招手示意血斑漢同坐,隨手抄起盛藥的小器皿,給主家滿上一杯。


    血斑漢聽後轉而大笑,接過酒水一飲而盡,感歎人生唏噓:“許多年未曾飲酒了,客家是健碩之軀,但體內多寒,需善加保養。”


    “老哥也懂醫理?”張安為血斑漢再滿一杯。


    “爛糟病無人醫,平日也是自挖草藥,聽人講些方子罷了。”血斑漢願與張安交談,此人自帶親近溫和,讓人不忍遠拒。


    “常山國近年來不太平啊!真定城外也少見田莊,老哥以何度日?”張安做過太守,習慣詢問百姓民生。


    “編織些雜物,讓同鄉人拿去賣,收成欠佳,隻得購糧,但張渠帥來了之後,行市吃緊,米糧價格躥升,一年前就吃不起嘍!”食野菜,吃糠物,能活一條命已算萬幸。


    “國家戰事頻繁,隻能苦了大眾,實乃朝廷之過。”張安惋惜自責,見了民生風貌,方知非一人之力所能及。


    “一到這年頭兒,士卒成了緊俏人,人人都想謀一口飯吃,聽說中山出了個厲害的將軍,一日三餐開了先河,若是在他帳下當職,那可就不愁吃穿了。”血斑漢略微羨慕的說道。


    張安無言以對,這本是最簡單的要求,卻成了天大的恩賜,真是漢家的笑話。


    “客家怎不言語?是我說錯話了嗎?”血斑漢訕笑道。


    “老哥說的對,相談甚久,還未問老哥姓甚名誰?”張安欲探個門戶。


    “趙孝,字子悌,就是這真定人,父母早亡,無妻無兒,幸有一胞弟。”趙孝年近四十,一生與山野為伴,知足常樂,別無多求。


    “老哥既有一兄弟,怎不見在家中啊。”張安愛與人閑談家常,勝過辯論軍國大事,朝廷風雲。


    “弟外出學藝未歸,至今已有二十年,他是永壽二年生人,過了九月,便三十有二了。”趙孝一談起弟弟滿目紅光,思緒寄托無法與人言。


    二十年不曾歸家,uu看書 .uuansh 又逢這動蕩亂世,何處去尋此人?隻怕消亡也無人可知,但張安無法直言,趙孝染病能活如此時日,多是這份想念所寄,怎可壞了他人期盼?


    “二十年學藝,想必也是個人物。老哥,吾還有要事在身,咱們山水相逢,來日會麵。”張安見時日不早,便想抽身離去。


    “客家一路慢行,這錢財還是拿走吧!”趙孝今日與人說了心事,興致高昂。


    “罷了,也不勉強老哥。”張安將酒袋拋擲給趙孝,轉身出門而去。


    “好人物,好兒郎啊!”趙孝打開酒袋,細細品嚐。


    張安在土院中係上寶劍,解下馬繩,準備離去。


    值此刻,院外來了一人,此人見張安後有些恍惚,急切搜尋記憶人物,隨即放聲大笑:“你可是我家侄兒。”


    張安一愣,再觀此人,這人著白色常服,身高八尺有餘,濃眉大眼,鼻高體闊,看似二十出頭,麵頰毫無歲月痕跡。


    “先生,認錯人了,告辭。”


    張安牽馬出院,隻聽院中傳來哭訴之聲,似淒慘,似喜悅。張安心怕趙孝出了閃失,無奈再次折返回院,入得草堂,見濃眉大漢與趙孝相擁而泣。


    真乃無巧不成書,趙孝的弟弟真的回來了。


    “兄長,此人是誰?怎在我家院中。”濃眉大漢迅速拭去淚水,不想在外人麵前失儀。


    “二弟不可無禮,這位小先生是個善人。”趙孝也不知張安姓名,隻是讓兄弟上前見禮。


    “先生安好,吾姓趙名雲,字子龍,常山真定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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