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宮廷,殿宇樓閣,青磚黛瓦,遠遠瞧去如一頭雄渾之獸,處處人工雕琢,卻似那洪然天成。


    磚石通天路,步行二人。


    為首者乃是一青衫道士,背負劍,腰懸壺,衣有補丁,亂發簪木,麵如怪石奇瘦。


    道人右手牽一童,此童著錦衣,金履帶,腰配先秦古玉,舉止些許輕佻,卻也怕著如雲戴甲者。


    “刷!”


    凡稚童所經之地,虎賁,羽林之流皆單膝落地相迎,無人敢正視一眼。


    “步行正,目光直,莫要因勢而懼,記住,天下沒有你去不了的地方。”亂發道人穩定孩童心神,教他處世為人之法。


    “我自不懼,無需提醒。”孩童言語硬氣,但目光多有躲閃。


    “腰直腰堅,不動如山,不崩於麵。”道人再次開口提醒。


    此刻牆圍中央起了過耳風,二人身影顯得更加蕭瑟。


    “史道人,母親為何要將我寄養在他處?”


    “心中自有鬼,害人多了終自怕。”


    史子眇,雒陽近郊道人,鄉裏傳其會神鬼之術,平常時間極少出門,在家自居修行,說人從不提名姓,但敢說天下所有人,包括漢帝劉宏在內,功過是非從不歪曲。


    “史道人,本侯不想進宮,我們回家中吧。”


    劉辯,何皇後所生之子,大漢天下順位第一人,自幼寄養在史道人家中,這是他第三次踏入大漢宮廷,也是史子眇陪他走的最後一段路,之後他便會退去史侯身份,成為皇子辯。


    “生於天家,豈容說私情?你本是九天真龍,史家泥廟隻是你駐足過往之地,汝可明白?”


    史子眇雙目平靜如死水,似乎已經絕了這人世間的情絲雲煙。


    “本侯明白,那日後史道人定要多來宮中看本侯。”劉辨自幼有人教授禮儀,平時都是高高在上的態度,唯獨今日有些央求神情。


    “老道送你去長秋宮,拜謁你家母親,自此往後不必再見,老道俗事已了,欲雲遊四方,找一深山寡林,鑽研符籙丹藥之術。”求仙是道人的期許,長生隻不過是個念想,張角壞了道家名聲,史子眇不願留在宮中受人眼色,本來他隻打算送到宮門外,但十載春秋,此子似親養。


    “史道人,我讓父皇下令,賜你關內侯。”劉辯想用榮華富貴留住這位道家養親。


    “老道沒有五百萬錢,也不願見這滿目濁水,若有朝一日,漢朝朗照紫薇星,老道自會來見侯爺。”史子眇給劉辯立了一個約定,漢朝中興之日,二人在會之時。


    “呼!”


    風聲愈緊,牆圍之上飛下一劍,此劍長三尺三,刃遊魚鱗紋,速度之快,電光火石。


    隻見史子眇左肩一抖,震出背上道劍,劍身普通,多有鐵鏽缺口,毫不出奇。


    “刃!”


    鱗紋劍與破劍相交擦火,一位六旬老者飛簷走壁而來,史子眇搖頭一笑,將寶劍挑起半空。


    白胡老者雙目如鷹,一把握住長劍,自半空直擊而下,二者自此交手。


    劍鋒十合,雙方的招式並不華麗,白胡老者勝在快,史子眇勝在力道。


    三十合過後,白胡老者罷手,史子眇連連喘著粗氣,收回破劍。


    “帝師之劍,世之獨絕,眇不及也。”史子眇甘拜下風,他很難想象若是帝師在壯年,何人能與之匹敵?


    “旁門伎倆罷了,上不了台麵。”王越習劍五十二載,精通殺人技,卻重巧不重力,能滅口於無形,難登千軍萬馬的陣仗。


    “不知帝師攔下小道,所謂何事?”


    “求你一事。”王越的輩份和武藝都在史子眇之上,態度卻做溫和。


    “帝師顯於宮廷,怎會求吾一方外之人。”史子眇不解道。


    “涼州已成亂局,幽州又起反軍,大漢天下危矣,若道人得見皇後,望稟明細則。”王越靠到史子眇耳側,聲音極其微小。


    “何人囑托?”史子眇也壓低了嗓音。


    “廣廈太守張安,大長秋左豐。”王越與左豐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史阿隨張安遠走他地,也有此中關係。


    “定竭力直言。”史子眇這幾年聽到的朝堂人物不少,唯獨張安讓他印象深刻,他還是張安酒論的忠實讀者。


    王越點頭退去,史子眇領劉辯去了長秋宮,各方通稟之後,二人得以入殿,何皇後端坐於上方,雍容華貴,富氣逼人。


    “辯兒!”何皇後爬到這個位置並不容易,如今何家大權在握,她才敢將劉辯接入皇宮。


    “母後。”皇家自古薄親情,劉辯對這個母後隻有敬畏,而何皇後更多的是將劉辯當作押寶時是籌碼,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是人倫悲哀。u看書.uunshu


    “好,快快起來!坐到母後身旁,讓母後好好端瞧吾兒。”


    左豐得令躬身將劉辯帶到何皇後身旁,目光看向史子眇。


    史子眇會意,躬身一拜道:“皇後,老道俗世已了,準備就此遁去,還望皇後成全。”


    何皇後見狀客氣笑道:“史道人有功於朝廷,陛下定會親自嘉獎,還望道人莫要推辭。”


    “嘉獎之事,老道不敢受,但有一事,需告知皇後。”


    “何事?”


    “老道前日收留一位右北平遊方道人,在他口中得知幽州起了叛軍,聲勢浩大,危及朝廷。”史子眇托言明事。


    “此事當真?”何皇後聞言驚起,之後喃喃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左豐腰身弓得更低,雙目做驚慌狀,似露非露,恰到好處。


    “大長秋,你在怕什麽?難道你已知此事?”何皇後怒目相視。


    “奴婢不敢欺瞞皇後,此事奴婢也是剛剛得到音信,正準備稟告皇後。”左豐催生滿額大汗,雙膝跪地瑟瑟發抖。


    “剛知?哼!怕是有人要欺瞞吧!”何皇後將矛頭對準了張讓,這些奴才真是太大膽了。


    “奴婢罪該萬死!”


    “好了,起來吧!念你平日殷勤,這次便不罰你,傳信去大將軍府,讓大將軍諫言陛下。”


    “是,奴婢這就去辦。”左豐知道何進已經得到了消息,但單方麵的壓力無法打破張讓壘起的屏障,隻有宮內宮外雙管齊下,才能與之爭雄一二,這也是左豐煞費苦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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