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樹蟬鳴,郡府涼亭中徐徐風。


    張安著短衫赤膊斜躺在竹席之上,右手持木葦扇,似睡未睡。


    “先生,手酸啦。”


    竹席後方跪坐一女童,乃馬騰幼女馬雲祿,此女雖偏於異域長相,但出落的可愛動人,方才與張安捶肩,不過一刻便耐不住性情,耍起小女兒脾氣。


    “那便休息吧。”


    張安如今重用馬騰,自然要給予他家小好處,閑暇時間也會收教馬家三子說些文談,馬雲祿則渾水摸魚,趁個孩童熱鬧。


    “馬超,昨日與你說的祖上事跡可曾記得?”張安觀馬騰已經淡了家國之念,所以強行灌輸馬家三子祖上軍旅豪情,讓他們記住盛漢風貌。


    “先生,與我再講講冠軍侯唄。”


    馬家大兒郎,名超,字孟起。少時長於羌人雜居地,現身有七尺餘,竟與張安同高,性豪心細,勇猛無畏。


    “莫學那孤軍賁勇之人,且看絳侯的細柳營,為軍之帥,恪守紀律,獎罰分明,當以大局為先,以謀略為重。”


    “那也是霍侯厲害,八百騎入匈奴地,殺的外虜丟盔卸甲,方才是男兒本色。”馬超自從在張安口中知漢史之後,唯獨崇尚霍去病,一心想效仿之。


    “與你爭辯不得,且好生習文,莫做一介武夫。”張安淡意一笑,霍去病,周亞夫都行,隻要向漢建功業,便是正途。不過心氣短的病該怎麽治呢?張安頗為頭疼。


    馬超聽聞小聲埋怨道:“先生也愛霍侯,說起霍侯便是眉飛色舞,恨不得自己上場殺敵,怎麽到了孟起這兒就變了模樣?難道冠軍侯隻能獨愛嗎?”


    “嗯?”


    張安星辰目微微一張,馬超立即閉嘴識文,這數月來先生所作所為讓他欽佩,其實他心中還藏了一個效仿對象,隻是礙於孩童薄麵不敢言明。


    “雲祿。”


    “先生莫要罰兄長嘛!大不了雲祿幫你捶背。”馬雲祿生怕馬超受罰,先行為兄長服了軟。


    “馬休,馬鐵。”


    “是,先生。”


    “監督你家兄長抄錄半部論語,兩日後我檢查。”張安的功課一向很重,從溫,田二人之初已經吸取了經驗。


    “是,先生。”馬休,馬鐵臉色沮喪的開口,因為這些功課多半會被兄長強加在自己身上。


    半個時辰後,馬騰步入涼亭。


    “使君。”馬騰躬身行禮,馬雲祿見父親來到,立即做乖巧狀,躲至馬超身側。


    “壽成兄,請坐。”張安將屯田事宜全權交由馬騰,對其頗為器重。


    “使君,主簿今又送來兩位官員協作屯田事宜。”自從陛下加獎張安為長水校尉之後,右扶風的官場風氣就變了,不少世家名望倒戈相向,也想在“廣廈”太守名下撈到幾分功績。


    “挑選些精明強幹之輩,莫要延誤收糧事宜。”幾月勞作,屯田頗有成效,如今也快到了收獲時節,張安千叮萬囑隻恐出了差錯。


    “壽成明白,呃……使君,還有一事不知當講與否?”馬騰言語吞吐,怕得罪了張安。


    “壽成兄,但講無妨。”張安為馬騰斟了一觴水酒。


    “使君也知騰出於右扶風,又與馬郡丞家有幾分親源,故而馬郡丞想托吾說個情麵,望使君今晚去馬家赴宴。”馬騰為了立住腳跟,不敢得罪馬校,此番麵色更是羞愧。


    “本使君定會赴宴,同府為官不做絕情。”張安也想給馬校一個台階,馬騰剛好做個橋梁。


    “使君,騰有愧也。”


    “不說此話,本係同源,日後也要多加交往,你若能攀上扶風伯這個從父,將門世家當以延續。”馬融是一代大儒,他的影響力從未消散,馬騰可趁勢而起。張安也不會阻擋馬壽成的發家之路。


    晚風是夜,見馬府門前。


    “使君,快快請進。”馬校親自出門迎接,鼻梁上有些青紫,近日也消瘦了不少,看來郭汜的那一拳灌了石頭。


    “本使君早該到馬郡丞府上拜會,近日被屯田雜事耽誤,望公考兄見諒。”客套場麵話不能少,禮多人不怪。


    “使君光臨寒舍,吾之幸也,請!”馬校賠了糧食,又落得千夫所指,如今隻剩笑臉迎奉。


    馬校引張安入廳堂,堂上馬騰與三子端坐,法衍也領著自家子嗣作陪,這場宴是打著孩童的名義親近。


    “使君,請上座。”


    “好,今日我坐中堂。”張安給足了馬校臉麵,不想為難折磨。


    眾人入席,馬校舉杯:“諸公同飲水酒,今日校有一事相告諸公,校為郡丞後漸生自大之風,對上不尊官長,對下昏碌無為,今願辭去郡丞一職,望諸公做個見證。”


    張安聞言一驚,開口勸阻道:“郡丞這是何故?安從未想過為難公考兄,我等日後同心戮力,定可管治好這右扶風,兄長萬般不能如此啊!”


    張安不是個氣短打壓之人,今日是和宴,豈可逼人上絕路。


    “使君不必多言,校已遞了辭呈去張太尉處,這些年爾虞我詐忘了詩書禮儀,如今靜下心來需溫習些功課,不然以後不知如何為人?”馬校滿目愧疚,父親教給他的大仁大義被他拋諸於腦後,如今為了雞毛蒜皮與人起了栽贓誣陷之行,有愧父親教導。


    “人知悔過,uu看書 w.uuansu.om 方為大善。安願向朝廷建言,再辟兄長為郡丞。”一郡郡丞與一國國相同級,皆是由朝廷任命,張安也隻能建言表心意。


    “使君,校自知能力有限,不敢再授官職,如今隻想治學,等到何時校有使君的海量,為民的決心再出仕也不遲。”馬校意圖決絕,一方麵的確是心中羞愧,另一方麵是忌憚董卓,怕日後生了征糧事宜,馬家又做首當其衝。


    “公考治學,此乃決心,望使君莫要強求。”法衍知道馬校想要抽身,所以開口為他辯解。


    “也罷,安日後定多至府上談學,願與兄長引交知己。”張安無奈說道。


    法衍此時驅子上前,此子身高六尺左右,麵色老城,雙目藏拙。


    “馬公在上,吾姓法名正,字孝直,願在馬公名下求學。”法正合了父親的心意,拜在馬校門庭。


    “孝直,快快請起,吾當竭力授學。”馬校欣慰的說道。


    馬騰此刻麵色有些焦急,既想攀主家關係,又恐得罪提拔恩人。


    張安見狀搖頭一笑道:“壽成兄,公考兄如今治學,多有閑暇,不如讓馬家三子也拜在公考兄名下。”


    “先生,孟起……”馬超不願轉投他門,隻想在張安府上聽教。


    “你們三人極佳聰穎,莫讓爾等父親難做。”張安能在右扶風待幾年自己都不知道,怎可誤人子弟。


    馬超會意,帶著兄弟二人拜於馬校麵前。


    “汝父是我的從弟,汝等是我的子侄,日後我定會嚴加管束。”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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