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隸部有六郡,右扶風位於雍涼邊界,邊章之亂曾攻陷此地,加之七月蝗蟲泛濫,致使該地民生不複,餓殍遍野。


    話表張右輔,張安出雒陽,入河東郡,曆京兆尹,後至右扶風。


    時已至年末,天大寒,風雪常披肩,槐裏城下。


    城門前白荒一片,青石牆上高飄大漢旗幟,門郭處可聽聞哀嚎訴泣之聲,著眼望去數百破衣流民正在依偎取暖。


    “踏踏!”


    張安縱馬飲酒暖身,過了白雪障目,他卻再無法飲一口入喉。想不到扶風治所都成了這般。


    “你去應門。”


    張安對身旁護衛低聲言語了一句後走向城下流民,盤腿席地坐於雪中,與襤褸老者攀談幾句。


    “老丈是這右扶風人?”


    張安又對另一位近衛招手,近衛會意將所有的幹糧放在張安麵前。


    就這片刻間,張安已經感受到了身旁如狼似虎的眼神,饑年人相食可不是玩笑話。


    “每人取一份,成隊列,不可哄搶。”


    “是!”


    流民紛紛起身,依次走過張安身旁,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張安的錦衣袍上盡是烏黑手印,那位老丈也分得一份。


    “先生,吾是茂陵人氏。”老丈抓了一把白雪就著幹糧生咽。


    “為何來槐裏?”張安拍了拍老者後背,助其順食。


    “田莊染了蝗災,罐甕無米,隻得來這大城求郡中長官保一條活路。”老者的雙手已成汙黑色,其間多有凍傷裂口,但難以遮掩那手心老繭,想來也是個奔命的勤勞人。


    “郡中長官不納?”張安指了指城上的漢旗說道。


    “聽說郡中軍隊去了北邊,槐裏空虛,郡丞不敢納流民,怕生了亂事。”


    “原來如此,那郡丞可曾發放救濟?”


    “不曾,也未露麵。”


    張安聞言點頭,指著那些流民說道:“這些人與你是同鄉否?”


    “同是茂陵人。”……


    張安與這位老丈交談了半個時辰,之後城門大敞,一眾官吏迎出門來,個個穿著光鮮,麵無垢色。


    “下官拜見張使君。”一眾官員在門前躬身落拜。


    “諸位辛苦了,且入城吧!”


    張安扶起那位老丈,引一眾流民入城,周圍官吏皆不言語,不過麵上多存異色,心道:這位小使君也是個裝腔作勢的好顏麵之徒。


    “郡中功曹是哪位?”


    “正是下官。”


    “這一眾人便交在你手,一定要妥善安置。”


    “是,使君。”


    話罷,郡中長官引張安入郡府,眾人於廳堂落座,張安居上方首席。


    “諸公,蒙朝廷不棄,辟安為右扶風,安既當此職,定恪盡職守,願與諸公共勉。”


    張安說了幾句客套話,一眾官員紛紛應承。


    “安初到槐裏,不知哪位是郡丞?”張安想要先認個門路。


    話音剛落,一位中年男子走出席位,此人長須濃眉,有不怒自威之感。


    “正是下官,吾姓馬名校,字公考,扶風茂陵人氏。”


    馬校,馬融之子,名將馬援之後,因盧植,鄭玄在馬融名下求學,故在朝堂也有些名望。


    “原來是馬服君後人,馬郡丞請坐。”果然與張安料想的一樣,這漢家的官場左右都是關係戶。


    “謝使君。”馬校神采奕奕的退回席位。


    “哪位是功曹?”張安目光掠過席麵問道。


    值此時,左側又出一人,此人高額發稀,步伐輕快,也有三四十的年紀。


    “乃是下官,吾法名衍,字叔生,扶風郿地人氏。”


    法衍,名士法真之子,法真此人精通讖緯之學,善於用神仙假借的預言之術。


    “原來是玄德先生之子,法功曹請坐。”


    張安之後又問了主簿,督郵等人,大致了解了右扶風的官場,應證了非世家豪強不得顯名的話語。


    半個時辰之後,馬校備下了接風宴,席麵上美酒肉食一應俱全,可謂奢華至極。


    張安隻飲了兩杯水酒,卻也不說這奢靡之風,他新官到任,不好得罪各家本地人。


    “公考兄,安有一事要提,本郡兵馬有多少人?”


    張安已經在考慮收納流民之事,為了穩固當局,還需引郡中兵馬來槐裏駐守,以防起了饑荒之亂。


    “本郡兵馬有五部軍司馬,共計五千人。”馬校起身答道。


    “那都在何地?”張安緊接著問道。


    “這……”馬校欲言又止。


    “郡丞但講無妨。”張安察覺到了異樣,緊問不舍。


    “皆在……前任使君鮑鴻處!”


    張安臉色微微一變,uu看書ww.uushuco重重拍打木案:“鮑鴻治理蝗災不利,已被朝廷罷黜,怎可再次領兵?”


    “使君息怒,郡都尉鮑鴻正領兵與邊章叛軍酣戰,一時還未接到朝廷罷令。”法衍開口打個圓場,看來與鮑鴻有些舊情。


    “郡都尉?何人給他立的郡都尉,三輔之地不設都尉,軍政大權皆係於右扶風之職,何人敢如此猖獗,藐視朝廷法度?”右扶風就這五千兵馬,自家使用都有些吃緊,怎可借調他用?


    “是破虜將軍的意思,車騎將軍命破虜將軍駐紮右扶風,與右扶風兵馬合力抗敵。”馬校直接拋出了董卓的名頭,想要看看這位使君要如何收場?


    “張公既已率大軍出征,借調州郡兵馬也屬情理之事啊!”法衍開腔助勢,想要壓一壓這位新使君。


    張安低頭沉默不言,馬校與法衍通了眼色,有些許得意。


    “此事……不妥!三輔之地拱衛皇家,此間兵馬不容借調,有誰願意帶吾之印信去要回兵馬。”張安急需這支部隊,無論是安身立命,還是為民謀福,手中無兵權皆是空談。


    張安話語一出,眾席皆為沉默,董卓在涼州的名聲如日中天,張溫都要依仗他來擊敗邊章的亂軍,右扶風又有何人敢去觸董仲穎的眉頭。


    “罷了,既然無人願去,那就……”張安停頓了片刻,抬頭看向眾人,在這些官員眼中不乏譏諷。


    “安親自去,帶著陛下的詔書,帶著張仲定的頭顱,帶著右扶風勞苦百姓的未來!汝等可有異議?”


    “願聽使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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