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可欣坐在位子上,一張臉沒有什麽表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氤氳著一層迷霧,深潭一樣的眸子偶爾眨巴兩下,沉斂而又睿智。


    她用一隻手托著腮,指頭又尖又細,蒼白細膩,瘦削的指頭來回摸索著下巴左邊。


    一個聲音在腦際邊緣揮之不去:上次陌生電話讓她去醫院的通話聲音,音色粗重,語氣急急的,還有一點m城的口音,跟今天早上的聲音特別吻合。藍恨水說話的時候,雖然刻意壓低聲音,濃濃的粗重急促還是暴露無遺,最後飆的那句粗話,隻有m城才有那樣的方言。


    莫非?


    她剛剛看了一下他的資料,藍恨水就是m城的,屬猴,臘月出生,家庭成員模糊,三年前來到公司,在此之前,無任何工作經驗,檔案的照片上,右側耳朵處一道長長的疤痕像一條蜈公一樣,讓人看了慘得謊。


    易可欣搖了搖頭,還是不敢相信藍恨水就是那個打電話的人。


    為什麽這樣?


    大家都是同事。


    幾年的和平共處,沒有感情也有過程。


    不至於做得這麽絕!


    要把人撞死?


    怎麽下得去手。


    去年團年會上,大家還手拉手合唱一首《朋友》,有些同事還感動得當場流下了滾燙的熱淚,晚會結束之時,幾乎所有的人舉手請求全體公司再員工合唱一首《朋友》


    仿佛就是發生在昨天的事,歌聲還飄蕩在耳邊:


    繁星流動,和你同路。


    從不相識,開始心接近。


    默默以真摯待人。


    人生如夢,朋友如霧。


    難得知心,幾經風暴。


    為著我不退半步,正是你。


    ……


    還有,每個周末,管理人員通宵包場銘馨樓,喝茶聊天,罰酒解悶。


    相處的點點滴滴太多了!


    往事還是那是那般美好?!


    一起旅遊一起爬山一起去最近的同事家燒烤。


    ……


    易可欣摸摸眼睛,有一滴淚順著眼尾流出來。


    但是,昨天,那個錄音筆裏播放的那個恐怖電話聲音,音色也是藍恨水這樣的,千真萬確,這種聲音特別好認,特點比較突出。


    真是他蓄意幹的?!


    太嚇人了!


    讓人難以置信。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公司裏出內鬼。


    要滅掉財務部的人!


    感覺像演戲一樣,宮鬥劇好像就有這樣的劇情。


    某些人正在傾情演出無間道,主角已經紛紛登場,易可欣本來以為自己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群演,這事給弄的,直接倒扣一個主演的帽子,情何以堪呀!是不是得感謝他八百輩子祖宗。


    哎!智能手機卡又要複製一個新號碼了。


    我這高科技的本領,出師不捷,都用在歪門邪道上。


    易可欣擰眉,嘴角抽了一下,嘀咕道:一堆廢柴,憑空找事給我做!


    ……


    戴賀雪拿著嘜,叉著個腰,肥碩的臀部略微上翹,在大門旁邊,畫著一個放大版的“s”。神情漠然地喊道:“請全部的管理人員到五樓會議室開會。”


    嘜回響三次,


    震耳欲聾!


    嘈雜得不行!


    唐菁菁抬起頭,愣了愣神,後說:“剛剛去了板房,主任說黃經理今天有事,讓大家抓緊一點質量。”


    劉麗麗悠悠地說:“雪姐,你是不是暈了頭,黃經理昨天就被銷售部的人帶去東北出差了,這幾天都不會回來,根本不可能上班,你讓人去五樓開會,是幾個意思,合著是去五樓造反嗎?”


    戴賀雪合上嘜。


    神情傲嬌,眼角挑起,道:“喊開會就開會,這麽多話說,我也是奉旨行事,你以為我閑得慌,沒事喊嘜玩呢?”


    鍾會計眼神滑到戴賀雪那向裏走的步伐。動了動眉毛,說:“雪姐,今天陸庭非好像也沒有來上班,你這邊急急地往裏麵走,是要喊誰開會?”


    戴賀雪側目看了他一眼,然後收回下巴,不太爽,語氣霸橫:“我喊誰開會,你管得著,算好你的賬,不要讓公司巨虧,不要讓人清出幾年前的惡帳,就是你的本事。少來煩我!”


    歐陽雨一聽就不樂意了,這話不就是啪啪啪打她的臉嗎?她在這個公司工作了七八年,財務的帳好好的,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惡帳,巨虧,雪姐開口就是這樣扣帽子,誰會服氣?


    她抬起頭,笑得衿貴散漫:“雪姐,看你這話說得,這幾年的財務,都是我經手的,我可以肯定地說,公司這幾年就沒有出現過巨虧,也不可能有惡帳這回事,這幾年都是電腦入帳,係統統一核算數據,準確度百分之百,我想問一下雪姐,巨虧和惡帳你是在哪裏看到的?還有手賬本在哪裏,不讓我們知道的嗎?”


    戴賀雪聳聳肩,癟了一下嘴,對歐陽雨說的話不是太認同。但也不想理她,一個無權無勢的憑證工具而已,有什麽好計較的。


    她徑自走到裏間,喊道:“易可欣,請你速速到五樓開會!”


    言簡意賅,語氣急緩。


    易可欣抬起頭,啪地扔掉手上的筆。


    “雪姐,管理人員開會,搭上我幹嘛,我又不是管理人員,你也知道,陸庭非今天請假,我忙都忙不過來,就不去湊他們管理人員的熱鬧了。“


    戴賀雪立在中間那道門口。


    不進不退的。


    神情漠然。


    翹了一個蘭花指,摳了一下鼻孔。


    “你這話說得,我怎麽會搭上你,我為什麽要搭上你,我隻不過幫忙傳個話,你們財務部昨天信誓亙亙地要節源省流,要把三年前的成本摳出來重新核算一次,要清出幾年來的壞帳,這下倒好,雷聲大,雨點卻沒有,你不去開會,難道還是我去嗎?那些帳又不是我做出來的,陸庭非遇難了,不就是得你頂上麽?“


    “遇難?“


    “誰遇難?“


    “怎麽遇難?“


    幾個同事聽得雲裏霧裏。


    活脫脫地像一隻驚弓之鳥。


    唐菁菁騰地從位子上站起,一臉愁雲慘霧:“雪姐,你剛才說誰遇難?劉大總監昨天不還好好的嗎?你說什麽?”


    “不可能吧,雪姐。”劉安妮可不想聽到這樣的消息。


    易可欣眼眸垂著,星月潭一樣的眸子裏冒出火花一樣的東西,她憤憤地猛偏過頭,有點玩世不恭的語氣:“雪姐,難道你不知道嗎?人生四大忌,忌盲目,忌背棄,忌犯法,忌咒人死,人家陸庭非好端端的,你就那麽希望人家出點事?好呆也是同事一場,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戴賀雪臉爆紅。本來也不想這樣說的,隻是想探測一下消息。不過,知道他還好好的,心裏莫名就非常的失望。


    轉過身。


    她心事沉沉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易可欣從她的身邊走過。


    戴賀雪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露出一絲惡毒以及幸災樂禍一樣的笑。


    五樓辦公室。


    劉大總監坐在王經理的位子上。


    背靠著椅了,身子有節奏地運動著。


    其他幾個樓層的主任耷拉著腦袋,橫氣不敢出。


    見易可欣走進來,劉大總監停止了有節奏的擺動。


    但是,他的眼神都沒有看她。


    自顧自地說:“人員都到了,我們現在開會。“


    下麵一片寂靜。


    其他幾個樓層的主任。


    敢怒不敢言。


    這幾年,年終獎的百份之九十都分給了銷售部,其他的部門共同分配那剩下的百分之十。誰心裏沒有怨恨,誰不眼紅?


    可是,公司裏的規定是那樣的。


    銷售部得寵!


    算出來就是那樣。


    那個規定到底是誰定的,他們也不清楚。


    有人說,是m姐定的,


    也有人說,先是m姐起草了一下,後麵的數據,銷售部都有改動。


    也有人說,銷售部起好了數據給m姐,m姐同意後,銷售部又改動了數據。


    ……


    眾說紛紜,沒有一個人想著怎麽去澄清。


    劉大總監翹起二郎腿,指尖麻利地夾了一根煙,毫無顧忌地抽了一口,然後,朝著易可欣的位置,吐出一口煙霧。


    易可欣瞬間蒙住鼻子,她平生最聞不得煙味!


    “這個辦公室是禁煙的。”易可欣盡量讓說話的聲音柔軟,語氣溫柔。


    “禁你妹妹,禁你祖宗!你以為你是誰,一個被炒掉的回頭草,還要管這管那的,你害臊不?”劉大總監根本沒把易可欣放在眼裏。


    “你?!”易可欣還是嫩了些,雙頰緋紅,被這話氣得喘不過氣來。


    陳超悠悠地跑出來解圍:“什麽回頭草,她都沒有被炒,是陸大總監霸蠻把她留下來的。我們的易可欣編程很厲害,在把公司請她去。”


    “那她還不去,這裏很好玩嗎?”劉大總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繼續開會,少說些有的沒的,這個製衣公司,抽煙也是不好的。”唐雪平說得一臉正經,不可辯駁。


    劉大總監瞅了他一眼,心裏不耐煩,礙於情麵,也不便再發作。用手揉了揉麵前的草稿,偷偷看了一眼,然後說:


    “今天呢,這個會議就由我來主持。關於年終獎的問題,我們銷售部最有發言權。因為我們衝鋒在一線,拚死拚活打下江山,你們在座的各位,才能保住飯碗,如果我們拿不到訂單,你們就沒有事做,也就沒有飯吃。”


    這句話,沒毛病。


    也經得起推敲。


    易可欣有一秒鍾的恍惚。


    見沒有幾個人頂他。劉大總監右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把尺,用力敲了一下,響聲有如驚雷,易可欣猛地抬頭,蹙眉,嘴角繃得緊緊的。冷不丁來這一下,她確實嚇了一跳。


    “你看看,你們財務部,會不會辦事,一點點年終獎,天天加班加點,做了一個多月,還沒有核算出來,你們都是財務專業畢業的,這樣的效率,是哪個體育老師教的,不會算幹脆就下課,讓有能力的頂上。今天,我們各樓層的部門領導都合計了一下,年終獎必須在今天以內給老子算出來,不然的話,我強烈要求換掉你們財務部的所有人員,占著茅坑不拉死,留著你們在這裏收工資呀。”


    幾個樓層主任,聽後一臉懵。


    幾個部門的領導合計了一下?


    敢情都不知道這麽回事呀!什麽時候合計的,為什麽自己不在場?


    不過,今天之內核算出年終獎,倒是極好,各個部門心心念念地都想著快點看到年終獎。


    大家的目光一致看向易可欣。


    有幾個還用手肘子捅了捅她的胳膊。


    “今天出年終獎不是不可以,但是,陸庭非被人為撞進醫院裏,沒有他的簽字,我沒有權利發放。”這樣說,模棱兩可的態度,劉大總監也是耐何不了她。


    “被人為地撞進醫院?為什麽要撞他,是我們公司的嗎?有多大的仇,要這樣報複?”劉綺霞突然對這件事來了興趣。


    “他也沒來公司工作幾天,就出了這個事,也是恐怖,隻是,他傷得怎麽樣?聽雪姐說,他家裏情況不太好,有弟弟要上學,父母多病,這可怎麽得了。”陳超也對這個話題感興趣,雖然明明知道他是自己的情敵,但是,追女朋友,公平競爭,工作的事,私事,他拎得清。


    “我們要不要去看一看他?”唐雪平提議道。


    ……


    劉大總監把尺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厲聲說道:“你們搞清楚,現在是開會時間,討論問題請跟今天的會議主題有關,不要聊一些不三不四的問題。”


    劉綺霞鬥膽問了一句:“劉大總監,請問今天的會議主題是什麽?”


    “今天的會議主題,就是在一天時間內,uu看書.uukanshuo 印發所有部門的年終獎分配方案。”劉大總監脫口而出。


    “陸庭非都在醫院裏,我們能不能等他回來了再看,也不在乎這一天半天的。”唐雪平覺得,同事住進了醫院,我們作為同事,不能那樣翻臉無情,最起碼的做人的道德還是要講的,而且,他看明白劉大總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天黃有生無緣無故出差,陸庭非人為地被撞進醫院,看來,事情可能比想像的可怕,滿滿的一曲調虎離山計呀。


    “那是你們,我們銷售部的人等不及了!”劉大總監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知道最後的算法。而且,趁那兩個核心人物不在公司的時候,搞定這件事情,會容易得多。


    易可欣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習慣性地用手撫了撫額頭,其實,她額頭光光的,什麽也沒有。


    這樣做,無非隻是為了內心的寧靜。


    她半偏著頭,眼眸垂著,淡淡地道:“劉大總監的要求,我可以在今天做到!”


    話音剛落,幾個人的目光統統瞄向她。


    劉大總監有點不相信地輕輕挪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暗道:不好,這娘們,有備而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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