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銘聿騎著驢子心中十分忐忑,他並非第一次見皇帝,畢竟戶部主事還是有站班資格的,雖然位次比較靠後。


    但現在他隻是個八品的提舉,他擔心崇禎皇帝是要額外降罪於他,他已經夠慘的了,現在就希望把身體養好後照顧好孫女兒。


    隊伍到達午門後,韓銘聿將下驢將坐騎交給守門的護衛,自己則跟著個小黃門從午門右側的小門進入紫禁城。


    過皇極殿、中極殿、建極殿,又走了嚐嚐的禦道,韓銘聿終於行到乾清宮門口,早有太監踮著小碎步入殿內稟報,在得到了通傳後,韓銘聿才正了正衣冠步入大殿。


    “臣韓銘聿拜見陛下!”韓銘聿入了大殿後彎腰行了揖手禮。


    大明的禮節與後世的清宮戲不同,不論是上朝還是議事,皆不用跪著,除非是與皇帝意見相左、或者接下來有不敬的地方,朝臣們才會行跪禮進諫。


    “韓愛卿平身吧!”崇禎語氣很隨和,這讓韓銘聿心裏寬慰不少。


    “謝陛下!”韓銘聿直起身來站在一旁,他也不敢與崇禎對視,生怕再惹了聖怒。


    得虧韓銘聿之前是教授,每日麵對成百甚至上千的學生,即便是見皇帝也沒有絲毫怯場。


    “韓愛卿是否因為降職之事怨朕不公?”崇禎皇帝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


    崇禎皇帝做事不喜拐彎抹角,向來都是直來直去,這擱在後世就是個典型的直男。


    奈何身邊的大臣、太監,沒有一個喜歡說真話的,他們說一件事恨不得引經據典、旁征博引,來證明自己的觀點是正確的。


    “回陛下,臣不敢,倘若能因此避免朝堂的一場紛爭,臣受這點罪責又算得了什麽呢?”韓銘聿道。


    這倒是韓銘聿的心裏話,小小的主事並不能左右大局,提舉也一樣,但這反而讓他對時勢看的更透徹了。


    “韓愛卿氣度可嘉,唉!不瞞愛卿,朕本意是準備提拔你,你的奏疏朕看了,車廂峽一役朕也知不能完全怪陳總督。


    然陝西流賊之事重大,朝堂之事又非三言兩語可臆斷,朕也深感頭痛。


    朕承繼大業以來,夙夜憂歎不敢怠慢政務,唯恐哪裏處置不周斷送了祖宗基業,朕看著山陝之地百姓流離失所,朕也心痛啊!”


    崇禎皇帝聊著聊著就想起山陝各府縣呈上來的奏疏,心裏難受之餘眼睛也紅了。


    “陛下勿要過分苛責,大明疆土遼闊,兩百年來的積弊也非一日可除。”韓銘聿安慰道。


    他算是看出來了,崇禎皇帝喊他來並非問罪也非嘉獎,隻是需要一個傾聽者而已,說白了,就是尋個陌生人發發牢騷。


    “愛卿在奏疏中說,位卑未敢忘憂國,朕思量良久深以為然,倘若天下朝臣都能心念朝廷心念百姓,朕自然不用如此憂愁。


    奈何近幾年朕發現朕想辦一件事愈發艱難,朝臣之間屢有爭鬥,但唯獨沒有一個能專心辦事的,可朕卻又尋不出問題出在哪兒?”


    崇禎看起來極為痛苦,繼位以來他唯一得到朝臣們全力支持的,就是當登基時鏟除魏閹的時候。


    魏閹鏟除以後,朝廷大動幹戈將當年與魏忠賢有過牽連的朝臣一網打盡,這些年崇禎皇帝一直對此耿耿於懷,他覺得當初有些矯枉過正了,雖然並非他的本意。


    “陛下,臣鬥膽問一句,您認為造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原因是什麽?”韓銘聿沒有理會崇禎的牢騷,他或許知道崇禎隻是尋他聊聊天,但他卻不想隻是聊天。


    因為他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但他不能直接說出來,一是因為身份,二是因為立場,三是因為信任度。


    說心裏話韓銘聿挺同情麵前這位年輕的皇帝的,崇禎確實已經很努力了,但他登基的時候才十七歲,也沒有經過正統的帝王教育,怎麽可能是那些老謀深算的朝臣們的對手。


    更何況如今這些朝臣們已經強強聯合成為朋黨,任是你地位再高,連皇城都出不去又能幹成什麽事兒?


    鏟除魏忠賢朝臣當然不遺餘力,能堅持到魏忠賢倒台還不肯與其狼狽為奸的人寥寥無幾,好不容易等來的翻身機會,他們如何不盡力?


    可到了後期就慢慢變了味兒,成了某些朝臣鏟除異己的機會,誰讓你太年輕看不穿呢?


    對於鏟除閹黨之舉,韓銘聿覺得崇禎隻做對了一半,魏忠賢固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確確實實的起到了打壓東林諸朋黨的作用。


    壞就壞在你殺了魏忠賢,不僅沒有找到製衡朝臣的方法,反而聽之任之,放任文臣一家獨大爭權奪利。


    魏忠賢至少還能幫你撈錢去養九邊之兵,魏忠賢至少知道朝廷再怎麽亂軍隊不能亂,可文臣哪裏管那麽多?


    唉,歸根結底,這小皇帝啊,太傻太天真,做了冤大頭、背鍋俠,還每每發罪己詔自責,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原因?”崇禎麵色有些詫異。


    以往他也召見過其他朝臣來訴說心中的苦衷,但這些人大多隻是唯唯諾諾,盡說些他喜歡的話,或者引經據典拿之乎者也糊弄他。


    唯獨麵前這個小小的寶鈔司提舉,與他對話不僅沒有一絲慌亂,還不卑不亢的敢向他提問。


    但他也沒生氣,略作思考後道:“朕以為乃是國庫空虛所至。”


    朝廷沒錢就沒辦法養更多的士兵,士兵拿不到軍餉就不會拚死征戰,吃不飽飯也會使戰鬥力大降。


    同理沒有銀子沒辦法賑災,所以才會民亂四起,一切的原因皆是因為沒錢導致。


    “那麽臣再鬥膽問一句,朝廷缺錢的原因呢?”韓銘聿又道。


    此刻的他仿佛回到了後世的講堂,循循善誘向來是他的教學之道,而麵前剛剛二十歲出頭的崇禎皇帝,年紀也與大學生相仿。


    “如今朝廷內憂外患,朕以為國庫空虛是因為四處用兵所至。”崇禎想了一下道。


    崇禎說的也是實話,起碼是他的心裏話,朝廷的歲入幾十年來基本沒什麽改變,這也導致他壓根想不到其實大明一直都不缺錢,隻不過這些錢沒在朝廷手裏罷了。


    “唉!陛下所言不無道理,如果想從經濟入手整頓朝綱,倒也算是一條路,但陛下還缺兩輛馬車呀!”韓銘聿順著崇禎的思路道。


    大明滅亡的原因有很多,但韓銘聿沒有全部告訴崇禎,他目前隻是個小小的提舉,說多了反而令人生疑。


    “經濟?馬車?韓愛卿何意?”崇禎皇帝很明顯沒有聽明白,但也對麵前這個上了年紀的小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兩輛馬車便是監察和軍隊,陛下,臣不敢妄言,但您若擁有了這兩輛馬車,方能解開陛下剛才之疑惑。”韓銘聿答道。


    他不敢明說讓崇禎去查那些大臣,那樣極容易引來殺身之禍,點到為止,能否理解全憑麵前這位年輕皇帝的悟性了。


    可韓銘聿很明顯高估了崇禎皇帝的悟性,或者說崇禎皇帝看出韓銘聿心裏已有答案,索性懶得想了。


    “朕愚鈍,愛卿可否講的明白些?”崇禎問政向來十分謙虛。


    “這……”韓銘聿無語了。


    他自認為已經講的夠明白了,倘若真的啥都擺在台麵上,他擔心自己都活不過明天早上,畢竟殿內可不隻是他們二人。


    “你們都退下!王大伴兒守在門口。”崇禎在這一點上倒是不用韓銘聿提醒。


    姓王的太監指揮殿內下人退下後,還看了看大殿周圍,而後果然守在了大殿門口。


    韓銘聿依舊在糾結,同時也在措辭,言多必有失,更何況現在麵對的是崇禎皇帝,可一出去百分百就要麵對群臣的刺探。


    事關生死,uu看書 .uukanshu一點也不誇張,他的官職太低微了。


    “王大伴兒是朕的身邊人,韓愛卿還請知無不言。”崇禎催促道。


    “陛下,既然陛下非要臣說,忠言逆耳,還望陛下先赦免了臣的失言之罪。”韓銘聿知道躲不過去了,隻得道。


    在得到了崇禎肯定的答複後,韓銘聿沉吟片刻,心中微微歎了口氣道:


    “陛下不若尋個信得過之人,去暗中查訪一下朝中重臣的家產,包括其同族之人,或許就能明白臣的意思了。”


    ……


    ps:有關崇禎皇帝的真實性格,我查閱了好幾本史書的說辭,大抵不過剛愎自用、刻薄寡恩、疑心重之類。


    一如ak那本書的說法,崇禎皇帝這樣的性格不是生來如此,任誰被欺騙十幾年都會疑心變重,他開心擔心文臣武將聯合起來騙他,到了後來幹脆不再相信群臣,所以後世官員便又要說他剛愎自用,但其實崇禎皇帝剛登基時是多麽相信那些朝臣啊!


    奈何筆杆子不在崇禎手裏,而是落在了明亡後的所謂遺臣手裏,他們自然要為自己開脫,不提東林黨們中飽私囊,所以這個鍋最終被扣在崇禎皇帝頭上。


    不過有一說一,崇禎皇帝在謀略上確實不行,根本不懂得製衡,心有餘而力不足。


    本書寫的是崇禎七年的故事,這時候的崇禎還隻是剛剛對文臣生疑,在政治上的手段也還沒有那麽成熟,但可以肯定的是,崇禎年輕時性子很直,有點急功近利。


    所以在看出韓銘聿有治國之策後,急不可耐的便要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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