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瀟最近越來越不夠睡,困,越睡越困,越困就越想睡。


    哪怕現在正在開會,他都能坐著坐著睡著了。


    趙剛過去輕輕拍他:“校長,校長,醒醒!


    在開會呢!開完會再睡?”


    現在的陳瀟已經瘦的不成人樣子了,前天田小雨陪他上稱檢查體重,99斤半,已經不足100斤。


    今天開會研討借糧的問題,二戰區長官部在得知陳瀟這裏有大量糧食之後,過來借糧。


    理由是山西地區大旱,百姓家中大多數已無存糧,所以二戰區長官部打算來學校這裏,借一筆糧食回去賑濟百姓。


    “哦?”陳瀟被叫醒,還有點迷糊。


    趙剛再說一遍:“二戰區長官部想借糧,說是很多百姓家中已無存糧,擔心百姓受災。”


    “哦!這事兒呀!”


    陳瀟點點頭表示自己記起來了:“山西各地兒百姓的收成,我叫人去看過,還行啊!


    由於鬼子掃蕩的範圍不算很大,除了日戰區,別的地方現在活人應該勉強沒有問題。


    不會是你們把百姓的糧食給強行征收了吧?”


    比起其他地方,晉西北,晉東南地區日子好過很多,因為陳瀟這個學校的存在,在麵對陳瀟的時候,日軍重兵防守,嚴陣以待。


    並沒有過多的去掃蕩,因為掃蕩的兵力少了,會被補充了大量軍事學院畢業生的八路軍吃掉。


    想想,光是軍官速成培訓班,都辦過多少屆了?


    想想,在陳瀟的財大氣粗之下,跟美國人購買了多少可以做成電台的物資。


    現代戰爭有信息平台跟沒有信息平台是兩個概念,第二次世界大戰也是如此。


    航空學院的飛機,已經增長到12架,機庫在山體裏,根本就不怕敵機來偷襲。


    反而時常飛去日戰區看看,哪裏有新建機場了,最近八路軍居然已經可以召喚戰鬥機,轟炸機支援戰鬥。


    現在日本人一直在忍,陳瀟重病這個消息,不隻是八路軍知道,現在是不管國統區還是日戰區,幾乎有心人都知道了陳瀟病重。


    日本人一直積蓄著兵力在平遙,文水兩個縣城,他們在等,等陳瀟掛掉,或者南邊可以抽出兵力北上。


    所以,晉西北和晉東南這邊老百姓由於鬼子掃蕩並不算太頻繁,收成交完軍隊所需的征收糧,剩下的應該還勉強夠活人才對,不至於一點都沒有了。


    如果百姓確實沒了糧食,那麽隻有一個可能,就是二戰區長官部把老百姓的糧食都給征收上去了。


    陳瀟眯著朦朧睡眼,看著眼前的這位老熟人黃參謀,緩緩說了句:“你們二戰區長官部,有軍政部發的糧餉,沒有必要非要去算計老百姓口袋裏麵那點僅剩的口糧。


    也沒有必要拿老百姓作為籌碼來算計我手裏的糧食。


    一個字,不借!


    你們如果覺得老百姓是你們的拖累,那行,讓他們搬家,我這裏開了好多廠子,正是需要人的時候。”


    這個黃參謀肯定是不能答應,老百姓在,老百姓還能種地,他們就可以向老百姓征糧。


    要是麾下沒有老百姓了,他們吃什麽?


    靠著軍政部的運力,能運來多少糧食?


    吃大洋和法幣嗎?


    送走了黃參謀,趙剛回來,又叫醒了昏昏欲睡的陳瀟:“如果,正如他們所說的,百姓已經沒有糧食了呢?


    晉察冀軍區,聶司令員已經下了樹葉訓令,命令部隊,不允許部隊的夥食單位在村莊15裏以內摘樹葉,不能跟老百姓搶樹葉吃。


    老百姓已經靠吃樹葉填肚子,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怕是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差不多。”


    陳瀟終於再次清醒,興致很高:“哦!著名的《樹葉訓令》終於出現了嗎?”


    1942年春,抗日戰爭進入了最艱難的時期。


    日軍為了把華北變為其發動的“大東亞聖戰”的供給基地,自1941年秋季開始,先後出動7萬兵力,對根據地進行了殘酷的“掃蕩”。


    而且,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華北,華中很多地區發生了旱災,致使冀中平原和整個晉察冀抗日根據地赤地千裏,邊區軍民收成銳減,不僅老百姓沒有糧吃,軍隊自己的給養也成問題。


    為了渡過春荒,八路軍戰士們每天出去采樹葉,一棵大樹上的樹葉夠一個排的人吃上一天。


    都沒有糧食吃,八路軍戰士要吃飯,老百姓也要吃飯。


    晉察冀軍區司令部聶司令員擔心部隊的夥食單位如果把村莊附近的樹葉都給采摘了,老百姓隻能餓肚子。


    所以他就下了一道後來很出名的《樹葉訓令》,命令部隊的夥食單位不能在村莊周圍15裏以內采摘樹葉,要求要到無人區采摘,不能與民爭食。


    趙剛點頭,對於陳瀟有時候奇怪的話語,他已經是見怪不怪。


    畢竟病人嘛!


    “把魏和尚派出去,讓他摸查一下二戰區長官部管轄區下麵的老百姓,如果他們確實把老百姓剩下的存糧都榨幹了,那就把老百姓遷過來!


    我們學校往西,這一片地方,往太行山脈方向,都可以開荒種土豆,他們不要老百姓,我們要!”


    趙剛有點遲疑的說:“可能他們不會放人!”


    畢竟有百姓種地才有糧征,沒有老百姓他們去哪征糧?


    “不放人,我就讓和尚去摸了他閻老西的老巢,我能打8, 9km的九四式七五毫米山炮拆開11個部件,能背著跑!”


    說著,陳瀟又問:“河南方麵調查清楚了嗎?饑荒情況怎麽樣?”


    一問到這個,趙剛憂心忡忡的回答:“經過調查,情況不是很樂觀,河南幾乎全境,已經連續兩三年蝗災了。


    三七年的時候,黃河花園口決堤泛濫後,淹沒了河南、安徽、江蘇三省所屬 44縣,死了八,九十萬的百姓。


    黃河水退後,形成了一片長達400多公裏的黃泛區,豫東平原的萬頃良田沃土變成了沙灘河汊,無法耕種。


    並且過後沒有人整治河堤,黃河水連年泛濫,頻繁決口。


    黃泛區土地經過大旱炙曬後,撂荒的土地蝗蟲迅速滋生,形成蝗災。


    這幾年,老百姓的收成已經降到了曆史最低點!


    我們去調查的戰士,聽當地老百姓說,隻要一鬧蝗災,那遮天蔽日的蝗蟲,一落到農田裏,頃刻之間就把莊稼啃個精光,老百姓哭天強地也沒辦法。


    本來老百姓日子就艱難,但是由於軍糧運送困難,所以駐紮在河南的中央軍通常是就地征糧,強行攤派,老百姓交完軍糧,隻能是拿著剩下的最後一丁點糧食和著野菜和樹葉過日子。


    可是去年大旱,老百姓手裏已經連一丁點糧食都沒有,全部被搜刮走了,我們的戰士去調查的時候發現,田野中倒斃者隨處可見,無主的野狗肆意地啃咬死屍。


    我們的戰士還從災民的口中,聽到了人吃人的恐怖故事,對當地災民來說,人吃人已不鮮見,問題隻在於是吃死人還是吃活人。


    這幾名戰士在回來後,連肉都不敢吃了,造孽啊!”


    說到這,趙剛眼淚都下來了:“戰士們說,他們甚至已經看到有很多災民,打算想辦法弄死中央軍,同歸於盡也行。


    不為別的,就為了對方將他們家中最後一口口糧給搶走,讓他們餓得家破人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哪怕是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嗯!”


    陳瀟迷糊著哼了一聲,然後趁著自己還清醒,趕緊下了一道命令:“糧食我有,你跟上麵打報告,讓他們盡量接收災民,遷入根據地也行,或者我這裏都行。


    這些人的吃喝,糧食我出了。


    至於12歲以下的,就全部送來學校吧!


    教他們讀書,教他們造飛機,造大炮,造坦克……”


    話沒說完,陳瀟又睡著了,趙剛後退一步,鄭重的向他敬了個軍禮。


    趙剛走出門,門外是魏和尚,他輕聲說:“校長又睡著了,送他回屋吧!


    然後來找我一趟。”


    “嗯!”和尚應了聲,進了屋裏,看著靠在椅子上睡著的陳瀟,輕輕地把他背起來。


    感受著背上這具身軀輕飄飄的重量,和尚鼻子一酸,呼吸都不順暢了。


    回到陳瀟的宿舍,田小雨迎了上來:“又睡著了?”


    “嗯!”魏和尚現在話越發的少了,輕輕把陳瀟放在床上,看著田小雨給他蓋上被子。


    然後才說了句:“嫂子!可能這一兩個月我不在,不過會安排人來替我。”


    田小雨擺擺手:“沒關係,要忙忙你的去,他現在100斤不到,我能照顧的過來!”


    “哎!”魏和尚默默轉身離開,隻是他耳朵靈,聽到了身後輕微的啜泣聲,他腳步頓了下,不過卻沒停下。


    趙剛交給魏和尚的是陳瀟吩咐過的事情,先去摸查二戰區長官部管轄內的老百姓存糧情況,情況還好,閻老西不像湯恩伯,敢下手那麽狠!


    得到報告後,趙剛鬆了一口氣,然後交給魏和尚100斤黃金。


    “這些黃金是校長讓你拿去賄賂那些中央軍的,讓他們網開一麵,讓災民可以過來!


    校長說,錢這個東西不如人命重要,如果100斤不夠,我們還有。”


    ……


    在黃金攻勢下,守軍放開讓災民百姓離開災區的口子,也對和尚以及學生兵們設在途中的粥棚視而不見。


    粥棚熬的粥是稀的,用糧特別少那種,但是可以活命。


    每一個粥棚用來熬粥的糧食很少,不會讓人起想搶奪的心。


    拿了黃金打點上下後,人家也沒有必要來打這些施粥的糧食的主意。


    比起去延安路途遙遠,老百姓們到陳瀟這裏比較近,一路上也算平安無事,最起碼不再餓死人。


    也不是沒有人想打這些粥棚的主意,但是通通都讓人滅了,就算來的是大隊人馬,學生兵們頭頂上有飛機。


    災民陸續的到達陳瀟的勢力範圍,不說別的,連總部都加急派人下來安排這些災民,不管是飲食方麵還是防疫方麵,都需要重視。


    分流是一定的,陳瀟的學校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在日本人麵前庇護這麽多人。


    不過,每個災民都領到了自己安身立命的糧食和工作。


    糧食不是白給的,要做工的,以工代賑是從古代就開始有了智慧了。


    不過這些從學校經過的災民,他們都知道了是那個瘦的像鬼一樣的人,下令救的災。


    災民遷移這個工作斷斷續續,因為有兩方麵的壓力,一個是日本人的威脅,另外一方麵是中央軍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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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還是持續的將很多受災的群眾給轉移出來。


    幾乎每一個災民都是先經過學校,然後修養防疫,然後再分流到各個根據地。


    這個工作一直持續到1943年。


    陳瀟今天醒著,眼前有三個小孩在玩鬧,兩個在跑著,一個在爬著。


    兩個跑著的是他的孩子,陳小寶和陳曉彤。


    那個爬在地上的,是魏和尚的兒子,魏鵬。


    魏和尚的媳婦兒做著針線活在一旁看著三個孩子,田小雨在屋裏看收集來的醫書。


    這一切,都是那麽的溫馨和讓人眷戀。


    陳瀟突然對屋裏的田小雨叫了一聲:“小雨,陪我出去走走!”


    田小雨聞言放下醫書,走了出來,就算習以為常了,但她眼中還是有著意難平,憑什麽自己的丈夫為國為民,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每次攙扶陳瀟,她都要心疼得想要掉眼淚,但每回都憋回去了。


    輕聲問道:“想去哪走走?”


    陳瀟笑著伸手擦掉她不小心流下的眼淚,柔聲說:“我好久沒到山頂上看夕陽了,我想上去看看!”


    田小雨抽了抽鼻子:“行,我陪你上去,不過先說好了,上麵風大,看完夕陽,馬上就要下來了!”


    陳瀟答應了:“好!聽你的!”


    夕陽真的很美,田小雨靠在陳瀟懷裏,哪怕骨頭硌著她生疼,她還是把陳瀟的腰摟著緊緊的。


    她的心在發慌,總感覺今天有事情要發生。


    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陳瀟看在那漸漸要沒下去的夕陽,淡淡的說了一句:“你來了!”


    在他的後麵,有一個聲音回答:“我來了!”


    “你怎麽來了?”


    “因為你要走了!”


    ……


    田小雨悠然醒轉,看到陳瀟微笑的看著自己,馬上伸出手想要掐他的腰肉,捏到了卻是一層皮。


    心酸,鬆手,問道:“剛才為什麽弄暈我?”


    作為一個還算可以的醫生,田小雨當然知道,剛才自己是被陳瀟給弄暈的。


    陳瀟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那是說起另外一個事兒。


    “還記得南造雲子嗎?四十多了還長的跟十八似的。


    那是一個病毒部隊無意中研究出來的藥劑,可以讓人保持青春,代價就是命短。


    我剛才給你打了一針,也是可以讓你保持青春,不過不會命短,會很長命。


    等我回來找你!”


    不等田小雨說話,陳瀟回頭,衝後麵正跑上來的魏和尚說了一句:“保護好你嫂子……”


    魏和尚如遭雷殛般站住,一米九幾的個子轟然跪倒在地,腦袋磕在地上久久不曾起來。


    他的媳婦兒,帶著幾個孩子跟在後麵,此刻也跪了下來。


    陳瀟,走了!


    “哇……”


    ……


    趙剛罕見的踢了魏和尚兩腳:“明知道他身體不好,為什麽要讓他上山頂吹風……”


    魏和尚沒動,卻已是淚流滿麵。


    李雲龍,孔捷,丁偉趕到時,陳瀟已經入了棺。


    那一天,有很多很多曾經的災民,自發地立了一個牌位。


    延安以最快的速度送來一副挽聯,還有陳瀟求的幾副墨寶。


    “李雲龍是個好同誌”


    “趙剛是個好同誌”


    “孔捷是個好同誌”


    “丁偉是個好同誌”


    陳瀟走了的消息傳了出去,重慶鬆了一口氣,從陳瀟接收災民那刻起,他就開始成為了重慶的防範對象。


    日本人得到了消息,平安文水以及臨汾開始調集重兵,準備攻山。


    旅長接管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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