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袁依諾幾乎沒有停歇,餓了便吃一些背囊裏的玫瑰酥餅,渴了便隨處找一些泉水來喝。


    從臨都城到牧城有六百裏,雷鳴鐵騎雖然三日便可以奔襲六百裏,可依諾不善騎術,即便是騎著夜貓子,也用了七日才堪堪趕到牧城地界。


    這牧城與南國的諸多城池不同。一般城池白天城門敞開,人們進進出出熱鬧非凡,除了非常時期也不會有守衛士兵排查往來之人。可牧城與其說是它是一座城,不如說是一座戍邊的要塞。城中人口以駐守官兵為主,少數百姓也大多是戍邊官兵的親眷,或是常年與官兵有糧草、布匹、鹽鐵交易往來的商販。


    依諾騎著夜貓子一路趕到牧城南城門外,離城門還有一裏地遠,便拉住了韁繩。


    雖然已是正午時分,可來往進出的人卻屈指可數,且城門口有士兵攔阻,似是需要登記查驗了身份才能入城。


    依諾心中咯噔一下,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可為了隱匿聲跡,她也不願讓官兵查驗身份,以免將自己來了牧城的消息走漏出去。


    思索間,她忽然想起了楞哥哥跟爹爹當年把酒言歡時曾經提到過牧城的城防。


    “又讓魔軍給跑了,隻追殺了一些老弱病殘跑不動的,真是窩火。”


    “哈哈哈,魔軍聽你的名諱都是聞風喪膽啊,每次你領法騎營一到,便逃之夭夭了。”


    “老爹你說笑了。魔軍行軍速度遠勝於我,而雷鳴鐵騎又隻有區區八百,不能分兵八處駐守北境八城,夜魔是看準了我方這一缺陷,才肆無忌憚的偷襲劫掠啊。”


    “哎,那也沒法子。法騎營威力大,聖尊輕易也不敢擴充你的軍力,這道理你也應該曉得。”


    “可如今這般守法被動得很,若是有一天,北境的幾路魔軍統一了,串通一氣聲東擊西或者八城一齊攻打,而我又隻能救援一處,剩餘七城便岌岌可危了。”


    “照你這麽說,那北境八城的守城官兵都隻是擺設了?”


    “雖不是擺設,可守城軍力與魔族相比,確實有不足之處。一旦魔族設法潛入城中,便有可能一舉占領城池。”


    “這北境八城,入境都會嚴格盤查,魔族又怎麽可能潛入城中呢。”


    “這便因地製宜了。各城情形各不相同。但即便以城防最森嚴的牧城來論,也有可乘之機。”


    “此話怎講?”


    “牧城北麵倚靠碾子山險峰,隻有東西南三麵有城牆。而這碾子山南北兩峰中間有一條水流湍急的雅魯河。這雅魯河在碾子山中有一處渡口,喚做天玄渡口。從這天玄渡口上得了碾子山南峰,便可由南峰下山進入牧城了。”


    “哦?”


    “雖說這天玄渡口之上也有軍士把守,可此處渡口若非本地人大不知曉,是故此處守衛也較城門口鬆懈,軍士往往隻是簡單盤問經過渡口之人出入事由,少有人核對戶籍文牒。且這守衛也隻在白天值守,到了晚間,便無人看管了。我若是魔族探子,便喬裝打扮,連夜行船,天明時分到達渡口之下,敲打銅鑼,以求渡口至上有人接應。此時渡口的守衛尚未上崗,卻有值夜的守望者從峰頂下山,路過渡口聽到銅鑼聲,見渡口下有人,定然會將我拉上來。若是他對我簡單盤問蒙混過關那是最好,若是他盤查我出了什麽紕漏,我也隻需將他悄聲結果了,推入雅魯河便毀屍滅跡,這便進了牧城了。”


    “啊呀呀,阿楞啊,你堂堂驍騎參領,竟然替魔族想到了如此計策。虧你不是魔族,不然便壞了事兒了。”


    “哈哈哈,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我常常這般換位思考的。再說西北邊的鹹城,那裏的城防,缺陷就更為明顯了……”


    想到此處,依諾心生一計。


    她又向西行了一日的路程,才來到雅魯河上遊水流寬闊平緩之地,她騎著夜貓子趟過了雅魯河,再沿著雅魯河北岸折返向東走了一日的路程,來到了蒲神山北峰。


    她找到麵善的農戶,給了些許銀子幫照看夜貓子,在碾子山北峰山坡上采摘了幾株毒蘑菇,咬牙忍著痛在山坡的荊棘叢中穿行,讓荊刺刮破紮傷她周身的皮膚。


    她又花了些銀子租了一艘天玄渡口北岸的渡船,在破曉雞鳴之前便渡河,來到了天玄渡口南岸懸崖下等待。


    河水比她想象的湍急,她從啟明星亮起到日出等待了小半個時辰,衣衫被這雅魯河湍急飛濺的水流濕透了。此時她全身寒冷戰栗,幾欲暈厥倒並非偽裝。十日來的疲憊馬上顛簸對她這樣的大小姐來說已算是受盡了折磨,此時周身又被水花打透,幾乎達到了忍耐的極限。她盡力的敲打銅鑼之時,心中不免慌張。


    “若是上麵的守望者沒聽見我敲打鑼聲,我該不會熬不到值守天玄渡口的軍士來,便暈死在這渡口下麵了吧?”依諾心中叫苦。


    天幸有人聽到了她的銅鑼聲,將她緩緩吊上去。


    她坐在吊籃中時,心一橫,便將懷中的毒蘑菇放入口中,大口咀嚼碎了,一口氣吞咽了下去。


    沒曾想,那守望者攪動纜繩的速度極慢,她在吊籃中晃晃悠悠緩緩上升間,腹中便開始絞痛,這蘑菇的毒已經發作了。


    中了蘑菇的毒,在吊籃中搖晃之感被放大了十倍不止,她感到天旋地轉,似乎要從這吊籃中摔出去,墜下天玄渡口。


    等升到渡口懸崖上時,她的體力已經透支。


    依諾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爬到渡口懸崖上的,隻是在倒地的一瞬間,她才覺得自己的身子不再那般劇烈的搖晃了,可腹中翻江倒海,惡心之感頓生,便一口將毒蘑菇汁混著胃液吐了出來……


    依諾心中盤算,見到自己中毒之狀,守望者念及她性命垂危,便不會多加盤問,定然會先醫治她的中毒之症,而若阿爾斯楞和明月姐姐說的沒錯,這牧城之中該是隻有一家醫館,那便是花清夙的醫館了。這樣,依諾便可在隻字不提、隱匿身份的情形下到達清夙醫館。而依諾便可以在花清夙為她醫治之時,將明月姐姐的親筆書信交給她,托付她為自己隱瞞身份。


    事實的發展與依諾的預料大差不差,一位守望者抱起她趕往清夙醫館。


    雖說這個守望者笨手笨腳,先是將她扛在肩頭弄得她胃部疼痛,後是把她打橫抱起,讓她雙腿耷拉著,引得腳踝的傷口在顛簸中疼痛,可這一切她都還能忍受。


    可如何也料想不到的是,這人居然笨拙冒失,在下山之時一不小心將依諾摔了出去。


    依諾順著山坡滾下去,竟然就此暈了過去。


    之後的意識一片模糊,依諾感覺自己被人硬灌下了什麽,又反複吐了幾次,她勉強睜眼。


    看見眼前的女醫館像是在為自己處理身上的傷口,她想張口說話,可萬分疲憊席卷而來,便又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依諾嚶嚀一聲,睜開眼睛。


    “你可算醒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語氣中的關切像極了她的明月姐姐。


    依諾躺在床上,隻覺得全身疲乏,周身的傷口都是火辣摻雜著清涼之感。


    她勉力扭頭望了望床邊的這人。


    這位姐姐少了一分女孩子家的精致外表,麵上卻多了一分幹練聰慧的神情,尤其她那一雙眼睛帶著三分和藹七分疼愛。


    “你是花清夙姐姐麽?”依諾開口便問。


    “你認得我?”花清夙詫異的盯著依諾。


    “我不認得你,但是明月姐姐說,我可以像相信她那樣相信你的。”依諾說。uu看書.uukas.om


    “明月?洛施明月?”花清夙問。


    “嗯,我有一封書信,藏在衣襟裏,明月姐姐讓我給你看。”依諾說著,伸手探入懷中,卻沒有摸到。


    “是這封信麽?”花清夙將洛施明月的親筆信遞給她說,“你的衣衫濕透、全身又被荊刺劃傷,我為你換過衣服了”


    依諾點點頭,“你看過了麽?”


    “我是大夫,從不好奇病人的隱私的。”花清夙說。


    “姐姐你真好,你看吧,是明月姐姐讓你看的。”依諾輕聲說。


    花清夙點點頭,展開了信紙,不多時便閱讀完了信上的內容。


    “這封信是洛施明月寫給你的,既然字裏行間提到了讓我照看你,那我便一定會好好照看你。隻是我不明白,你怎麽弄得這一身傷?為何要走天玄渡口?再者剛剛為你治傷便看出你有中毒之象,可洛施明月若是對你下毒不重,一兩日之內該自愈才對;若是對你下毒過猛,你也撐不到牧城的。”花清夙皺眉問。


    “清夙姐姐,我現在這個毒,是我自己吞食毒蘑菇弄的,不關明月姐姐的事兒。我見牧城正門需要核實身份才能入城,而我想隱匿自己的行蹤,便想到這一計策,那便是清晨從天玄渡口上來,在上渡口之時吞噬毒蘑菇,這樣守望者沒機會盤查我,便會帶我來醫館救命了”依諾虛弱的說。


    花清夙聽到這裏,略微皺了皺眉毛,“小姑娘你倒是機靈,可惜姐姐剛剛不知情,倒是跟守望者說了一些你身上的離奇之處。”


    “哦?”依諾皺眉,“什麽離奇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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