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總算沒有白熬,兩人對視一眼,待馬車走遠後,從林中躥出,一先一後的跟了上去。


    夜間人車稀少,半天才碰到三三兩兩喝得醉醺醺的路人,不時有城衛巡視而過。


    路人不敢跟得太近,和馬車保持五六十步的距離,夜間目標明顯不虞走失。


    “小唐還在逍遙道場。”


    第五麋若無其事道:“”午時過後他找不到我們自會回去。他們這是去哪裏?”


    跟了一段後,他們發現馬車沿著運瀆河、朱雀門和淮水兜了一圈。楊朝宗沉聲道:“做賊心虛,是想看看有沒有人跟蹤他們。”


    一路上他都在留意有沒有人借馬車來監視有否被跟蹤,沒有任何發現。


    第五麋皺眉道:“咱們吊這麽遠,馬車內的人應該不會高明至此吧?也沒發現有人跟著我們。會不會被耍了?”


    楊朝宗躲進牆根的黑暗裏,“什麽意思啊?你懷疑馬車上沒人或是故意兜圈子?”


    “你不覺奇怪嗎?看!他們這是要回逍遙道場了。”


    馬車最後沒有回到逍遙道場,而是進了一街之隔的常平坊。看著馬車進了那晚偷聽到柳宗仁和仝秀秀“詠鵝”的宅院,楊朝宗一把拉住還要往前的第五麋,沉聲道:“不用進去了,這裏我來過,秦知魚不會在這裏。”


    聽他說完上次來此的經過,第五麋道:“他們又不知道你來過,萬一人在這裏呢?”


    楊朝宗一想也是,既然來了再摸進去一次不難。“老麋替我把風,這裏我熟,進去打探一番就出來,頂多一盞茶工夫。”


    頂多一盞茶工夫,人影一閃,楊朝宗有些喪氣的出來。


    “她娘的!是柳宗仁那龜蛋跑來泄火。辦個事繞這麽大圈子,真想一刀偏偏劈他個頹廢不舉!”


    第五麋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喝一晚西北風竟等來這麽個結果。“叫上小唐我們找個地方暖暖身子去。……不對!”


    楊朝宗停下腳步道:“怎麽?”


    第五麋冷靜道:“你說那什麽柳宗仁大半夜出來找女人用得著都那麽大圈子嗎?”


    楊朝宗一震道:“要麽是我們被人發現,要麽是柳宗仁故布疑陣。”


    第五麋沉聲道:“我們剛才一路上都非常小心,我感覺不到有人跟梢。”


    “那就是他故意兜圈子!他為什麽這麽做?怕被人跟蹤?掩人耳目?”


    第五麋拉上楊朝宗道:“找小唐去!他說不定有收獲!”


    唐棄疾不在逍遙道場大門外,兩人找到東北側門,那裏也沒有唐棄疾的人。


    兩人離開清涼山,先到弘農號上打個轉,接著到位於西州城大江盟在臨安的駐腳點,仍舊沒有唐棄疾的消息。


    第五麋對唐棄疾比楊朝宗有信心,何況是在臨安。他在椅子上一坐,端起幾上大茶壺就往嘴裏灌,含糊不清道:“應該是他有什麽發現,跟過去了。我們在這裏等他就是。”


    楊朝宗苦笑道:“你似是一點也不擔心?”


    “擔心什麽?小唐那把刀賣相是差了點,刀法可不差!他又不傻,在臨安別的不好說,自保絕無問題。”


    唐棄疾那把“菜刀”究竟練至何種境界楊朝宗不知道,但臨安城絕對臥虎藏龍,別人不說,狄曲之在武道上隻要有老神棍一半成就夠他喝一壺了,當然神機師爺至少現在不是敵人。


    大約兩刻鍾後,唐棄疾匆匆忙忙回來,一點不奇怪兩人在這裏等他,進門後就道:“你們肯定撲空了!”


    兩人同時站起,“你發現什麽了?”


    唐棄疾拿起第五麋剛喝過的茶壺晃了一晃,學第五麋般仰起脖子就倒,喝完一抹嘴道:“我到道場大門外找個地方蹲守,大半個時辰後,兩輛馬車出來,出門後分頭走。我跟上其中一輛,一直到了玄武門外的同德坊。馬車進了一座大宅子,裏麵燈火大亮,我沒辦法摸進去。天亮後帶你們過去。”


    楊朝宗問道:“那是誰的宅子或府邸?”


    唐棄疾搖頭道:“看不出來,沒掛門匾,相當氣派,一般人家在同德坊可住不起那樣的宅子。”


    第五麋接道:“這個不難,明天讓人一查就知道那宅子是誰家誰的產業?”


    “老唐你沒跟錯馬車?”


    唐棄疾眼睛一翻道:“兩輛馬車一出門就分開走,我又不能靠得太近,不知道羊巨鹿在不在車上?在哪一輛車上?不過我有個直覺我跟的那輛馬車兜個大圈子才到同德坊,一定有鬼!”


    楊朝宗賠笑道:“一定有鬼!吹了一晚上冷風,唐大哥辛苦了,喝杯熱茶!”


    唐棄疾這才放下手裏的茶壺,“熱個屁!”


    第五麋顯然見怪不怪,笑道:“要喝熱的還不好辦?左右還早,咱們去齊平坊喝酒。”


    楊朝宗咂舌道:“這麽晚了去喝酒?”


    “醜時而已,這個時候的萬花樓才是最好玩的!”


    唐棄疾先表態道:“才年多工夫已經被老麋帶壞了,我不去了!”


    第五麋斜眼看他,“被我帶壞?你哪趟不是拚命的搖床?生怕不夠本!摟著姑娘不比摟著刀睡暖和?”


    楊朝宗看著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唐棄疾,不懷好意的笑道:“嘖嘖!原來開葷了?哪天見了魚姑娘我一定和她好好聊聊。”


    第五麋奇道:“魚姑娘?”


    唐棄疾臉上微紅,冷冷道:“你小子敢說一個字,我保證你把你變成女人!”


    楊朝宗嘻嘻一笑,“要我不說也行!除非你今晚陪我們一起去搖床。以後見了魚姑娘我就告訴她你是在床上磨刀,沒幹別的。魚姑娘是他的老相好。”最後一句自然是對第五麋說的。


    第五麋好奇的看著唐棄疾,哂道:“什麽磨刀?明明是磨槍!你還真是個悶騷!”


    以前跟著蕭長焱的時候,楊朝宗某個部位是蕭長焱的禁臠,其它地方倒是任其自由,所以沒少胡混。一來年輕腰好,再者抱著及時行樂的心態彌補“後麵”的虧空。自打被打入內教坊,後來到雍州涼州進入邊軍,對女人反倒沒那麽饑渴了。一年多來不沾葷腥,直到江都時和鮮於淒淒一夜銷魂。


    這種事不想不做還好,一旦開了頭就很容易刹不住車,稍一誘惑就上腦。


    今晚原本沒想出去鬼混,被第五麋撩撥,楊朝宗倒有了性趣,想要犒勞犒勞跟著自己的受累一年多的兄弟。


    沒有宵禁造就了臨安城比昊陽熱鬧敞亮不知多少倍的夜生活,連酒樓客棧賭坊當鋪打烊的時間都晚得多。而最最熱鬧撩人的自然是青樓生意,尤其齊平、修德二坊和玄武門外的神女大街,完全一副燈火通明不夜天的喧鬧景象。


    第五麋口中的萬花樓就在神女大街上,神女大街麵對玄武湖,背靠內城皇城,在玄武門和廣莫門中間,離同泰寺和華林園都非常近。


    兩刻鍾後,三人抵達神女大街,楊朝宗看著幾座顯眼的建築亮如白晝絲竹聲聲,門外停著各式馬車,大感好玩。這種景象在北方絕看不到,即便有青樓還未打烊,那也是悄摸納客,哪像眼前的光明正大?就是在上輩子,這樣大張旗鼓的娛樂活動也會被掃蕩。偷偷摸摸雖然有偷偷摸摸的樂趣,畢竟有風險,還有可能丟“臉麵”。


    醜正了,其他鋪麵幾乎都關門歇業,唯獨青樓門洞大開,任君自來。


    萬花樓,顧名思義就是花多,一萬朵肯定誇張。


    第五麋平時一臉冷峻,像是修道多年的大和尚,想不到竟是個麵冷槍熱的tz,還是玩家。


    “萬花樓鼎盛時光紅阿姑就有百多人,看都能看花眼。太陰也沒有寧晷那個什麽內教坊一類的玩意兒,那樣太不厚道了。好東西都自己留著,完全沒有與民同樂的氣氛。”


    這他娘的什麽理論?楊朝宗差點笑噴,不過很認同他的說法。隻許州官yl不許百姓pc和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一個道理,很不人道。


    “老唐你小子不厚道啊,這麽好玩的地方你居然不帶我來,還找借口高掛免戰牌。真沒想到臨安城百姓如此性福!太陰開此創舉先河的皇帝是個開明有遠見的好人,既安定民心又搞活經濟,沒有比這更簡單實用的招數了。可惜在寧晷行不通,先天不足,一紙宵禁一到晚上亥時整座城市沉睡如死,沒了活力。”


    唐棄疾狡黠一笑,“我是為你好!怕你來了後不想走。”


    楊朝宗瞪他一眼道:“你知道這世上最狠毒又讓人無奈的一句話是什麽嗎?”


    第五麋當先邁進萬花樓,不忘回頭道:“是什麽?”


    “就是——我是為你好。”


    第五麋哈哈一笑,“那待會兒老弟你請自便,我還是不為你好的好。”


    三人一進門,兩名龜爺馬上殷勤的迎了上來。


    萬花樓百花齊放,但也是個銷金窟,走到哪裏都是一樣的行情,想玩最好的你得是囊中不羞澀的大爺。


    萬花樓不算很熱鬧,有錢有閑還得有熱情才會這個時辰出現在這裏或是流連不去。


    兩位龜爺不認識第五麋,可一邁入樓內,一個薄施脂粉、手捏絲巾、三十來歲的鴇媽眼尖,帶著銀鈴般的笑聲迎了過來。


    “哎喲喂!我說五公子,你可是好久沒來看你蘭大姐了!”說時快步上前親熱的挽過第五麋的手臂,同時甩給他兩記“死鬼怎麽才來”的媚眼。


    第五麋淡淡笑道:“這不是來了嘛?”


    武公子?五公子?第五公子喊著別扭,這應該是第五麋在青樓慣用的“花名”了。


    蘭大姐!!


    楊朝宗看著這個頗有姿色和身材的蘭大姐,心裏大不是個味兒。


    蘭大姐正好回過頭來,“幾位來得真是時候。這位公子麵生得很,怎麽稱呼呢?”


    楊朝宗笑道:“他是武公子,我自然是文公子。”


    蘭大姐先是一愣接著笑道:“到了萬花樓文公子可不能太斯文了。”


    第五麋問道:“怎麽來的是時候?”


    蘭大姐帶著三人上樓梯往二層去,“馬上不是要舉行江淮大捷的祝捷活動嘛?這幾天臨安城裏來了不少外地客人,忙了整天到這個時候才剛剛安靜會兒,姑娘們都有閑。”說完放低聲音曖昧不止的笑道:“你們想怎麽玩?想找誰玩?想找幾個玩都不是問題,都包在大姐身上。”


    楊朝宗聽得咂舌,這麽開放嗎?燕雙飛、三人行、五花馬?


    第五麋似是占了蘭大姐便宜,惹得她一陣嬌笑。


    “老規矩,你來安排!今天招待我最好的兄弟文公子,他滿意我就滿意,他要是不滿意……”


    蘭大姐搶道:“保管文公子滿意,他要是不滿意……大姐就讓你吃了我。”


    第五麋笑道:“那怎行?你這分明是占我便宜!”


    楊朝宗笑著搖頭,看向唐棄疾,小聲道:“你不會搖床還帶著刀吧?”


    他的燭龍刀藏在外袍內,由於比一般刀稍短,不仔細看看不出藏了東西。唐棄疾的刀則更看不出來有沒有帶在身上。


    唐棄疾沒好氣道:“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把三人安置在二樓一間寬敞的雅房內,蘭大姐交代一聲扭著屁股就出去了。


    楊朝宗打量房內,這裏的布置無論桌椅、器具、擺飾,包括牆上的書畫無一不是精致上上之選,而且頗為高雅,看不出一絲風月場所的痕跡或是暗示,很下功夫。


    蘭大姐前腳出去,後腳就送來茶水點心。外麵黑燈瞎火冷風吹,樓內明媚如晝溫暖如春,簡直兩個天地。


    第五麋舒服靠往椅背,看向楊、唐二人道:“你們知道我為何喜歡來這種地方?”


    唐棄疾一本正經道:“來喝口熱茶?”


    嗯,uu看書.uukshuco新茶上市,一嚐為先。但第五麋中英文肯定不是為了品茶。青樓是個好東西,可到後世被玩殘了,隻剩下嚼茶,其他百分之八十的功能都廢了。聽到唐棄疾明知故問,楊朝宗笑道:“放鬆放鬆!”


    第五麋一副和兩個白丁文盲談詩詞歌賦的鄙視神色,“真他娘的俗!”


    “他娘的”是楊朝宗的口頭禪,他倒學得挺快。“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像青樓一樣,可讓人全情投入而又不用擔負任何後果,不管麵對什麽人天一亮褲子一提直接走人。”


    白嫖嗎?


    楊朝宗還未說話,唐棄疾譏道:“嫖個c被你說得如此清麗脫俗,以前我怎沒發現?難怪你倆臭味相投。下次來不用喊我。”


    楊朝宗訝道:“那你呢?立誌當相公?”


    “那是你的活,咱們兄弟一場,我怎能搶你的飯碗?”


    第五麋正納悶這小子今晚怎麽了?轉性子了?


    唐棄疾接著道:“我自己來,免得被你們帶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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