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宗問道:“怎麽個動手法?”


    弓茅卷不緊不慢道:“就在這碼頭上,你我二人分出勝負,你若贏了弓某交你這個朋友,恭送你離開。”


    楊朝宗道:“那我要是輸了呢?”


    “那就隻怪你學藝不精走錯路了。”


    楊朝宗直視弓茅卷,忽地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聽這話意思,我要是輸了有可能非死即傷啊?不過,甭廢話了,我答應你!”


    楊朝宗本還想過過嘴癮,忽然覺得沒啥意思,最終還得看誰的拳頭夠硬。他又記起反派死於話多的鐵律,自己雖然不是反派,話多這習慣也不好。看看獨孤相、蘭大姐,哪有那麽多廢話,幹就完了!


    弓茅卷臉色一沉,眼神陰冷的揮揮手,示意手下退後,給楊朝宗騰出地方來。


    艞板撤除,楊朝宗足尖點在船舷,越過貨船和碼頭岸邊丈餘寬的距離,腳踏實地。


    弓茅卷的兵器是一根接近一丈長的镔鐵棍,由手下人拿著,這時候送到他手裏。


    當初剛練刀時,在小青山曾經遇到過一個使棍的南平原,再次見到弓茅卷的镔鐵棍,楊朝宗心底湧起一股強大的自信。


    淮陽幫的人退到了五六丈外,一個個手摯兵器,替弓茅卷掠陣。


    楊朝宗燭龍刀來到手上,揚聲道:“弓當家的可以動手了!”


    弓茅卷的镔鐵棍隨意拄在地上,“你不打算留下姓名嗎?萬一……”


    楊朝宗打斷他道:“哪來那麽多萬一!你贏了我自然知道。”


    弓茅卷眼中凶芒一閃,“好!就怕沒機會了。”話說完,身前的镔鐵棍彈起,帶著“呼呼”的破空聲直射而來。


    這一棍的威勢足以開碑裂石,比起陳獅龍那頭假獅子不知強勝多少倍,難怪他要去搬救兵。


    楊朝宗身形急退。


    镔鐵棍來勢不減,如影隨形。


    眼看到了岸邊再退就跌入河道中了,楊朝宗在右腳就要踏空的刹那,左腿微屈,身形騰空而起。


    镔鐵棍往上一挑。


    楊朝宗右足踢在棍身,燭龍刀一刀劈下。


    弓茅卷神色不變,單手握住棍稍一旋,刀棍相擊,發出“噹”的一聲震人耳膜的巨響。


    楊朝宗借力彈開,在半空中一個翻滾,反手又是一刀劈在镔鐵棍上。


    觀戰的弘農會和淮陽幫眾人看得緊張無比,生怕自己一方的人扛不住。


    陳獅龍頭皮發麻,弓茅卷镔鐵棍的威力他比誰都更清楚,自然也知道了楊朝宗的深淺。一個時辰前,那家夥如果要殺他,怕是自己全身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沒有。


    弓茅卷後退兩步,凝神看向立於河岸邊的楊朝宗,心中也是一懍,此子刀法大開大合,氣機澎湃,果然有驕橫的本錢。


    楊朝宗深吸一口氣,體內氣機流轉加速,經渦水一役,他武道又有精進,確想找個人檢驗一番。弓茅卷怕比得上長河幫的荊素手了,即便不如,差得也有限。


    換了渦水被創假死以前,能不能過得了弓茅卷這一關,他沒有半點把握。現在卻是信心十足,縱然傷不了弓茅卷,要自保或脫身絕無問題。


    弓茅卷镔鐵棍在地上一頓,半尺餘插入地下,他雙手在胸前一撕,扯掉寬大的外袍丟在一旁,露出裏麵的黑色勁裝。


    繼而雙手橫持镔鐵棍,雙腳在地上交錯前推,帶起一蓬蓬塵土。


    楊朝宗身形倏然彈起,手中燭龍刀刀尖朝下,刀鋒由下而上由後而前,刀身隱隱泛起暗紅色刀芒如一團烈火在身前炸開。


    镔鐵棍與燭龍刀攪在一起,昏暗的燈光中灑出無數點星火。


    兩人身形易位。


    弓茅卷手握棍稍,以棍拄地,整個人橫掛於半空,雙腿如螺旋般疾踢出十數腳。


    楊朝宗雙腳一如弓茅卷的镔鐵棍釘在地上,身體則如風吹楊柳,不停擺動,手中燭龍刀或刀鋒或刀柄或刀背一連接下對方送來的十多腳。


    兩邊觀戰的人看到心都到嗓子眼了,吳滿甲對楊朝宗的身手既服且怕,怕他萬一失手,大家都走不了。


    弓茅卷送出最後一腳,不過不是踢向楊朝宗,而是自己的镔鐵棍。


    镔鐵棍離地而去,如毒龍出海,往楊朝宗撞來。


    楊朝宗身體急退,還是慢了一步,被镔鐵棍掃在胯部。


    弓茅卷心中暗喜,卻突然發現楊朝宗整個人沒有被撞飛,反像是一屁股坐在镔鐵棍一端,隨之而來的是快如閃電的吞吐紅芒。


    “砰”的一聲,粗如嬰兒手臂的镔鐵棍被燭龍刀削去一截,接著“噹”的一聲跌落地上。


    弓茅卷連退數步,在河岸邊堪堪站住。


    楊朝宗亦後退兩步,臉上血色一閃而逝。


    弓茅卷來去如風,領著他的二三十號淮陽幫眾消失在碼頭的黑暗裏。


    淮陽幫人多勢眾來勢洶洶,泊在碼頭那些江湖同道的船,愣是沒一個人敢出來“主持正義”,圍觀的人都沒有半個,生怕惹禍上身。


    弓茅卷那根差不多有六七十斤的镔鐵棍確實不俗,小小的穀陽或是淮陽幫這種好手讓楊朝宗略有些意外。還是陳獅龍太草包了?


    剛才一戰頗有收獲,體內的縱橫罡至此完美的與自己融為一爐再無疑義,究竟為何突然有這種變化,他說不上來,但和假死還生肯定大有關係。


    能劈斷弓茅卷的镔鐵棍固然是借了燭龍刀的鋒銳,從一方麵來看,也是他縱橫罡日趨圓滿精進後的成果顯現。


    最後一刀他拚著挨弓茅卷一記,不僅毀了他的成名兵器,還贈予他不輕不重的內傷。


    弓茅卷這才退去,不過沒有兌現他交朋友、恭送楊朝宗離開的諾言。


    淮陽幫走後,楊朝宗稍作調息即平複了體內翻滾的氣機,若不是已能熟練掌握“始中有終終中有始,生中有滅滅隨生起”的縱橫罡運氣法門,他也不敢賭這一把,以自己極其輕微的傷勢換來如此戰果。


    吳滿甲對楊朝宗佩服之情至此如滔滔淮水,幾天功夫這個年輕人接連單挑長河幫虎堂堂主荊素手和淮陽幫大當家的弓茅卷,致兩人一死一傷。他“毫發無損”不說,武功居然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精進。


    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不僅和雍州邊軍交好,和名震天下的大江盟關係似乎也相當不錯。


    又沒有絲毫架子,能和兄弟們打成一片,關鍵時刻想著讓兄弟們保命為重,再看看自己這個弘農會三當家的,一把年紀他奶奶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楊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淮陽幫的弓茅卷不像是吃的虧的人,咱們是不是連夜起航,離開這兒?”


    楊朝宗心情大好,“吳當家的考慮得周到,通知弟兄們,起航!”


    吳滿甲跟著笑道:“我這個當家的不值一提,楊兄弟若是看得起我,以後就叫我一聲吳老哥。”


    “成!吳老哥吩咐兄弟們做好準備開拔,我剛帶回來兩壇酒,一會兒咱們頭頂晴空皓月漫天繁星,腳踩這千裏淮河喝他兩碗。”


    吳滿甲豪氣道:“浮他娘的一大白!楊兄弟不僅武功好,文采也好啊!”說完頓了一頓又道:“今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酒點到為止就好。唉,老哥老咯,要是年輕個二十歲……”


    楊朝宗接道:“誰說你老?等到了臨安城,見了江東那捏得出水來的姑娘,保你老哥跑得比我還快!”


    吳滿甲挺胸道:“那必須的!不過是跑得快,不是完事快!”


    楊朝宗笑道:“我還以為吳老哥不僅辦事和跑都一樣快。”


    吳滿甲眼睛一瞪,“像那種去青樓行善積德的事,我還真做不來!”


    說完和楊朝宗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兩艘船在黑夜中離開穀陽碼頭,放流直下。


    算上楊朝宗一共十六人,前麵船上九人,其餘七人在後一艘船上,負責警戒後方河道和操舟即可。


    楊朝宗和吳滿甲就著牛肉幹在船頭喝了兩碗酒後,看書w.uunsh 不敢再喝。淮水不比渦水澮水,不時會碰到湍急的河段,又是黑夜行船,需打起十二分精神。而且今晚不是放開懷喝酒的時候。


    吳滿甲雙手撐在船舷上,看著淮水如銀河倒掛般蜿蜒延伸,一望不到頭。“楊兄弟,照目前行速,我們會在五個時辰後的天亮前抵達羊角峽,過了羊角峽至臨淮,幾乎再無險灘。年輕時候我曾跑過一趟,那裏河道狹窄,水流湍急,白天尚且不易過,晚上黑燈瞎火,一個不小心就是船覆人亡的結果。”


    楊朝宗雖然這一帶的地形下過一番功夫,仍是要靠邊走邊摸索,對操舟行船更是一竅不通,當下道:“吳老哥的意思是?”


    “我們連夜趕路是為了避開淮陽幫不忿下生事,回過頭來找我們麻煩。既然離開了穀陽,老哥的意思是咱們沒有必要摸黑冒險過羊角峽。”


    楊朝宗同意道:“在水道上吳老哥做我的祖師爺都有餘,你拿主意,天亮後咱們再闖羊角峽,過峽前找個地方靠岸歇息。”


    吳滿甲見楊朝宗沒有自恃本事一意孤行,聽得進意見,欣然道:“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羊角峽前二十裏有個仙女湖,景色硬是要得,我們就到那裏去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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