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書房,蕭長焱和秦暮楚相對而坐。


    “有一事我想聽聽先生的意見。”


    秦暮楚坐直身軀,“殿下請講。”


    蕭長焱道:“父皇決心已定,今秋征伐太陰。車騎將軍元濁水數次登門,央我替他在父皇麵前求取南征主帥之位,主帥想也不要想,副帥倒有可能。我本已答應他,但宇文芝也一直不願表態,兵曹那邊也有其他的人選。”


    秦暮楚搖頭,“韓大將軍是什麽態度?”


    蕭長焱欠了欠身道:“雖說他馬上就會重回青徐主持大局,但畢竟還沒有正式下詔。他對元濁水不大看好。”


    秦暮楚淡淡道:“那殿下憑什麽看好他?”


    蕭長焱冷哼一聲,“元濁水代表的是跟隨先帝的那一撥老功勳將後,打仗沒什麽本事,爭功比誰都積極。”


    “殿下既然有了計較,此事就照殿下想的去做。”


    蕭長焱點點頭,“這幫老家夥真要上了前線,隻會成事不足,但他們既然找上門來,我多少得表個態,做做樣子。兵曹那邊準備把長孫安國推出來。”


    秦暮楚道:“長孫安國是五兵尚書,本是領軍長才,在兵曹多年,對昊陽又熟悉,確實是合適的人選。”


    蕭長焱接道:“這事還沒有定論,不過南征副帥未必就是長孫安國的囊中之物?”


    秦暮楚緩緩道:“還有一人比長孫安國更有希望。”


    “蘭陵王叔?”


    秦暮楚點頭道:“正是!蘭陵王統軍之才朝野盡知,且賦閑多時。如非他皇室宗親的身份,寧晷三大邊州定有他一席之地。元濁水就不提了,無論謀略、胸襟、人望,蘭陵王爺都不比長孫安國差。當然最終還得看皇上的意思。”


    蕭長焱道:“我看長孫安國贏麵較大。”


    秦暮楚沉吟道:“不管是誰去坐這個位子,打下江淮二州固然是潑天大功,可一旦戰事失利想翻身可就沒那麽容易了。殿下要做好兩手準備,而且眼睛不僅隻看著青徐,還要盯著西北東北。陛下對江淮二州心心念念幾十年,一旦南征,誰也別想著隻站在岸上看戲。”


    蕭長焱若有所思,“父皇在承天殿為晏守道和楊霸淵踐行,宇文芝和韓大總管也在,應該快有消息了。”


    秦暮楚突然岔開話題,“宇文芝對殿下納宇文秀色為太子妃一事的態度還是模棱兩可嗎?”


    蕭長焱站起身來,麵向窗外,“那個老狐狸,說是要看宇文秀色自己的意思,看來得用點手段了。”


    馬車在豹騎護衛下由西門出城,楊霸淵按既定日程還返雍州。


    太陽自烏雲之後透出,楊霸淵掀起車簾,看了一眼漸行漸遠的昊陽城,喟然道:“咱們離開雍州多少日子了?”


    馬車旁策馬而行的鸞驚濤當然知道他不是真問自己,還是回道:“今天是第十四天,昨日入宮,是不是陛下對大將軍說什麽了?”


    楊霸淵來了興致,將簾子挽上掛鉤。“他果然想在今年夏秋之交和太陰開戰。”


    鸞驚濤毫不驚奇道:“早就風傳了,上元節在東宮還曾就誰掛帥南征有過議論,據說元濁水還想著與韓擒豹爭一爭這滔天之功。真當韓擒豹是紙糊的,這些年在青徐睡大覺?”


    楊霸淵笑道:“朝堂之上彎彎繞太多,韓擒豹雖說經營青徐多年,為了迎合陛下,上書主戰。但長公主左跳右竄,陛下豈又不知?對韓大將軍他多少也是有些心病的。再說了,滔天之功是不假,那得打贏了才算。現在看來,去年召韓擒豹回京,已經就定下來這一仗了。”


    鸞驚濤道:“大將軍不看好南征?”


    楊霸淵神情一冷,“憑什麽以為太陰那麽好相與,把江淮二州拱手相送?當年先帝含恨而去,就是因為南征失利。七年前陛下有意奪取江淮,結果還不是因為王僧照遠交近攻之策,鼓搗小湯山和定州後方火起,差點賠了夫人折了兵。比起才略,蕭王孫不如先帝遠矣,玩起心術來倒是青出於藍。”


    鸞驚濤也不以為意,笑道:“沒點心術當年他也坐不上這把椅子,管他南征不南征,咱們經營好雍涼,把鮮卑人趕回草原吃草去,也算對得起蕭家和這天下了。”


    楊霸淵道:“十年之內,草原諸部和寧晷必有一戰,或許不用十年。雍涼地貧人希,如果沒有了關內的支援,這一戰能不能打贏還兩說,就算打贏了還是個輸,就看看誰的臉色而已。”


    鸞驚濤奇道:“大將軍擔心昊陽有變?”


    “草原各部分分合合多少年,就和中原打了多少年。寧晷蕭家以前三百年,南北劃江而分,打打停停也三百年,互有勝敗,隻要不傷筋動骨,大抵能繼續相安無事。一旦陷進去,這半邊天下怎麽來的還得怎麽還回去。以我對蕭王孫的認識,他已是下了決心要南征了。”


    鸞驚濤道:“那我們要提早做好準備了。”


    楊霸淵哼了一聲道:“準備是要準備,可南北一旦開戰,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被卷進去很難,就看陷進去多深了。可笑的是,蕭王孫為了江淮兩州竟要我和晏守道出兵青徐。看書 .uukansh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鸞驚濤這才吃了一驚,“什麽?他難道不怕西北東北再來一次火燒屁股?兩頭不討好。”


    “還不是貪念作怪?又想著王僧照和庾慶之投閑置散,李乾羽翅未豐,正好欺負人家孤兒寡母。”楊霸淵略一停頓又接著道:“驚濤,回雍州後你去一趟涼州,和獨孤相交代一聲,另外看看朝宗怎麽樣了?時間不等人呐。”


    鸞驚濤點頭,“大將軍要磨礪少主,就跟行軍打仗一般,雷厲風行,手段激烈。獨孤的性子跟您如出一轍,非常人行非常事,他盡會做出妥善安排,我仍有些擔心少主吃不消。”


    楊霸淵苦笑道:“那孩子自小在昊陽城長大,紈絝慣了,沒吃過什麽苦,但受了很多委屈。這次把他丟到邊軍,他能不能在涼州待得住?能不能在邊軍立住腳還得看他自己。對了,蘭大姐有消息嗎?”


    楊霸淵向來自負,極少在人前吐露感情。鸞驚濤聞言愣了一愣,才回道:“蘭大姐此刻就在雍州,等著您回去。”


    楊霸淵輕輕點了點頭。


    鸞驚濤接著問了一個剛說了一半的話題。“大將軍,昊陽如故執意南征,咱們還真要有錢出錢有人出人的捧場啊?”


    不遠處一陣風沙突起,往馬車騎隊這邊漫卷而來,楊霸淵注目看了會兒,然後放下簾子。冰冷的聲音透簾而出,“誰也不是傻子!晏守道的心思就他那一身肥膘能藏得住?最怕是鮮卑人不來,冀州先亂。我看到時候蕭王孫是顧著抱腦袋還是顧著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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