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朝宗稍感意外的是,鮮於淒淒貼身丫鬟小蝶領著他進門的時候,房內除了鮮於淒淒,居然還有別人。


    師兀兀!大寧晷王朝太常寺內教坊伎司頭牌。


    鮮於淒淒見到衛朝宗起身淺笑道:“衛公子來了?愣著幹什麽呀?師妹妹用我介紹嗎?”


    師兀兀也婀娜起身,檀口輕啟道:“奴家聽聞公子在教授鮮於姐姐詩文,不請自來,還請衛公子見諒。”


    衛朝宗眼神在師兀兀臉上胸前淡淡一掃,溫言道:“我就半碗水的家底,三板斧的手藝,哪裏當得起師姑娘旁聽?”


    鮮於淒淒招呼兩坐下,“別傻站著了!妹妹你看,我沒騙你吧,衛公子出了學問好,還很謙虛,從來不會自誇如何了得。”


    我的姑奶奶!你懂什麽?談詩論文我沒什麽好自誇的,可別的方麵就不一定了。


    師兀兀吹彈欲破的臉蛋上露出一絲輕笑,“所以我更要見識見識了。公子請坐!”


    二美當前,衛朝宗目不斜視,雙手搭在身前,端坐如夫子,極力控製心裏想要打打眼油的衝動。一個鮮於淒淒他都要做天人交戰,現在多了絕色師兀兀,這是原子彈加氫彈啊!得多大威力,得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穩住。女人尤其是附庸風雅的美女最瞧不起什麽人?膚淺、急色、討好賣弄的人。幹咳一聲後衛朝宗輕歎道:“兩位姑娘能聽衛某坐而胡掐,亞曆山大呀!也好,今天就和兩位姑娘切磋探討一下司馬遺風的高節與流毒。”


    幸好事先做了準備,否則非出洋相不可,女伎可不比前世的失足婦女,尤其眼前兩位,都是大家閨秀出身,文學素養比得上文學院的研究生了。真要胡掐不是露臉那是露屁股,衛朝宗為人師最大的底氣來自於“別出機杼、石破天驚”的思想和觀點,簡直可媲美真聖人。


    “司馬遺風最可貴處在於什麽?兩位姑娘知曉嗎?”


    鮮於淒淒作思索狀,然後搖了搖頭。


    師兀兀輕輕道:“司馬遺風的可貴之處應該在於風度與氣骨,不侍權貴,不同流俗,尤其是近百年來,胡漢混雜,這種難得之處就更顯得珍貴了。也不知說得對不對?公子見笑了。”


    不得不說,師兀兀真有兩把刷子,不愧是淪落風塵的刺史千金。


    衛朝宗微微一笑道:“師姑娘蘭心蕙質,雖不中亦不遠矣。”


    鮮於淒淒睜大美目道:“我覺得妹妹說的已經很好了。”


    衛朝宗看了一眼端莊溫婉的師兀兀一眼道:“是很好!但有一點說漏掉了,那就是……無論臨安七子、竹苑七賢也好,陶淵陽、二王也好,以他們為代表的司馬名士,表麵上穎悟、曠達、真率,實則玄心、洞見、妙賞、深情,他們追求脫離世俗修養身心,向往無與有、自然與名教之間的哲學思辨,為後世樹立起一座隻可仰望的豐碑。愈是走近愈是顯得高山仰止,所以師姑娘才說至今最為珍貴。那是因為我們的脊梁骨被鐵蹄撞斷了,被彎刀嚇軟了。”


    鮮於淒淒嘴巴都合不攏了,最後兩句實是大逆不道,比紅樓遺夢更加驚世駭俗。要知道當今寧晷蕭家本身就有胡人血統,當朝尚書令宇文芝更是聲名顯赫的鮮卑族後裔。


    師兀兀一副神情有所思的淡然模樣,芳心卻掀起驚濤駭浪,震驚得整個人微微發顫。勉力壓下心頭巨浪後輕輕說道:“奴家受教了!公子真知灼見當真驚天動地。脊梁斷了,所以再也見不得七子、七賢那樣的人物了。奴家有幸,今日終於得見公子。”


    衛朝宗暗呼好險!他拋出的那個觀念在前一世隻怕連高中生都能說出來。這一鋪賭對了,大逆不道的話得看跟誰說?不管對方認同不認同,先震住再說!


    “姑娘過謙又過獎了。”


    師兀兀終於露出會心一笑。


    聊天聊天最怕尬聊,把天活生生聊死,氣氛起來了,接下來就會順暢輕鬆得多。


    茶水喝完兩壺,二女巍然不動。


    衛朝宗坐著有點難受,膀胱造反了。一聲告罪,直奔茅房而去。


    鮮於淒淒猜到他去登東,待他轉身後掩嘴輕笑。


    師兀兀端起茶杯輕輕搖頭,嗔怪的丟給了鮮於淒淒一記媚眼。


    衛朝宗想不到鮮於淒淒和師兀兀關係這麽融洽,女人在一起不就和文人紮堆一樣嗎?彼此看不上,空氣中一股子酸醋味。


    可剛才沒聞到啊,雖然隔著幾步遠,隻覺得二女身上胭脂混著體香,讓人神清氣爽差點不能自持。


    上茅房是真,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要借上茅房備課,今天吹牛逼的內容好在他都記在了紙上,隨身攜帶。在房中雖然如坐懷不亂的老夫子,可那畢竟一直端著,在鮮於淒淒和師兀兀兩女麵前,端著是罪過,其實夫子心裏有如鹿撞,把早已經備好的課忘得差不多了。


    回到房中,鮮於淒淒難得的開起了玩笑,“看來公子不勝茶力哩,還要添水麽?如果不行的話就直說,沒什麽的。”


    衛朝宗苦笑道:“男人頂天立地,是不能說不行的。”


    師兀兀臉上似有強忍住的笑意。


    也不知鮮於淒淒是瞬間就懂了,還是沒聽出來,點頭道:“那倒是,也不知公子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衛朝宗一本正經道:“自然是行的!”


    “公子果然坦蕩蕩。”師兀兀說時,甩給衛朝宗一記銷魂奪魄的媚眼,差點讓他當場繳械。


    見好就收,癢到恰至好處,師兀兀不給衛朝宗繼續這個話題的機會,“奴家以前可從未聽誰貶斥過司馬先賢,很想聽聽公子關於司馬遺風的流毒呢?”


    衛朝宗正容道:“我稱之為流毒並不為過,uu看書.uukanshu司馬遺風遺世獨立,極致追求個人修養,修身修心修性,卻忽略了作為一個讀書人的本分,忽略了千千萬萬看待讀書人的尋常百姓。換一種說法這叫做自私,沒有天下公心,也算是一種逃避。師姑娘可能覺得我這樣說有失公允,確實!世道不好,管好自己已經不錯了。”


    鮮於淒淒道:“公子每趟講學都有驚世之言,我都已經習慣了。妹妹多來幾次,就知道了。”


    師兀兀沉吟道:“我很想反駁公子,實是反駁不了。”


    衛朝宗乘勝追擊道:“莫急,還有呢,遺風流毒還啟了一個特別不好的開端,那就是玄談清談。”


    鮮於淒淒奇道:“玄談清談怎麽不好了?沒有欺世盜名,沒有害民禍國。”


    師兀兀皺著秀眉接著道:“公子說得有道理,讀書人該有讀書人的擔當,不是沒有欺盜禍害就能超然世外的。”說完起身朝衛朝宗萬福道:“今天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奴家謝過公子。”


    衛朝宗忙起身還禮道:“說得好!讀書人該有讀書人的擔當,先天下之憂而憂!我純粹就一個憤青嘴炮,隻會先天下之樂而樂,姑娘言重了。”


    鮮於淒淒問道:“憤青嘴炮?是什麽?對了,妹妹,以後放心裏就是,要是每次都行禮,姐姐我腰怕是要斷了。”


    師兀兀還沉浸在衛朝宗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上,沒有說話。


    衛朝宗灑然一笑,心中感歎:真特麽稀奇!以前和王子公孫談女人,今天倒好,和女伎談書生救國。什麽時候能談談人生理想呢?下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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