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琦大哥打量了下子越,露出一絲了然:“您也懂啊,正好她二哥打來電話,我們村前兩天死了個四十多的光棍,一輩子沒娶,他家裏說給兩萬塊錢,讓把邵琦配給他。”


    他的話像霹靂雷驚,把我們三個都釘在了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就是書上看的“冥婚”?子越冷笑:“四十多了,怎麽不娶媳婦兒?”


    “他這兒有點兒問題。”邵琦大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話沒說完,徐碩已經一拳掄了上去,吼著:“畜生!”


    我的心像被萬千針刺一般,再也抑製不住地哭喊著:“求求你,別再糟蹋她了啊。”


    子越一把攬緊我,我跌在他懷裏。我的心在滴血,邵琦啊,那麽漂亮的瓷娃娃,一輩子為情所困,可周川,高嘉俊,都好歹還算青年才俊,怎麽死了後,就像件打折作價的物品,被兩萬塊就賣給了個四十多的傻子——


    邵琦大哥被徐碩打得直退:“這是咋了?”若琛哭著拉住徐碩。徐碩吼著:“我給你兩萬,你把邵琦給我放這兒。別糟踐她!”


    邵琦大哥嘟囔著:“這咋是糟踐呢。白花十萬塊才是糟踐錢。”抬眼看見徐碩又掄起了拳頭,嚇得閉上嘴往後閃著。


    “徐碩。”子越喝住,“我們先回去。”說著轉身出來。進了房間,徐碩氣得早已說不出話,隻喘著粗氣:“他媽的,就是個吃人飯的畜生。”


    “邵琦的家人怎麽這樣?”若琛含淚低語。一時大家都沉默,不知怎麽是好,邵琦大哥的做法再過分,但終究是邵琦的家人,我們毫無權利阻止。隻是想著邵琦那麽個如姣花軟玉的人,最後是這樣的結果,心就像被刀戳一樣難受。


    “不過是貪錢。”子越冷笑了聲,“這種人好辦,給錢就行。”走過去拍拍徐碩的肩:“明天找他談談,錢能解決的事兒,不是事兒。”


    一時大家才舒口氣。又商量了一番,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子越有事先走,臨走囑咐我們平心靜氣和他談,隻要他答應收了錢就答應把邵琦葬在北京就好辦。


    還沒有去找邵琦大哥,他反而先來找我們,有些發急:“小琦這張卡裏怎麽沒錢了?你們知道嗎?”


    “還有別的卡嗎?”我問。


    “就這一張,她租的房子我也找過,再沒了。”說完狐疑地看著我們,“小琦沒了後你們一直在,你們不知道?”


    “你怎麽知道卡裏有錢?”若琛生氣地看著他。


    “小琦和家裏說過,她那個男朋友給了她不少分手費。才半年多就剩不到一萬塊了?”邵琦大哥說得篤定。


    “她所有的東西都在警察那兒,你來了才取回來的,我們怎麽知道。”若琛語氣生硬道。


    “你們不要欺負我鄉下人,不是拿了錢,你們怎麽一直在這兒管這事兒?還不是心虛——”話沒說完,邵琦大哥又挨了徐碩一記。


    正亂成一團,徐碩的手機忽然響了,徐碩接起,表情漸漸變得凝滯,掛了電話,看著我們道:“邵琦早就給自己買好墓地了。”


    大家都愣住了,徐碩的聲音全是痛苦:“剛才是墓園銷售的電話,邵琦走前兩天定了墓地,讓一周後聯係我。第一聯係人留了我的電話。”


    轉而看向邵琦的大哥,聲音發狠:“你妹妹拿錢給自己買個墓地,行不行?”若琛沉痛補充:“你不是知道密碼嗎?自己去查這張卡的支出記錄,就知道錢都怎麽花了。”邵琦大哥嘟囔了句:“那肯定要查。”說著有些失落地出了門。


    徐碩痛苦地抱著頭蹲在了地上:“我誤會她了。”我和若琛相視一看,都已淚流滿麵。


    不是不學好,不是戒不掉,隻是想用極樂的方式,結束極苦的生命。


    一股巨大的痛苦,如滄海卷波襲來,不是沒有猜測過她對這個世界絕望,隻是當真實暴露在每個人麵前時,翻天覆地的痛苦,是每個人切膚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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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琦大哥那天很晚回來,再沒話說,隻是懊惱寫了一臉。


    徐碩聯係了後續的火化殯葬事宜。火葬出殯的那天,子越陪我一起。我和若琛去商場買了一身雪白的裙子和一頂帽子,交給火葬場的美容師。質本潔來還潔去,喜歡穿裙子的邵琦,到那個世界也該是一身清白,不是嗎?


    徐碩通知了一些邵琦的同學朋友,在租用的遺體告別室裏,一共來了不到十個人,看著有些冷清。其中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表情格外痛苦。當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忍不住輕聲問著:“你是高嘉俊嗎?”


    他一愣,沒有回答,便匆匆離開了。他無法麵對的是邵琦還是他自己?


    大家都出去後,我靜靜看著那個躺在玻璃罩下的女孩,盡管已經美容過了,卻仍然如一枝枯萎的幹花般失了生機。潔白的裙子,雪白的臉龐,胸以下被黃色的單子罩著。我忽然發現她右側的下半身位置塌下去許多,吃驚地看著徐碩:“那是怎麽回事?”


    徐碩的痛苦已經成了木然:“融了,軟了。”


    原來人到終了,會變得這麽無力,我捂著嘴哭倒在了子越懷裏,他攬著我的手很緊,卻發出一聲沉沉的歎息。


    中午的時候,火化結束。一行人前往墓園安葬邵琦的骨灰。


    那天天氣很好。一如我認識她的那個秋日,碧空如洗成一練,偶有微風掃清徐。黃土一層層地撒上,邵琦離我們也越來越遠。


    我和若琛泣不成聲,徐碩盯著邵琦漸被黃土掩蓋的骨灰盒,目光一寸不離。子越表情有些沉重,隻緊緊地牽著我。


    當一束束白菊放在那方落成的墓前時,周川和邵琦糾纏的一世,終於在這個清涼的日子落下了帷幕。我始終覺得,盡管有高嘉俊,但他帶給邵琦的隻是一種安寧的感覺,一種對家,對正常生活的渴望。而不是愛。真正讓邵琦魂牽夢縈的愛人,也許隻是周川。他給過高入雲端的快樂,也給過她深入骨髓的愛戀,所有的這一切,最後成了送給她的一方矮矮的墳墓,邵琦在裏頭,周川在外頭。所有的愛恨情仇,化成了一縷輕風,在北京這個喧囂的城市,淡淡散去。唯餘“後悔”二字,做了墓誌銘。


    那個位於北京西北角的綠鬆遍生的墓園,有個好聽的名字,“溫泉”,那裏會有絲溫暖吧?那是邵琦最後的歸宿,終有香丘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芳魂,安兮!


    邵琦的故去,讓我變得更加消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無法無動於衷。秋風卷落葉,一次次地倚窗思量,邵琦,徐媽媽,令宜,馬太太,關如馨,周亦媽媽,林育誠的二奶,一個個都從我腦海裏掠過,我終於悲哀地發現,這種身份,真的不能走一輩子。婚姻,並不是簡單的一個紅本本,它看似像圍城,圍城內的人不一定幸福,可是沒了那道圍城,再美的愛,再深的情,都沒有盛放的地方,都變得虛無。


    我該怎麽辦呢?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會不會有一天我成了第二個邵琦?每天白天,當子越不在身邊時,我猶豫著要不要早日離開這段早晚神傷的感情;可當夜晚他回來時,看著這個男人的眉目,我的心抽痛著無法開口。這樣的狀態,似乎永遠都想不明白。


    快到中秋了,小區裏開始懸掛各種燈籠應景,配著小橋流水,別有一番情致。


    我和子越吃過飯在庭院裏散步,看燈火闌珊,白牆灰瓦映著流水燈影,一盞盞紅色仿古燈籠,把我和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我抬手去碰一盞燈籠,卻夠不到,子越伸手取下遞到我手裏,淺笑道:“這個也喜歡?”


    我拿起左右把玩了一番,交回他手裏重又掛上,忍不住和他開了個玩笑:“是很美,把你映襯得都好看了。”


    他輕輕彈了我腦門一下,笑睨著我:“有你這麽損人的?”時間仿佛凝在了那一瞬的月華燈暉,我看著他,心裏絲絲發疼,這麽好的人若無法終身相守,是不是越晚心越痛?


    腦子一抽脫口而出:“子越,沒有緣分強求的愛,是不是,並不像我們想象得那麽堅固?”


    “你想說什麽?”他的笑容凝住,定定看著我。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有的事情,我想不明白。是不是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我好好想想?”我的語氣徘徊不定著,一如水中飄搖的浮萍。


    “想都不要想。”子越的聲音冰冷的沒一絲溫度,立在燈影下修長的身影,離我很近,卻又很遠。


    我抬眸淒涼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想讓我最後也落個沒有葬身之地的結局?”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聲音有些嚴厲:“不許胡說。”眸子卻是一痛,邵琦的死,如果對我說是觸目驚心,對一向冷靜嚴肅的他,也有些震動。半晌,他的聲音有些艱澀:“小薇,你給我點兒時間。”


    我的心一凜,驚訝地看著他:“你要做什麽?”


    子越沒有吭聲,隻是把目光移到了不遠處的燈籠:“你不用管。”眸色有絲決絕。


    我的心忽然慌亂了,一把抓過他的手,語氣急切:“你不要亂想,我不是那個意思。”


    “回去吧。天涼了。”子越淡淡一笑,臉上的輪廓在燈影裏立體堅毅。我的心一突,緊緊握著他的手:“好。”偎在他懷裏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不再說那樣的話了,你別做不該做的事。”我隨著他的步子,邊走邊說。開始後悔說剛才的話。我那麽說,似乎在逼著他做某種決定,可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知道。”他的語氣有些沉重,攬著我的手又加了些力氣。我才稍稍安心些。


    中秋前天,我接到了家裏的電話,是媽媽有些憂慮的聲音:“國慶小長假回來嗎?”


    我的心一突,放不放假,對我來說都是一樣,隻是實在無顏回家麵對父母。不免有些慌亂:“說不好。有事嗎?”


    “你爸爸最近身體不太好。要是放假,你回來看看他。”媽媽歎口氣掛了電話。


    我的心忽然像揣了兔子般跳突,爸爸一直有高血壓,該不會是嚴重了?父母一直怕我擔心,電話裏從來報喜不報憂。這麽要求我回家,我印象中是第一次。隻怕情況不太好。越想越害怕,我立即給子越打了電話,聲音都有些哆嗦:“我要回家一趟。”


    子越聽我說了前後,沉聲道:“別著急。我讓李秘書訂機票,收拾收拾,待會兒給你電話。”


    一時心慌,也不知道該收拾什麽。往包裏裝了兩件衣服,子越的電話來了,告訴我李秘書待會兒來接我,叮囑了一番掛了電話。


    不多時,李秘書已經到了,車疾馳往機場。路上等紅綠燈的時候,李秘書遞給我張卡:“馮總給的,說你回去有事也有個應對。他在會場,趕不過來。”


    我接過卡塞到包裏,不多時,李秘書又接到了子越的電話,對我說著:“馮總不放心,讓我陪你一起回去,萬一有事有人好幫忙。”


    我的心已然慌亂,完全聽著子越安排,匆匆上了飛機,一顆心撲通狂跳不止。一路念佛祈禱千萬別有大事。


    下了飛機又換上汽車,下午便到了故鄉,正要回家,忽然想起什麽,有些抱歉對李秘書說著:“麻煩你先找個酒店住下,我先回家,有事我再找你。”李秘書了然地點頭。


    我急急忙忙從車站跑回家,路上碰到兩個認識的阿姨,看到我都是麵露驚訝,我顧不上打招呼,一口氣跑了幾分鍾衝進家門,媽媽看到我一怔:“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爸呢?”我著急問著。


    “在鋪子裏,我這就給他打電話。”媽媽有些慌張地擦了擦手,拿起手機。我舒了口氣,能在鋪子裏說明沒什麽大問題。


    “哎呀媽媽,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爸怎麽了。”我一屁股坐下,一顆心跌到了肚子裏。


    拿起桌上的水果啃著。給子越發了條短信報了平安。等著爸爸回來。


    媽媽在廚房張羅著,幾次看著我欲言又止,神色有些猶豫。我好奇問著:“媽,你想說什麽?”


    “算了,我也說不好,等你爸回來說吧。”媽媽猶豫再三,沒再張口。我看著媽媽的表情,忽然有些慌亂,此刻腦子才轉過彎來,難道是她們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


    心情變得忐忑,嘴裏的水果也吃得食不甘味。不多久,爸爸騎著自行車回來了。好像比春節時瘦了些。


    進屋看到我,表情有些凝重地說了句:“回來了。”


    “嗯。”我答得有些心虛。“爸爸身體沒事吧?”


    爸爸沒接我的茬兒,轉頭問媽媽:“她吃飯了嗎?”媽媽往出擺著碗筷:“這就好。”


    爸爸看著我道:“先吃飯吧。”


    爸爸的表情,已經說明了有事,我心不在焉扒拉了幾口,抹了抹嘴,怯怯地看著爸爸:“我吃完了。有事和我說嗎?”


    爸爸想了想,認真地問著我:“你在北京,到底在幹什麽?”


    我的心開始狂跳,果然是這個問題。臉上不禁微微泛紅,無力答著:“上班啊,能做什麽。”


    “哪家公司?做什麽呢?”爸爸追問著。


    我一時語塞,隨口把我最後一次上班那個公司名字說了出來。


    “春節回來那個小夥子呢?周亦?”爸爸又問著。


    “分手了。”這個我答得坦然,麵無慚色。


    “那你現在,有男朋友嗎?”爸爸問得直接。我愣了一下,一路心急如焚趕回來,根本沒想到爸爸會問這些。一時不知道該說有還是沒有。


    我的腦子飛速轉著,爸爸既然問這些,想必是聽到了流言蜚語,我如果說沒有,根本解釋不了,反而欲蓋彌彰。想了想咬牙道:“有一個。”


    爸爸對我的回答有些驚訝:“那你怎麽不告訴我們啊?”


    “就是,”我結結巴巴地說著,腦子裏拚命想著理由,半天憋出句:“他年紀有點大。”


    “大多少?”爸爸有些擔心的神色。


    “十幾歲。”我看了眼爸爸的表情,看不出強烈的抵觸,我鬆口氣。


    “做什麽的?”


    “做生意。”我答。


    “當老板?”爸爸問著。


    我點點頭:“算是吧。”


    爸爸又詳細問了他的年紀和公司情況,我也隻好如實回答。


    “這麽大歲數還不結婚?”爸爸很疑惑。


    我該怎麽答,這個年紀的成功人士不可能不結婚,我鼓鼓勇氣:“他離婚了。”說完這句,我的臉忽然紅得厲害。在至親父母麵前,說謊時內心的那種煎熬,更是如煉三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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