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曉攸困惑的樣子,我有些心疼,春江花月夜,我大學倒是糾錯時細細看過這首詩,一邊聽著曉攸說話,一邊腦子裏飛速地把記憶中的詩句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前頭的記不太清,隻記得什麽春江啊,潮水啊,月色啊,後麵依稀有幾句閨怨的,什麽“應照離人妝鏡台”。中國的詩詞,寫景總歸要帶點情緒進去。或淡薄或思索或愁怨。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去理解愁怨這種情緒,的確是為難。


    我想了想,對曉攸說道:“除了景物,還有點離愁。你彈到後麵,就想想見不到的人,很思念,很想見。帶著這種情感去彈。”


    曉攸皺皺眉頭,似乎在努力理解著我的話。半天,忽然說了句很有哲理的話:“難怪老師說要打動人先打動自己,唉,搞藝術真可憐。”一邊說著一邊把後半段又彈了一點,比剛才似乎好一些,也不明顯。但是已經很不錯了,我說了一點,她就能吸收改進。


    曉攸衝我一笑:“阿姨,我好像明白了點兒。謝謝你。”我也柔聲笑著看她:“聽你彈也是享受。謝什麽呀。”


    “你認真聽我彈了呀。老師說一個好的聽眾也很難找。”曉攸笑得眉眼彎彎。看著她的笑,我忽然有種心跳過速的感覺,子越說得不錯,她很乖,我見了她,已經忍不住喜歡上她了。可我都做了些什麽?忽然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道:“我先走了。下次再聽你彈。”


    說完匆匆走出臥室,看到客廳的沙發正中坐著的已經不是李秘書,李秘書改坐到了旁邊,子越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正抬眼含笑看著我。


    “老爸。”我身後曉攸也跟了出來,看到子越眉眼笑開,幾步跑了過去,抓著他的手晃著:“我今天練了三遍,任務完成。該吃蛋糕了。”


    看著父女開心的情景,我不忍心再待著,衝子越淡淡一笑道:“馮總,我們先走了。”說完便急忙轉身要走,李秘書也站起來跟在我後麵。


    身後傳來了曉攸細細的聲音:“阿姨,下次再來聽我彈哦。”我扭頭衝她一笑:“好。”再沒看子越的表情,匆匆出門離去。


    周日晚上子越回來,隻把我摟緊複摟緊:“曉攸說你認真聽她彈琴了,還讓我給你漲工資。”


    我忍不住想笑,那絲笑到了唇邊卻又有些苦澀,不覺悵然:“我真的很喜歡她。”我不知道我愛子越到了什麽地步,以至於那麽喜歡那個酷似他的女孩兒。


    “我知道。”子越有些動情說道,“那天回來看到你坐在她旁邊看她彈琴,那個場景,真好。”他的手滑向我的小腹,輕輕撫著:“小家夥,爸爸都等不及了。”我心裏一震,一向嚴肅如他,這樣柔情的話很少聽到,但一旦說出竟那麽動聽醉人。隻偎得他更緊。


    見過曉攸之後,心裏似乎安寧了不少。我沒有之前那麽害怕聽到她的電話。而覺得她已經滲入了我的生活,我能淡然地聽子越說起她的一些事情,說起她學琴的刻苦,說起她的懂事,都不會再戰戰兢兢。盡管仍然內疚,但是想到她對我彎彎的笑顏,想到她並不討厭我,對自己的孩子也更加期冀起來。不知道他會不會也長得那麽像子越。


    暑假快要到了,曉攸的鋼琴課程也漸漸多了起來。隻是我沒有守約,沒再聽過她彈琴。


    子越的生意漸漸忙碌了起來。應酬有些多於往常,能感覺出他的疲憊,卻無法詢問詳細,隻能默默為他疲倦歸來的身影添一盞清茶,解一語煩憂。他恪守著隻要在北京,就夜裏回家的承諾。除了周六在曉攸那裏的時候。我也隻覺靜日安好。


    一天忽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打開才知道徐碩換號了。我回打過去,語氣輕鬆道:“好久不見,怎麽還換號了?”


    他的聲音有些頹然,隻應付了句:“嗯,換了。”


    我有些擔心,問著:“你父親身體怎麽樣?”說來也愧疚,因為我身體有些弱,加上上次見紅,索性很少出門了。本來還想著再去醫院探望老徐總,倒不是為別人的虛麵子,隻為見見徐碩,給他些支持鼓勵。卻一直由於身體原因再沒去。


    “出院了,不過,唉,很難恢複了。”徐碩語氣有些無奈,匆匆說了兩句掛了電話。


    晚上洗澡後我換了睡衣,在梳妝台前擦著頭發。子越靠在床頭看著報紙。我隨口問起:“徐碩換號碼了,你知道吧?”


    “嗯。”子越微微怔了一下,應了一聲。


    “好好的,換什麽號?”我試探著想問問子越究竟。


    他頭也沒抬,生硬道:“別瞎操心了。”


    瞎操心?哼哼,看他低頭看報認真嚴肅的樣子,我忍不住衝他鏡子裏的人影扮個鬼臉。他幽幽地開口:“別以為我看不見。”


    “你能看見?”我吃了一驚。他終於抬起頭,看向我的眸子滿是笑意,唇際一挑:“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眼裏。”


    我的心忽然像清風拂過細柳的飄搖,整個人輕飄飄起來。原來他一直在細細看著我,頓時如嗅到了陳年的甘醇一般,從心到眼全是沉醉。我幾步走到床邊,躺到他身邊,一頭蹭在他懷裏,哼哼唧唧著:“老偷看我,討厭。”


    他看著被我濕頭發蹭得濕漉漉的胸前,抽抽嘴角,一把拽過枕頭旁的毛巾,揉到我頭上細細擦起來,有些責怪著:“還不趕緊擦幹,當心感冒。”


    我抬眸看他,嘻嘻笑道:“偷看我那麽久,沒聽到寶寶說話嗎?”他眉眼笑開:“你倒說說,小家夥說什麽了?”


    “他說要聽爸爸講故事。”我歪頭看他,早繃不住笑出了聲。


    “講故事?”他有些好笑,“我從來沒講過,不會。”“講嘛,白雪公主你會吧,灰姑娘你會吧。不注重胎教,後果很嚴重,寶寶會缺乏想象力。”我不依不饒磨起來。


    他有些扶額:“你讓我想想。白雪公主——”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從前,有個公主。”剛說了這幾個字,我已經“嗤嗤”地笑起來,鑽進他懷裏笑得眼淚直流。童話故事從他嘴裏出來,有種特別的滑稽,一本正經的表情,配上幼稚的語言,搭得不倫不類。


    他也悶悶地笑了幾聲,堅持講下去,我不笑不鬧了,靜靜貓在他懷裏,手撫著肚子,聽他低沉的聲音講著白雪公主的故事,我相信是他第一次講,句子很簡潔,一點也不生動,像領導講話,但在我耳中,卻是最美的故事,因為承載的,是一份對他來說難得的愛。聽著聽著,我竟又犯起了困,沒有聽到王子駕到就已經睡去。


    過了幾天,卻忽然接到了若琛的電話。自從上次滑雪她留了我的手機號,除了節假日發問候短信,倒從沒聯係過我。我有些納罕地接起來:“喂?若琛。”


    “小薇姐,是我。你有時間能來我家一下嗎?”若琛的聲音有些虛弱無力,“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你沒事吧?”我有些擔心,聽她的聲音很不對勁。


    “沒事,就是沒精神。”若琛有些抱歉道:“我聽徐碩說你懷孕了,真的不好意思麻煩你,但是我真的沒辦法了。”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聽著她的聲音我有些慌亂,該不會是徐碩傷了她吧?忙說道:“沒事,我這就過去。你家在哪裏?”若琛說了航天橋附近的一個小區。我匆匆記下掛了電話。


    給子越打了電話說了情況我要出去,他頓了頓囑咐我走路小心,派了司機過來接我過去。若琛的家我沒去過,一個不太張揚的小區,看著並不新,但是進門登記得很嚴,保安還和若琛家裏通了電話才放我們進去。


    司機告訴我這是某個機關的家屬區。這個小區的房子怕是已經漲到五萬一平了,我直咋舌。司機說這個小區是某個非常好的學校的學區房,才會漲得這麽猛。我心裏不禁一沉,在北京生活,如果買不起好的房子,是不是連下一代的教育,都要輸在起跑線?我不敢想。


    到了若琛家門口,敲了一會兒,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把門支開一條縫,很淩厲地掃了我兩眼,我忙介紹自己:“我是若琛的朋友,找她有點事。”


    “進來吧。”阿姨的表情淡淡的,一邊放我進來一邊問著:“你是她同學?”


    我正愁不知道怎麽回答,若琛從裏屋走了出來,臉色很蒼白,步子都深一腳淺一腳的。向我打著招呼:“小薇姐,你來了。”轉而冷冷看向那個阿姨:“媽,我和同學聊天總行吧?”


    阿姨想說什麽,看了看我,沒有開口。若琛拉著我進了她的房間。


    “出什麽事了?”看她媽媽的架勢,強勢得不同尋常。我急忙問道。


    “小薇,徐碩要和我分手。”若琛捂著臉,聲音很痛苦。


    “為什麽?”我的心咯噔一下,怎麽這麽突然,難道是為了邵琦?腦子忽然混亂了。不應該啊,徐碩明明放下了。


    “他說為了我,必須放手。”若琛抬起頭,滿臉的淚痕。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你快告訴我啊。”我有些著急,抓著她的手,“發生了什麽事?他為什麽換號了啊?”


    看我滿臉迷茫,若琛問道:“他被徐立趕出公司了,你不知道嗎?”


    我的頭嗡的一聲大了,頓時愣在了那兒,我一點也不知道。難怪子越聽我問徐碩一句都不接茬。“我什麽都不知道,最近一直在家,哪兒也沒去。”


    若琛抽泣著:“老徐總出院了,卻什麽也不清楚了,除了知道吃喝,話都說不利索。徐立的媽媽把老徐總接回了老家。徐立全麵掌控了公司,前幾周董事會大變動,他做了董事長。就把徐碩所有的職務都撤了。”


    “他是徐碩的哥哥啊,他怎麽忍心這麽做?”我的心陣陣扯痛,為什麽這種兄弟殘殺的事情家家都要上演?


    “徐立一直很會偽裝。那會兒老徐總生病前,他對徐碩關懷備至,比親哥都貼心。還在老徐總麵前總說徐碩的優點。老徐總直誇他仁厚,對他很放心,才把公司的生意交給他打理。誰知道一旦出了事,翻臉比翻書都快。”若琛滿臉的寒意,“真沒想到他那麽能忍,他和他媽媽對徐碩母子有那麽恨,除了徐碩名下那套別墅他動不了,徐碩名下有股份的公司,我不知道他怎麽操作的,一家破產了,還有兩家把徐碩完全架空了。再撤了徐碩的職務,弄得徐碩連公司都去不了。”


    我的心頭陣陣寒意,徐立夠忍夠狠。這是手足能做出的事情嗎?可從他現在的毒辣,不難想象出他心頭的恨意,竟能隱忍這麽多年,而且還能在老徐總麵前裝模作樣那麽多年,他究竟是個什麽人?還是根本不是人?我心中發緊,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回過勁:“那徐碩怎麽辦?”


    “他沒辦法啊,他從國外回來沒多久,老徐總還在讓他熟悉公司的業務,他都沒觸及到公司的核心就被徐立趕盡殺絕了。老徐總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病倒。”若琛痛苦地歎了口氣。


    我為徐碩心疼著。父親生病已經不幸,母親在病床前都無法近身更是折磨,可除了這種精神委屈,徐立母子開始了瘋狂的報複。徐立媽媽果然把老徐總接回了老家,徐媽媽想見老徐總一麵都成了奢望。而徐立隨後的掃地俱盡,更是把徐碩逼到了無路可走的絕境。我一時無話可說。


    “更可笑的,是我的父母。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徐碩不是正室生的,現在反而拿這個當借口,說他出身不正。”若琛淒楚地說著,“說幸好隻是訂婚,還沒結婚,逼著我和徐碩退婚。我不肯,他們親自找了徐碩,徐碩就再也不理我了。”若琛說著哭倒在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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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緊緊抱著若琛,心中滿是苦澀,卻不知道怎麽安慰她。一邊是至親的父母,一邊是心愛的男人,她能怎麽辦?而她的父母,最初選擇徐碩,不過是看重徐家的財勢,如今變故,徐碩已經不是徐家家財萬貫的三公子,隻是被掃地出門的“出身不正”的私生子。身為父母,讓女兒離開,似乎也無可厚非?我不禁問道:“你自己呢?你舍得徐碩嗎?”這個答案我想我都知道。


    “我舍不得啊,可是我爸媽把我關了起來,不許我出門半步。徐碩也不接我的電話,不回短信,後來幹脆換號。我都不知道怎麽找他。”若琛的身子軟成一團。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這便是社會現實,當你位居巔峰時,所有人抬頭仰望,直讓你自己都輕飄不已;而當你落魄失勢時,能不落井下石,狠狠踩你一腳,已經不易。我感慨於若琛父母的現實,可人活在世,誰不現實呢?


    我又想罵徐碩混賬,他怎麽能對若琛這麽絕情,拒絕一個深愛他的女人?卻罵不出口,他有他的自尊,他本就為著他母親活得隱忍不甘,好容易有了若琛,又遭遇這種變故,自己尚未找到出路,又受到若琛父母的折辱。他是最痛苦的。而且以他的境況,放手才是愛護若琛?我心中完全混亂了。


    “小薇姐,為什麽會這樣?”若琛哭得喘息不上,喃喃地問著。我的心很酸,卻回答不了若琛的問題。為什麽?似乎是偶然,老徐總的突然生病造就了這一切,可似乎又是必然,隻要老徐總的身體有差錯,就是這樣的結局。


    到底誰錯了?徐碩沒錯,若琛沒錯,若琛的父母呢?他們為了女兒生活無憂,可憐天下父母心,也沒錯;徐立呢?他固然狠辣,可是他和他的母親這三十年又是什麽日子,他們是老徐總的妻兒,卻承受了近三十年的冷落,承受這種畸形的家庭,他們也很可憐。那是老徐總錯了?可是不願意對喜愛的女人放手,又願意為合法妻兒負責,他又哪裏錯了?


    這個世界,既然讓人類產生了愛情,為什麽卻沒有地方盛放我們的愛情?不合社會規矩的愛情,遊離於所謂道德之外的愛情,是不是就該掐死?可是情之一字,從來就不是想生就生,想滅就滅。而所謂的社會規矩,所謂的道德,不也是人定的嗎?也不是像日月星辰一樣與生俱來的啊。人為什麽要形成這樣的規矩和道德?


    我的心裏像堵上了幾十斤的棉花,軟軟地呼吸不上,也說不出話。


    半晌,隻能拍著若琛的背,有些無力地安慰著:“徐碩緩和一段時間,會再來找你的。他心裏很在乎你,否則也不會現在放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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