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陰霾密布的天上居然飄起了細細的雪花。原來冬天在哀傷的日子裏已驟然來臨。


    我的衣服再穿著已經瑟瑟發抖,於是早晨特意請了半小時假到公司附近的出租屋去換衣服。邵琦上次送的那件羊絨大衣倒是正適合這個天氣。本來有些舍不得穿,但今年的雪下得早了一點,羽絨服有些太過,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衣服,便咬咬牙穿上了。


    剛關上我的屋門走到客廳,“等一等。”有人喊著。


    我扭頭,主臥的那對夫妻中的妻子正衝我走過來。三十多歲,膚色有點兒黑黃,臉上卻全透著一股子精明。對我笑笑:“你是叫小薇吧?”


    我點點頭,自從搬家過來,也隻是照過一次麵。我都不記得她叫什麽了。


    “是這樣,咱們這裏的水電氣費用呢,一直是按人頭平攤。”那大姐對我笑的很自然,“即便不住這兒呢,也得出一份兒。”


    我有些驚訝,這個要求在我看來有些不近情理,不由得反駁了一句:“可我一直沒住,也沒用水電啊。”


    大姐的臉一沉,說話重了些:“不是這麽個理,你住不住的,咱也管不著,你要是以後住了,用水用電多了,我們不也平攤嘛!大家住一塊兒,還能按天數攤錢?”


    看我沒吭聲,大姐又說:“看你穿得幹幹淨淨的,也不差這幾個錢吧?”


    我有股被噎住的感覺,我想說這衣服是人送的,我也缺錢,我又想說即使不缺錢,也不能不講道理,可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也許我早晚有住回來的一天,關係弄得太僵也不好。便問:“多少錢?”


    “二百二十三。”大姐的麵色緩和了。


    我匆忙掏出錢給她,她還在那裏嘀咕:“我這隻是算整數了,零的都是我墊的呢。”


    二百二十三還有零的?我又掏出一塊錢塞給她,笑笑:“不用你墊了。”


    轉身匆匆離開,有股喘不上氣的壓抑,又有股說不上的寒意。在這裏生活,天天一睜眼就要錢,便是不回來,也有半個月二百二十三塊的水電氣費用等著你呢。


    公司裏倒是氣氛緩和了許多,少了前兩天的惶惶不安,想來昨天周亦的舉動對安撫人心起的作用還真不小。慰問小組也成立了,人事部的陳副經理主持。車經理的麵子便有些不好看,幹脆請了假不再來。


    中午的時候接到了子越的短信:下班等我。


    有些期盼,卻也有些踟躕,怎麽解釋沒辭職的原因呢?又怎麽說服他繼續讓我工作呢?頭又開始大了。


    下班後,子越的車又在樓下。我快走幾步上去,看著他的樣子似乎有幾分憔悴,正要開口問問是不是有什麽事。他看了看我的衣服,冷冷掃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什麽時候買的衣服?”


    我想起他說的讓我離邵琦遠點,想來他是極不喜歡邵琦的,便有些心虛道:“上個月,商場打折買的。”怕他不信,又補了句:“一折。”


    他沒再說話,表情卻從剛看到我的有絲溫度降到了冰點。車子開動了,我想著今晚又不能去看艾雲了,有些惆悵,醫院的飯很難吃,她身邊又沒個人照顧。昨晚九點多我去看她的時候,自稱吃過晚飯的她又吃了一碟醬翅。


    子越忽然開了口:“你的朋友還住院嗎?再去看看?”


    我點點頭,說了醫院的地址,心裏卻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人真是很奇怪,前一刻你還在猶豫如何開口,但當對方提出來後,有的人會讓你覺得心有靈犀一點通,有的人卻是別有用心暗謀生。身邊的這個男人給我的感覺,顯然是後者。他的冷冰冰的話語,讓你就是絲毫感覺不到溫度,而是隻有試探,猜疑,算計。


    他是仍然不相信要去驗證嗎?還是看到了邵琦送我的衣服又聯想到了什麽?我的心瞬間隨著車窗外漸漸暗淡的陽光也灰暗起來。


    在醫院門口的飯店打包了幾個菜,一進病房,卻是所有人都是一愣。我看著艾雲身邊的林育誠是一愣,林育誠看著馮子越和我是一愣,艾雲看著馮子越又是一愣。


    子越先打破僵局,衝林育誠走過去:“小林。”


    林育誠伸出手:“馮哥,這是?”說完疑惑地看著我。林育誠隻知道我是艾雲的朋友,但我和馮子越的關係,艾雲定是不會和他說的。而林育誠和馮子越業務上並沒有什麽往來,隻是認識。


    我的心忽然懸了起來,甚至自己都能聽到跳動的聲音,我迫切地想知道,他會怎麽介紹我?怎麽定義我和他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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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卻是沒有半晌沒有應聲。


    我的心一涼,扯得有點痛,微微扯扯嘴角,打著圓場:“艾雲,你好些了嗎?”


    艾雲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氣地看著子越,聲音微微有些激動:“馮總,我也想知道呢?小薇和你是啥關係啊?你怎麽和她一起來了?”


    我的臉刷地紅了,心幾乎要撲通跳出來,艾雲啊,你問得這麽直辣,你讓他怎麽回答?我是他的情人?二奶?小三?什麽都沾點,什麽也算不上。而且像他這副冷麵孔,估計很少有人敢這麽當麵近乎質問地對他吧。


    我微微抬眸看了看子越,他的臉上倒是一絲尷尬之色也無。我拽了拽艾雲:“吃飯吧。”


    子越悠悠地開了口:“她是我在乎的朋友。”


    在乎的朋友,原來我在他心裏是這個位置。我的心一瞬間被擰得幾乎喘不上氣來。隻是朋友,好歹前綴還有在乎二字,我是不是該開心呢?可為什麽我開心不起來,卻有想落淚的衝動?


    艾雲的臉也刷地白了,看看馮子越,狠狠瞪著我:“吃什麽?我氣就氣飽了。”


    我把筷子遞到她手裏,哀求地看著她:“吃吧。”生氣有什麽用?徒增尷尬。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什麽地位了,隻不過今天他把這話說得血淋淋了些。


    艾雲推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我:“我吃過了。”


    “什麽病?要緊嗎?”子越問林育誠。


    “懷孕了,保胎呢。”林育誠看向我,“小薇,你也勸勸艾雲,醫院不如家裏,還是早點回家養著好。”


    我看著林育誠也有幾分氣惱,現在知道艾雲懷孕了又擺出這副伏低做小的樣子,艾雲一個活生生的陪了他四年的女人,遠遠不敵她腹中那個小生命的分量。我的話也有些難聽,雖是柔柔的,卻帶著刺:“要是家裏能安心養胎,也不必到醫院這麽辛苦。還犯得著我勸嗎?”


    子越轉看向我,神色有幾分捉摸不定,頓了頓,說:“咱們走吧。”


    我看向艾雲,艾雲對我點點頭,始終沒有再看馮子越一眼。


    我問:“什麽時候出院?”


    “再過兩天吧,出去了告訴你。”艾雲衝我揮揮手。


    我也懶得看林育誠,轉身出去了。


    住院部外麵有片已枯萎的草坪,我和子越並肩走著,卻都靜默無聲。


    他忽然問:“這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嗯。”我心不在焉地答著,“怎麽這麽問?”


    “你為了她,變得有些不像你。”他竟然笑了,聲音沉沉的。


    “我不像我?”我一愣。


    “像要護著小雞的母雞。”他止住了笑,“你自己都是隻小雞。”


    “有嗎。”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卻被他一把牽住,他的手很硬,而我的很柔軟,被他牽著的力量讓我冰冷的心仿佛微微暖了一些。


    還記得那晚,路燈下,霰雪輕舞,折射著燈光,很美很絢爛地旋著。


    上了車收到艾雲的短信:“知道自己什麽位置了吧?前幾天和你說的事有眉目了,你明天抽空來找我。”


    一句話就把我從剛才路燈雪下漫步的幻境中拽回現實,前幾天和我說的事?她要私家偵探幫我查馮子越有多少女人嗎?我的心一突,竟忽然慌張到了無法自持,像高考的時候等待分數般的煎熬起來。


    那晚與他的情致卻是不高,他的激動狂熱遇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我的腦子不停地盤旋著“她是我在乎的朋友”,心便是像被什麽扯到一樣酥酥麻麻地疼著。我隻是他的朋友,一個他稍稍在乎點兒的朋友,是啊,還能算什麽呢?


    暗夜的吞噬,讓他在瘋狂,而我卻被刺傷到有氣無力。當他在我身上用力的時候,我竟然第一次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到極致的歡愉,隻是一個勁地心酸,有種想落淚的衝動。我隨著他的動作,也會激動,身體會有反應,但心裏的酸楚卻生生地將那種反應壓抑到了低穀。原來心酸才是最大的障礙啊,比恐懼、厭惡、抵觸等情感更加能抑製情欲的衝動。


    他做了許久從我身上下來,疲憊地躺在了我身邊,悶聲:“你在想什麽?”


    我聽到了他的問話,卻是腦子一空,還在想著艾雲會告訴我什麽結果,心不在焉的隨口應了一聲:“嗯?”


    他騰地起身,不再看我,轉身去洗澡後便鑽進書房。而我,已經習慣了麵對夜的無眠不再掙紮,隻是如他不在的日子一樣,數著家鄉河堤上的柳樹:一棵,兩棵……


    卻是越數越清醒,驚覺時候已不早,看看手機都淩晨兩點了,我慌忙披上睡衣去書房,他該不會在書房睡著了吧?冬天的夜裏,著涼傷風就麻煩了。


    卻是看到他正在我的書房裏,認真看著什麽,眉頭緊鎖,唇際卻露出個頗具玩味的笑。


    我的心一驚,小步跑進去,卻呆立在他身邊,果然,最下麵的抽屜開著,馮子越看著的,正是艾雲交給我的林育誠的材料。那些材料我自己都沒看過,但是一定是極為重要的,艾雲再三叮囑我別被馮子越看到。現在他卻像看著自己的手劄一樣麵無愧色悠然自得。


    我有些著急地去搶他手裏的材料。他沒有閃躲,任我將材料奪走,淡淡地說了句:“已經看完了。”


    “你怎麽能打開這個抽屜?”我漲紅了臉,手裏的材料情急下緊緊捏著。


    “開這種鎖,對個男人來說,輕而易舉。”子越的臉上竟有絲得意的笑,“你忘了我以前差點被勞教?”


    我看著他的樣子,身體微微有些發抖,真想大喊一聲:你無恥。怎麽能隨便翻別人的東西。卻是說不出口。


    半晌,才掙紮著說出句:“這是我的隱私。”眼圈兒卻已經紅了,我本就是寄居人下,哪來的隱私。


    果然,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隱私?你在我麵前,沒有隱私!”


    這是什麽強盜邏輯,從頭到腳的寒涼,我呆呆地站在那兒。


    子越站起身,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衝我玩味地笑著:“不過,如果不想讓人注意,就別欲蓋彌彰,看著鎖,我就想撬。”說罷轉身回了臥室。


    我努力使自己平靜著,既然看了,就這樣吧。拿起手裏的材料,忍不住看了一眼,卻是猶如晴空霹靂一樣,從頭麻到腳。一份南方某個地級市1994年入獄名單複印件,還是手抄的版本,蓋著枚公章。大約二十個人。一張舊的一代身份證複印件,名字叫林少培,麵容卻與林育誠有幾分相似。再翻看那張入獄名單,上麵9月份的入獄者赫然是林少培,入獄原因是故意傷人,有期徒刑三年。除此之外,還有幾張法人證書的複印件,每張上麵的公司名稱和法人名稱都不同,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的手開始哆嗦,林少培是林育誠的親戚還是就是林育誠……本人?這個念頭令我不寒而栗,想起那天晚上林育誠對我近乎瘋狂的行為,說他故意傷人我完全相信。


    但是看看林少培的身份證複印件,似乎比林育誠大兩歲。我有些發蒙,不願意相信林少培就是林育誠,艾雲已經夠可憐了,嫁人不淑,如果還坐過牢……


    想起艾雲那句:“你覺得電視劇狗血嗎?告訴你,生活遠遠比電視還狗血。”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麽變得這麽蹊蹺了。


    我哆嗦著把材料收到信封袋裏,放在哪兒都覺得不放心,最後還是放回了原處。


    我小跑回到臥室,子越正靠著窗戶抽煙,一圈一圈的煙霧嫋嫋而上,我看他的臉都有些恍惚。


    我遲疑著,幾乎是懇求著看著他:“你,可不可以當沒看過那些?”


    他看了看我,目光有些沉鬱:“你不信我?”


    我慌忙搖頭:“不是。”


    如果他答應了,我自然相信他會做到,隻是我知道他如果覺得有必要說出去,一定會毫無愧色理所應當地說出去。


    我走到他身邊,繼續懇求著:“我不能害了艾雲,她現在又有了林育誠的孩子……”


    他歎口氣,拍拍我的背:“他的事兒對我沒意義。放心。”


    我舒口氣。


    他淡淡地笑了笑:“這些東西誰給你的?”


    我語塞,不想告訴他艾雲在調查她的老公,在他看來一定覺得是離經叛道不可思議的事兒。


    子越抬起我的下巴,深看向我:“女人,還是笨點兒好。”


    我抽抽嘴角,回看向他:“笨了就能任人為所欲為……當然好!”我重重地咬了咬“好”字。


    他沉沉地笑了,笑得我的心麻酥酥的:“最柔軟的,才是最強硬的。”


    我被他攬著靠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髒有力的跳動,竟然有種踏實的眩暈。那夜,終沒再失眠。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糾結著怎麽和他解釋上班的事兒,他倒是先開了口:“周川和我說了,這種事兒,兩周緩衝足夠。你去準備交接。”


    看著他沒什麽表情的神色,一個生命的消逝在他看來,更是淡漠的隻需“兩周”就能平息的事故。我像被什麽噎住了似的心裏犯堵,又想起那半個月的二百二十三的水電費,心裏不是滋味,一旦辭了職,吃穿用度再沒有轉圜的餘地,我也沒存上什麽錢。而花他的錢總覺得沒那麽理直氣壯。以前有保姆還好,反正家用都是保姆掌握,現在隻有我和他,卻很難開口說錢。也不想再起爭執,隻沒有吭聲。


    上午請假去了醫院找艾雲,艾雲把一個紙袋甩給我:“這隻是初步的信息,你別嚇著。”


    我的手抖著,半天都打不開那個袋子,大冬天倒弄得滿頭大汗。


    艾雲一把奪過來,瞪著我:“看著你這副樣子我就生氣。”


    艾雲把袋子打開:“看看,這是他在某個小區名下物業的進出情況,去年半年,五個。不過都待得不長,兩三天吧,最多一周就不見了。”


    又指著一個單子:“這是他北七家那別墅,幼珍住之前就不說了,幼珍之後還有一個叫白萍的住著,最近少見了,是不是搬走了正在查著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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