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熬了三天,每晚熬到兩三點,才勉強翻譯完畢發了過去。對方看了還算滿意,又給了我三萬字的材料,讓我在規定期限內翻譯完畢。


    第一個月勉強賺了一千兩百元,卻是每晚都熬到半夜的代價換來的。我把錢打到卡裏,心裏一陣輕鬆。


    可是上天常常喜歡開玩笑,就在我逐漸輕快的心情隨著逐漸輕飄的身體日漸好轉時,又要給我狠狠的一擊。


    三月底的時候,我的好朋友沒有來。我心裏一緊,趕緊去醫院檢查。自作孽不可活,我懷孕三周了,按時間算,是子越的。


    我徹底懵了,之前明明吃藥了,不知道怎麽就會懷上。拿到結果的單子,隻覺得天塌地陷,又有一點兒緊張和好奇。第一次和一個男人有了孩子,而且在我身體裏成了個小生命。我一整天都用手捂著肚子,在想他會是男孩女孩呢?


    白天給子越辦公室送文件,看著那個坐在椅子上蹙眉的男人,第一次不自覺地細細打量著他,我還從沒有這麽認真地看過他,清瘦的臉頰,泛青的胡楂,他長得不算帥氣,卻有種男人的堅毅和分明的棱角,還有種睥睨一切的氣勢。我的孩子,會長得像他哪一點?


    他簽好字猛一抬頭,看著我發呆的目光愣了一下,繼而眸中有絲柔軟,我慌忙捧著文件走了出去。


    在座位上發了會兒呆,鼓了鼓勇氣,給子越發短信:晚上一起吃飯好嗎?盡管這個孩子不能出世,是不是也該見見他的父親?


    他很快回複:好。


    晚上看著他,忍不住微笑,這個男人是我孩子的爸爸啊。他皺眉看我:“笑什麽?”我還是看著他微笑,他也忍不住笑了,問我想去哪兒吃?我說隨便。


    去了一間蠻有情調的餐廳,我喝了一點紅酒,臉很快就紅了。他看著我,覺得我挺奇怪,問道:“有什麽事兒?”


    我衝他粲然一笑:“沒事。就是想和你吃飯。”心裏暗暗說著,寶寶,看到了嗎,對麵那個,就是你的爸爸。


    不免有絲酸澀,舉起手裏的酒杯笑道:“子越,幹杯!”


    他抓著我的手,露出了淺淺的笑:“小薇,跟了我,我會好好對你。”


    我沒有吭聲,仰起頭把將要流出的淚水和著紅酒咽了下去。


    第二天,我請了一天假,自己去了醫院。當冰冷的器械在我身體裏的時候,我哭了。從醫院出來我不停地幹嘔。全身哆嗦。回家覺得有點燒,倒頭就睡。夢裏有很多的人,看不清臉,都在指著我,我隻能不停地哭。


    到了傍晚,稍微好一些,叫了外賣吃了。想起還有材料沒有翻譯完,好像明天是截止日期,忙又掙紮著起來,趴到電腦前麵,看著來回亂串的英文字母,腦子裏嗡嗡作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電腦上敲的什麽東西。不知過了多久,全都敲完了,我把材料E-mail給公司,像被抽空一般趴在桌子上動彈不了。


    過了很久,我才緩緩地回過勁兒,昏昏沉沉跌到床上睡著。不知睡了多久,隱隱聽到鬧鈴在響,卻根本沒力氣起身。漸漸的,鬧鈴也聽不到了。我迷迷糊糊睡得人事不省。


    睡得正酣,電話又響起來,我摸索著接起來,子越冷冷的聲音:“做私活做的顧不得上班了?”


    我的腦子卻像不轉一樣,隻是無力的應著:“嗯。哼。”


    聽我的聲音有些不對勁,他又問著:“你在哪兒?”我頭痛欲裂,心裏想著“在家”,手卻不由得一鬆,手機滑在了地上。我也不想去管,悶頭繼續睡。


    睡了一會兒,隻聽得哐哐的砸門聲,我把被子往頭上一蒙想置之不理。那砸門聲卻一下比一下急,我搖晃著起身去開門,看著門口站著的子越,我有點發懵。


    身體又有些發虛,我顧不得招呼子越就晃著向衛生間走去。血還是不少,我一陣頭暈,勉強著出去,看到他正在我的房間冷冷翻看著桌上的單子。


    看我進來,他的聲音陰寒:“我的孩子,是不是?”


    我點點頭,昏昏沉沉摸上了床坐著,沒有吭聲。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把手裏的單子摔到我的臉上,幾乎是吼著:“那這是什麽?”


    我沒有回答,是什麽,不是已經看見了嗎。


    他聲音直哆嗦,用力搖著我:“你怎麽不說?”


    我一揮手,煩透了,回擊他:“和你說了又怎麽樣?這孩子能要嗎?你能做他爸爸?”


    他揮起拳頭,我閉上眼睛:“打吧打吧。”


    他一拳砸在牆上,咬牙說出三個字:“你真混。”


    我無力地躺倒在床上,混不混,我不想去想,我隻想睡覺。他一把把我從床上拎起來,扯過椅子上的大衣罩在我身上,拽著我出門。


    “要去哪兒?”我低聲問著。他寒著臉沒有回答。我腳底發軟,隻好跟著他的步子。


    他開車把我帶到一個小區裏,屋子布置得很簡單。留下句:“不用再去公司了。”就轉身離開。


    之前的保姆在下午過來照顧我。我狠狠睡了幾天,在保姆的精心調理下,漸漸有了些氣力。子越來過一次,隨口問了幾句身體狀況就離開了。


    給那個翻譯公司打了電話問上次的稿子是否還行,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根本沒收到我的翻譯稿,打我電話也打不通。像我這麽沒交代的人,以後不用再合作了。


    我吃驚地翻查郵件,恨不得把腦門子拍扁了,那天糊裏糊塗,把稿子發給了子越,難怪他第二天說我做私活呢。


    不過身體的虛弱也讓我有些後怕,決定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再想著還錢的事情。


    過了兩周,我的臉色基本紅潤起來,身體也好了不少,和保姆時間久了閑聊,她有次看似無意地說她是某個花園山莊長做的,那裏一年內前後住過三個女人。我聽了不覺得什麽,子越的花是人所共知的,我也不算他什麽人,更是從來沒對他抱過什麽幻想。


    樓下有間花店,服務生是個挺可愛的小妹妹,我常常下去和她聊聊花,學學插花。有天我正帶著一捧花興衝衝回來,子越過來了,看我那麽高興,他也受了感染,微笑起來,囑咐保姆晚飯他也在這裏吃。


    那是我第一次平靜地和他吃著一餐飯,和煦的暖風從窗戶徐徐吹來,仿似最尋常的人家,吃著家常便飯。記得以前應付飯局時,他總會叫服務員為他倒杯白開水,我也給他倒了一杯放在他手邊。他很自然地接過喝了一口。


    一邊吃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我很驚訝我和他也能有這麽平靜麵對的時候。他身上對我的恨意和戾氣,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殆盡。


    飯後,他提議出去走走,我欣然應允。四月底的天氣,正是春山暖日和風,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的季節。


    小區外有個不算小的公園,有白發蒼蒼的老爺爺、老奶奶們鍛煉著身體,也有年輕的爸爸媽媽陪著孩子放風箏玩遊戲,也有情侶們雙雙對對牽手溜達著。


    走到公園裏的人工湖旁,湖麵帶風,映著殘陽斑駁,倒也有些情致。我在一棵柳樹旁的大石頭上坐下,他站在我旁邊,隨口和我聊著,他外祖父外祖母“文革”時受迫害,他和父母一直在農村待了很久。小時候沒吃的就去偷地瓜,還被生產隊抓起來關小黑屋。好在沒多久就平反了,他父親回去做了某市的公安局長。


    也許是心情輕鬆,他那天說了很多,我第一次知道他的一些經曆,卻不知怎麽接話。隻是靜靜聽著。


    從公園出來的時候,有個小女孩跑過來說:“叔叔,給……”她看著我猶豫了,停頓了下說:“給這個姐姐買束花吧。”我撲哧笑出聲。他皮笑肉不笑地付了錢。十一支玫瑰,據說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可我和子越,不可能這樣。


    回了屋子,我小心地把玫瑰插起來,擺出了點姿態,子越抽抽嘴角,說:“樓下的花店沒白跑,你擺弄過的花兒還真不一樣了。”


    我得意地笑笑,一轉頭卻迎上了他溫柔的目光。我的心,第一次在他麵前怦的跳了一下,不是因為害怕,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他的溫柔。


    我掩飾似的笑笑,找著話題避開他的眸子:“我身體已經好了。該回去住了。”


    他神色一凝,半晌“嗯”了一聲算是答應。我繼續道:“錢,我會……”“慢慢還”三個字還沒出口,已經被他粗暴地打斷,“別說掃興的。”我噤聲了。


    可是我的話已經把他的興掃了,他的表情又變得冰冷,似乎剛才的溫柔隻是我的錯覺,他轉身到客廳將公文包取上,走過我身邊冷聲道:“別再做私活,好好工作,就算是還錢了。”


    我一愣:“這也行?”


    他一揮手,有些不耐:“我說行就行。這幾年不給你漲工資,就當扣了。”說完快步離開,隻留下一聲很響的關門聲。


    我有些失神地坐在沙發上算計,不漲工資,也相當於一月還了一千多,想想也算是個主意。心裏稍稍鬆些。


    正準備再休息兩三天,順便把東西收拾收拾,就搬回去,忽然接到了小麗的電話,吞吞吐吐問我在哪兒。說有人看到了我和馮總一起在公園散步,現在大家都傳我做了馮總的情人。我語塞。我想說我沒有,我一直在拒絕他這個要求。可是事實上,我有過他的孩子,我住在他的房子裏,被他的保姆照顧著……我到底算什麽?我內心的堅持,無法解釋我造成的現狀。


    小麗的電話,讓我害怕了,我不敢再去公司,窩在子越那裏好幾天想著該怎麽辦,卻想不明白。去公司,無法麵對飛短流長,不去,沒法還錢,辭職?子越不會放過我的……


    糾結了兩天,還沒想好。這天早晨有點熱,我忽然很想洗澡,出來發現有一個子清的未接電話。子清的電話這半年越來越少,而且一般這個時間他不會打過來。


    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我回撥過去,正在通話中。等著他回撥過來。半個小時後,手機又響了,是子清的。我開心地接起來:“喂?”


    子清的聲音很陰沉,問我:“你在哪兒?”


    我全身突然發涼,強作鎮靜:“我在辦公室啊。”


    子清冷笑兩聲:“是嗎?那我怎麽看不見你。”


    我呆住了,狡辯著:“今天身體不舒服,請假在家呢,怕你擔心……”


    子清冷冷打斷我的話:“我從你的住處到了公司。他們都說很久沒見你了。”


    我全身如浸在冰窖一般寒徹,開始打冷戰。卻啞口無言。


    子清的聲音沙啞疲憊:“我回家了,你回來吧。”說完便掛了電話。


    我機械地放下電話,腦子裏一片空白。保姆阿姨看我不對勁,問:“小薇,你不舒服嗎?”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回家了。”


    一把抓起包,隨便換了件衣服就跑。出了小區怎麽也打不到車,我就往前跑,想著出了這個死角就好,結果跑得太急,摔了一跤,膝蓋蹭了好大一塊皮,我一點疼的感覺都沒有,隻想著趕快回家,我要見子清,要快,否則他就走了,不要我了。想到他不要我,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好容易攔了輛車,趕回家,門大開著,子清靠在窗口抽煙,看著特別憔悴。我站在門口,手腳不知道怎麽放,怯怯地喚了一聲:“子清。”


    子清看著我,目光很陌生,仿佛不認識我一樣,半晌,開口:“小薇,你去哪兒了?”


    我看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等了幾分鍾,又問:“你一個月沒去上班了,是嗎?”我點點頭。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手微微顫抖,像在掙紮什麽,半天,說:“你做了馮子越的情人,是嗎?”


    我的身子一晃,頭皮刷地就麻了,下意識地喊著:“我沒有。”我沒有,我一直在拒絕他的啊。


    “那你這個月,住在哪兒?在做什麽?”子清看著我,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寒意。


    我無言以對。住在子越那,養著流產過的身體。可我不能說。我隻能不停地重複著:“子清,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


    子清冷笑了一聲:“那是什麽?”我回答不出來,痛楚地看著子清。


    他盯了我很久,問:“為什麽?”看我還是張口結舌,他步步緊逼,“寂寞了?空虛了?還是貪他的錢?”


    我拚命搖頭,哭著喊:“不是,不是啊,我沒有。”子清使勁晃著我,眼睛血紅:“趙小薇,那是為什麽啊?”


    我哭著拉著他的胳膊:“子清,原諒我,我有錯的地方,可我真的沒有做他的情人,真的沒有啊。”


    “啊!”子清瘋狂地低吼,用力捶著自己的頭,像一頭困獸。我跌坐在地上,看著他,眼淚不停地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好久,子清顫抖著說:“我在T市定了套房子,終於夠了首付,準備加你的名字,我急著回來找你說這事,卻……哈哈……”他又哭又笑,我心像刀割一樣疼。捂著臉放聲大哭。


    “滾,你滾!”子清一把把我從地上扯起來推出去,用力關上了門。這扇門,我已經兩次被推出來了,一次是他媽媽,一次是子清,子清,你家的門,說容易也容易進,說難,怎麽就那麽難呢?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在樓下的長椅上坐了很久,看著子清家的窗簾拉上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不知多久,天黑了,燈始終沒亮。我的心痛得像被什麽在揉捏擠壓一樣,疼得喘不了氣,每呼吸一口都會疼。終於,我站起來,走上馬路,沿著馬路走到河邊,河邊大橋上車來車往,開得飛快,都市的霓虹倒映在河麵上,難以摹狀地絢爛。


    我的心煎熬著,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和子越的每一次,我都是不情願的,我也在堅持著自己的底線,可為什麽事情會到了解釋不清楚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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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橋上來回地走著,自己是那麽渺小,仿佛要被這個都市淹沒了一般,我不止一次有想跳進去的衝動。如果我死了,會有人把我埋在這春天裏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攔了輛車,回到了子清那裏。我沒有敲門,在子清家門的台階上坐了下來。隻要他出來,會心軟的吧?我的眼淚又出來了。


    四月的天還是有點涼,到了後半夜,我撐不住了。凍得直打哆嗦。好幾次走到子清門口,舉起手,最後還是沒能敲門。我沒臉去敲。我隻希望他能看到我在乎他。抱著胳膊來回搓著,這是我最難熬的一個夜晚。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麵前,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明明相愛的人,卻被門隔著,無法在一起。而這扇門,是我自找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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