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放身為畸零廢人,哪裏敢和尊貴的三皇子攀親帶故,三皇子折煞小人了。”


    荀放的聲音,冷靜裏帶著說不出的諷刺。


    可他的嘴角仍然詭異地向兩側彎著,那笑容便好似嘲諷。


    他身高剛剛過三皇子的腰處,卻是挺直了脊背,目光如同淬著冰霜的箭一般,直朝三皇子和三皇子身邊的荀維看去。


    三皇子那刻意擠出來的笑容登時就僵在了半空。


    深吸上幾口氣,忍下心頭怒氣,這才道。


    “表弟這是何意,既然驗明了身份,不就是要回到京城荀家?讓你叔叔承認麽?”


    他邊說邊手上用了幾分力氣,好把仍沉浸在事敗被發現的驚恐中的荀維給弄醒。


    即使承認荀放的身份又如何,可以編出來的借口有千百個。


    荀維這才仿佛死人多了口活氣似的,挺身應道,“就,就是,原來你真是放兒?你當初沒,沒死?怎麽,怎麽不來回府來找為叔?”


    這話本身的意思倒是不錯,可惜從他嘴裏說起來,結結巴巴,勉強之極,莫說是荀放這個苦主,就是旁邊無關的三司小吏都騙不過。


    荀放瞧也不瞧荀維,隻朝著高冕跪倒。


    “謝皇上聖明,小人終得驗明身份,小人父親死因蹊蹺,求皇上做主,還我父親一個公道,如此,小人死而無憾。”


    荀放這話,究竟是揭開了在場眾人心中有幾分明白過來的真相。


    正常的屍骨,絕不可能是那般烏黑,這明明是中毒的征兆!


    當著眾人的麵兒,高冕就算是不想管這件事,亦是不能。


    畢竟,這荀紹乃是一方大員,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連遺孤也遭人殘害。自己這個當皇帝的卻不聞不問,豈非是寒了眾臣的忠心?


    高冕沉吟了片刻。


    這才點頭道,“好,朕允了。正好三司主事都在,著你等去查明荀紹死因。大理寺卿段頌主審此案!”


    又看向荀放,“荀放,你如今也算是驗明正身,可願意回荀府?”


    荀放道,“十六年前,小人在荀府被活埋入棺,十六年後,小人仍是孤身一人,不敢再涉險地。非是貪生怕死,實是要留此有用之身,親眼見我父冤屈昭雪,仇人伏誅。”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原本大家夥還不知道這荀放究竟是何種經曆。居然落得被人毒害致殘,但想來也不過是被人用的手段,才賣到那窮鄉僻壤受這折磨,沒想到還有活釘入棺這麽一出狠辣至極的,而且還是親叔叔做的,當真是駭人聽聞!


    荀維待要辯駁,卻覺得禦座上的高冕冷冷地瞥了一眼過來。登時如墜冰窖,張了張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既是如此,荀府本應是嫡支所有,傳朕口諭,荀維及其家眷即刻搬出荀府。除了本房女眷嫁妝私財,其餘財物,包括下人身契田產等物,一樣也不準帶走,此事亦由大理寺段頌統辦!”


    荀維麵如死灰。嘴唇顫抖著,啞聲艱難地發出幾個字,“小,小臣,遵旨。”


    便跪伏在地,全身似被抽去了骨頭一般,再也起不來了。


    這些年,他做過的事,哪一樣不是經了府裏那些下人,如今這些人的主子換成了旁人,生死都不是自己說了算,還有哪個會對自己效忠,還不是一逼供,就會把那些事,全都交待了?


    而且段頌那家夥,是有名的強項刑官,最是不講情麵,這案子落到他的手裏……


    全完了!


    直覺大難臨頭的荀維,幾乎全臉都貼緊了地麵,泥土沾了滿身亦是不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才忽然想到了根救命稻草,慌忙地爬起抬頭朝三皇子瞧去。


    三皇子原本就站在他的右側,而此時,哪裏還有三皇子的蹤影?


    莫說是三皇子,就是原本同來的皇上皇子王爺等人,都早已離去。


    一案已結,一案又起。


    上一案,令他身敗名裂,這一案,卻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荀維身子搖了一搖,勉強用手撐著地。


    不,他還沒有完!


    宮裏還有妹妹呢,皇後之下,眾妃之下的貴妃,當初行事,也是貴妃首肯的,貴妃不能就這般置身事外!


    荀維掙紮地爬起了身,身邊跟著的從人,亦上來扶了一把。


    “老爺,回去吧!”


    荀維目光呆滯地看著身邊的從人。


    “怎麽隻剩你一個了,其他的人呢?”


    “老爺,他們的身契都是死契,所以……”


    在荀放驗明正身,皇上開口的那一刻起,那些人便都是屬於那個自稱畸零人的荀放了。


    “那你……”


    荀維望著眼前這碩果僅存的一個,心事蕭瑟。


    “老爺,您不記得了,小人是夫人的陪房?”


    那從人也不知道從哪裏牽了匹馬過來,扶著荀維坐上去,慢吞吞地朝京城的方向行去。


    荀維如木雕泥塑一般地坐在馬上,要不是從人扶著,馬兒又行得慢,早就掉下來不知道幾回了。


    也正是因此,原本還能隱隱地瞧見些前方回京人馬的旌旗搖動,此時卻是半點也看不見了。


    荀維這個原本風光的國舅爺,徹底成了喪家之犬,人人避之唯恐不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不過此時,他倒還顧不得去理會這些人情冷暖,單是如何應付這荀紹被殺案就已經是令他焦頭爛額,六神無主了。


    想到此處,他猛地警醒。


    既然是這般,他豈不是應該盡快回去,把當初那幾個知情的給清理幹淨麽?


    隻在此處怨天尤人,又有何用?


    “快快,老爺我要盡快回京!”


    反應過來的荀維催促著唯一跟著自己的從人。


    那從人唯唯諾諾,點頭稱是,“老爺說的是!小的這就把馬趕快些!”


    說著已是舉起手中的鞭子,發狠用力地抽向馬屁股。


    那馬兒平時養尊處優,哪裏受過這般虐待,一聲長嘶。已是發狂地向前奔去,荀維在馬背上東倒西歪,勉強抓住了馬韁,才能不摔下地去。


    然而他的騎術很是尋常。沒有從人伺候,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控製住正發狂中的馬。


    不由得厲聲大叫,“蠢材!快攔住這馬!快些,老爺要抓不住了!”


    從人亦是大呼小叫地跟在馬後追趕,隻是那語氣和動作,怎麽看都有些表演得略嫌浮誇過火。


    “停下,停下!哎呀!”


    從人腳下一絆,就仆跌在地,手裏的鞭子亦是遠遠地飛了出去,正好打在馬腿上。那馬本來就在暴怒中奔跑,這下更是不聽使喚,撒開四蹄也不管道路方向地拚命狂奔,把那個從人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荀維的手死死抓著馬韁,亦是支持不住這般猛烈的顛簸疾馳。


    恰好驚馬掠至一處樹叢。橫出的一根樹枝當頭把荀維撞了個七葷八素,手上一鬆,身子便滾落下來,也不知道磕到了哪裏,隻覺得渾身無一處不劇痛,瞬間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暈過去的一瞬間。心裏恍然明白。


    所謂夫人的陪房什麽的,自然是聽命於夫人的!


    山道上,那從人慢吞吞地爬了起來,朝著荀維墜下的方向搖了搖頭。


    老爺啊,反正你已是聲名狼藉,翻身無望了。何必還要苟活於世,帶累子孫呢?倒不如就此了結,還早死早超生呢……


    晨光正好,六月的清晨,正是不涼不熱的時候。


    雲氏打從自己的院子裏出來。身邊跟著靜竹靜絹等幾個丫頭婆子。


    走了一小會兒,便到了二門,門口停著輛馬車,正是雲氏常出門坐的那輛。


    靜竹靜絹扶著雲氏,正要上車,就聽見身後傳來叫聲。


    “祖母祖母,等等蓉姐兒!”


    那快步跑來的小身影,可不正是雲氏的孫女兒羅蓉麽。


    小姑娘才不過六歲,生得亦是粉粉嫩嫩,端地小美人兒胚子一個,此時身上穿著正式的粉色薄錦褙子,頭上梳著雙掛髻,兩邊各插著時新粉藍小朵宮花,看著很是俏皮嬌美。


    雲氏訝然地轉回頭去,“蓉姐兒這是做什麽?”


    “祖母,您是不是約了兩位姑母去城外的蓮台寺上香啊?我也陪著祖母一道好不好?”


    雲氏上下打量著孫女兒打扮,停了停才笑道,“蓉姐兒都打扮得這般標致可愛了,祖母怎麽能不帶你去呢。想去就去吧,隻是,你可跟你母親報備過了?”


    這兩日,兒媳紀氏的心情可不算好。


    紀氏的娘家大嫂是荀氏,荀氏正是最近京中風頭響亮的荀紹親女。


    荀紹謀害嫡兄,霸占家業,欺騙聖恩,而且還殘害親侄,不惜做出把親侄子活釘入棺的惡毒之事來,這種種件件,真是令人發指,聞所未聞。


    荀紹在開棺驗骨那日回京的路上,不小心墜馬摔成個癱子,不言不動,隻是吊著一口氣等死。


    然而即使這般,那位大理寺卿段大人卻也沒有放鬆審案,因荀家下人等的賣身契幾乎全都落在了荀放手中,荀放索性把這些人的身契又全交給了段大人,讓他任意處置發落。


    果然那些荀家下人見二房大勢已去,自己的全家性命又都捏在這位鐵麵無私的段大人手裏,便隻好你招一點,他招一點,幾乎把當年的事一點不落地全給交待了。


    原來當初荀家也算是巨富之家,尤其是荀老夫人的嫁妝之豐厚,更是京城老夫人裏數得著的,荀家就是兩子一女,荀紹嫡出,荀維和荀貴妃是庶出。


    荀紹有出息,年紀輕輕地就考中了兩榜進士,一路為官,仕途順利,連帶著荀老夫人在荀家的地位也是更加的穩固。


    荀紹之父隻有一妻一妾,聽起來倒不是個風,流的,實則不然。


    那一妾,卻是府裏的表小姐,娶了正妻之後,便納了進門,寵愛無限,所以生下一子一女,比正室的子女還多。


    荀維不爭氣,隻知吃喝玩樂,荀老爺覺得這兒子文不成武不就,花錢的本事倒厲害,將來又分不多少家產,自己一蹬腿,日後荀維一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風,隻得另辟蹊徑,送了看上去很是爭氣的庶女入宮。


    荀貴妃倒是不負重望,果然進了宮就得了寵,生下了三皇子。


    那時荀老爺和老夫人都雙雙病故,府裏便是荀紹和荀維兩兄弟,而荀維是嫡子,自然而然地繼承了大半的家業,以及荀老夫人的嫁妝。


    荀貴妃才生了三皇子,升了妃位需要大筆銀錢打點。


    可荀維自己的錢還不夠花,哪裏能拿得出來,這兩兄妹便把主意打到了荀紹身上,荀紹雖然願意讓庶妹的日子好過點,也出了一兩回銀子,然而卻不樂意摻和得太深。


    從小荀紹就跟這庶出的一對弟妹並不親厚,要讓他拿全部身家來支持荀貴妃在宮中爭寵,他自然是不樂意的。


    於是荀貴妃和荀維兩兄妹便密謀,把荀紹弄死。


    荀紹的夫人倒是體弱,傷心過度病死的。


    餘下一個小童,要拿捏那更是輕而易舉,一包藥撒到飯食裏,就能弄成個暴病而亡,也幸好荀放那時誤打誤撞,吃下去的藥量不夠,於是就在棺材裏醒來。


    給荀放辦喪事的下人又偷奸耍滑,買了最次的薄皮棺,淺淺地往亂墳地一埋。


    醒過來的荀放這才有機會逃出生天,隻是可惜他一個小孩子,想去尋外祖也是有心無力,才出了京郊就被人販子給盯上,綁了手腳運到了田溪,喂了歹毒之藥,變成了花燈戲班裏一個演戲的天殘。


    段大人審明了案件,便把供詞往皇帝麵前一遞,皇帝自然大怒。


    這等惡毒心性之人,居然就是他皇子的親舅,何嚐不是給皇家抺黑,而且有些證詞裏,分明涉及到了荀貴妃。


    就算沒有人能證明荀貴妃直接參與了,然而荀府那數十萬兩的家財,有一半都歸了荀貴妃,這就說明荀貴妃的手也沒幹淨了。


    於是荀維一家全部削去功名官爵,而荀貴妃也因處事不慎而被降為了荀嬪。


    三皇子本來是除了大皇子之外,最為尊貴的皇子,如今一下子落到了底層。估計也就比四皇子強上一些罷了。


    荀家可算得上身敗名裂,人財兩失,若不是念在荀維已是個廢人,隻怕就揪過來處斬刑也未可知。


    荀家敗落,做為他們的兒女親家,紀家暫時倒還沒有什麽舉動,然而荀紀氏已是在紀府裏小心做人,深居簡出,就差沒有吃齋念佛了。


    從前深以自家有個皇親大嫂而傲的兒媳紀氏,也變得小心翼翼多了。


    不過,雲氏也看出來,自己的兩個女兒,跟紀氏都不怎麽投緣,所以母女幾個再見麵時,雲氏也就不問紀氏的意思,免得帶了她去,弄得冷場尷尬,反而浪費了與女兒們相處的時間。


    兒媳是外人,孫女卻是親生的,雲氏瞧著這樣嬌俏的小孫女心情也很好,聽蓉姐們答道已是回過了紀氏,便摸了摸蓉姐兒的頭,同意道,“嗯,好,那蓉姐兒可要乖乖的,好好跟妹妹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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