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姝娘還真不是故意要破壞氣氛的,而是方才聽著外頭風聲猛然大作,心裏忽然就想起了這個。


    話說,雖然那幅畫的一千多兩都是蘇氏畫鋪得了去,自家落得不過是小頭,但人家開門作主意的,這麽多年安穩下來,自然是有些門路交際的。


    倒是自家,是客居在此,姬譽雖然成了舉人,大約也認識了幾個學官和文人學友,但畢竟時日尚淺,正是根基不深的時候。


    若是有那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比如說今日所見的那個林總督家的侄子林三爺,就很有二代紈絝小衙內的潛質。


    似這樣的人,硬是賴上了自家,仗著權勢三天兩頭的來索上幾張畫,那豈不是膩味的很?


    姬譽沉吟了一會,“姝娘所慮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無妨,若是索畫,給他便是。”


    反正手長在自己身上,畫成什麽樣兒還不是隨著心意。


    似那等紈絝之徒,又懂得什麽?


    雖然這樣有些軟弱,不過在自家勢力未成之前,這樣的示弱怕是必不可少。


    實在不行,索性搬到京城去住,那京城之地,天子腳下,權貴最多。


    省城這些人的手,還伸不到那般長去。


    “姝娘還有餘力想這些事情,那不如……”


    後半段聲音便化成火熱的親吻,一路而下,這夜正深,外頭風正緊,可不正需錦帳生春?


    過了兩日,大約是姬譽那幅畫上並未把名號寫在明處,所以雖然外間人都知道一幅今人畫作居然拍得了一千六百兩,比那千金公子遺作還要值錢,紛紛驚歎,卻也不知這作者是何人。


    羅姝娘還以為是自己杞人憂天,隻當這件事就此了結。


    到了初五,武安城內降下第一場雪。


    一夜雪落。晨起時,便見得滿眼皆白,空氣中滿是落雪時節特有的清寒。


    沁得人麵冰涼。


    姬家人銀錢不缺,厚的薄的。新棉花和鴨絨的,每個人都有三四套冬衣。


    就是連下人們,也都備了兩身能替換的。


    羅姝娘把給父女倆個準備的厚冬衣都拿了出來。


    原先一家穿得還是薄棉外衣,也是棉花和鴨絨的兩件換著穿。


    原本羅姝娘覺得鴨絨這種要被丟掉的東西,就算能做成禦寒的衣物,效果也會比棉花差上一些,誰知道這一比較,就發現這鴨絨做的衣物,穿在身輕軟若無物,又擋風保暖。比新棉花還強得多。


    所以就毫不猶豫地把厚鴨絨的棉衣也給做了出來。


    此時父女二人套上新棉衣,雖然鴨絨輕軟用料不多,但套上後,個個都胖了一大圈兒。


    特別是大妮兒,穿上厚厚的大紅外套。簡直胖成了一個球。


    雖然行動不如從前利落,大妮兒玩興不減,硬是磨著爹娘,又拉著小紫丫頭一道,一大早的在院子裏堆了個大大的雪人這才罷休。


    用過早飯,小學生葉明遠也坐著馬車來了。


    葉明遠身為府台嫡子,就算有後娘。也不可能在明麵上苛待。


    因此除了祅子之外,外頭還罩了件緞麵大毛的披風。


    一進院子,就瞧見了大妮兒堆在院子裏的雪人兒。


    那雪人兒脖子歪著,用塗了墨汁的紙剪成兩個圓片貼在臉上,因紙打濕了有些滑,便是一眼高。一眼低的,好似正在做著鬼臉,十分滑稽有趣。


    “哈哈,好有趣的雪人兒啊,霓兒怎麽不等我一起堆啊。”


    葉明遠笑完了又有些個埋怨。


    “小葉哥哥。下回再下雪,就等你一起來好不好?”


    一身紅彤彤的跟隻小燈籠似的大妮兒,似乎也覺得忘記了葉明遠有些不好意思,拉著他的手,很是認真地解釋著。


    其實是因為雪下得很大,葉府雖然離姬家不遠,但來回一趟趕車也不容易,所以姬家人都以為葉明遠不會過來了。


    “喲,小明遠這一身很是精神啊。”


    羅姝娘瞧著站在庭院裏的小少年,這幾個月裏頭,似乎個頭也竄了一竄,有點英俊小少年的意思了。


    再搭配上這一身寶藍色錦緞麵黑狐狸裏的披風,腰垂係著白玉佩的如意絛,足下是掐金挖雲黑羊皮小靴,果然更顯得眉眼俊俏,玉樹臨風。


    大妮兒聽了娘親的話,也轉過頭來,上下打量著葉明遠,拍著小手笑嘻嘻的。


    “嗯,小葉哥哥這麽穿很好看。”


    哎呀,被誇了呢。


    雖然是在寒冷的雪天裏,葉明遠的小臉還是忍不住地熱了一熱。


    低聲道,“嗯,師娘和霓兒穿的這一身,也很好看呢。”


    她們穿的,就是那個聽霓兒說起過的,裏頭裝著鴨子的毛的奇怪的棉衣麽?


    雖然厚了點,看著鼓鼓的,但肩頭,腰線都掐緊了,顯得並不臃腫,就算比不過大毛衣裳好看,但也別有一番冬日的韻味。


    “外頭冷,小明遠跟師娘進屋來。”


    葉明遠跟在羅姝娘身後走進了書房。


    姬譽正坐在窗前,手裏拿了本書看著,也是同樣一身嶄新的石青色袍子。


    姬家不似葉家富裕,主人們常住的屋子裏不過點一個火盆罷了。


    這書房裏自然是有些冷的,然而姬譽坐在窗前,卻是神情安適,姿態閑雅,並無半分寒冷之意。


    葉明遠衝著姬譽行了禮,叫了聲師父。


    姬譽點了點頭。


    “來,先喝杯熱茶。”


    羅姝娘給葉明遠倒了茶水,葉明遠就雙手捧了起來,一邊喝,一邊暖手。


    大霓兒也跟了進來,衝著葉明遠直笑,就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也捧著茶喝。


    “這,這是給我的?”


    葉明遠瞧著師娘捧出來的袍子,眼神閃亮,心裏雀躍驚喜。


    這個袍子。樣式跟師父他們穿的一樣。


    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份兒!


    “是啊,知道你家裏什麽都有,師娘的手藝做得也很是一般,你喜歡就穿兩天。不喜歡就給旁人穿了就是。”


    羅姝娘笑盈盈地說著。


    小明遠也快算是自家的編外一員了。


    做新式的袍子自然也是有他的一份。


    “喜歡,喜歡!師娘,我,我想現下就換上試試。”


    葉明遠跟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生怕點的慢了,這袍子就成了‘給旁人穿了’。


    從裏間換完了衣裳出來的葉明遠,登時身子也胖了一圈兒。


    新袍子穿上去,卻很是合身輕盈,可見師娘對他是很好很好的。


    這麽想著,身上心裏都暖洋洋的。


    嗯。這樣子念起書來也格外有精神哩。


    正滿室溫馨之時,忽然聽得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這大雪的天,是哪兒來的不速之客?


    身為不好見外客的女主人,羅姝娘躺在內室裏,豎起耳朵聽著外頭姬譽跟來人的對答。


    啊呸!


    沒想到自己還真是烏鴉嘴。真叫自己給說著了,這來的人可不就是林三爺派來的下人。


    那幅月夜星河雖然外人不知道作者為誰,但身為官家子弟的林三爺要想知道,還是很容易的。


    這下人貌似是個林三爺手下得用的小管事,說話雖還客氣,但那語氣中暗藏的倨傲,羅姝娘如何聽不出?


    “我們三爺為了林大人的壽辰。那可真是費盡了苦心,一心想要求得幅極佳的名畫給大人當壽禮,所以知道姬舉人畫藝上佳,便喜得什麽似的,特意準備了這些禮物,命小人送來做為潤筆之資。請姬舉人為我家大人準備一幅賀壽之圖,姬舉人意下如何?”


    羅姝娘躲在內室裏,悄悄地朝外打量。


    好一個潤筆之資啊。


    瞧著不過四色食盒,兩匹絹布,就這點東西。也好意思拿來送?


    當真是想空手套白狼占便宜麽?


    羅姝娘心裏怒氣橫生。


    真是到了什麽地方,都少不了這些仗著有權勢欺壓老實人的東西!


    話說這個什麽林總督,前一世是如何來著?


    羅姝娘還在埋頭苦思林總督上一世的官路運勢,就聽得院子外敲門聲又響。


    姬家又來了另一撥客人。


    “見過姬大爺……小人是瑞郡王身邊的,特意奉瑞郡王之命來給姬大爺送貼子。”


    來人雖口稱小人,卻是衣錦袍穿官靴,相貌堂堂,對答間,卻又謙恭有禮。


    同樣是下人,林家的那位,立時就被比的成了渣。


    姬譽原本正盤算著,如何推掉這林三爺不知所謂的求畫,正巧又有客來打了個岔,便接下那份請貼來看。


    林家下人亦是豎起耳朵,眼光時不時地偷瞄向坐在主位的姬舉人,心裏急切地想知道請貼裏都寫了些啥。


    哎呀,不好,萬一這瑞郡王跟姬舉人有交情,那自家三爺做的這不地道的事,若是落在了瑞郡王耳中……


    大雪的天氣,林家下人心裏直打鼓,額頭就有些見汗。


    姬譽一聽是瑞郡王,便知道就是那天一擲千金買下那幅月夜星河圖的神秘豪客。


    這位瑞郡王,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行事最是豪放不羈,最愛混跡市井之間,鬥雞走馬,呼盧聽戲,活脫脫一個浪蕩閑王。


    不過這位郡王倒是有一樣,從不欺壓良民百姓,有時那性子上來,少不得還要充一回俠士,來個除暴安良,行俠仗義之舉,凡是那魚肉百姓欺壓鄉裏的,若倒黴摧的不幸撞到了這位主,這位又正好性子上來,那可是不管不顧,更不在乎什麽後台不後台的……要比後台,誰能比得過這個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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