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尚未等到雞鳴之時,元容便醒了。想到今日的壽宴,元容心中擔憂更添一層。


    隻是此事也輪不到她置喙,現下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將自己打理好,不為別人添麻煩罷了。


    想到這兒,元容便一咕嚕爬了起來,撩起帳子喊阿江進來:“如今是什麽時辰了?”


    “剛過卯時一刻,時候還早,九娘要不要再睡會兒?”阿江看著元容精神似乎有些萎靡,不禁有點擔心。


    “不睡了,今時不同往日,可容不得一丁點兒差錯,叫人進來吧,我先洗漱。”元容搖頭道。


    於是阿江便去開了房門,叫在外值夜的婢子提了水來,伺候元容洗了臉擦了牙,又梳了雙環髻,戴上新得的珍珠梳篦,係上新作的發帶,發帶尾部還係了小巧的銀鈴,隨著元容一動,銀鈴便發出細微清脆的聲響。


    元容想起隨著新衣裳來的腰帶上也掛著銀鈴,便不由道:“阿婆是給我弄了這些鈴鐺,一走路就響,想偷聽都不行了!”


    旁邊正在擺飯的阿月聞言不由得失笑道:“今兒是阿郎的大壽,九娘還想做什麽聽壁腳的勾當?”


    元容便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哎呀,還真是沒有用武之地。”說完,便引得眾人笑了起來。


    “好啦,我就是嘀咕幾句,這叮叮當當的也怪有趣的,嗯,最重要的是,怕見過我的人都會印象深刻罷?”元容笑著搖了搖頭,忽而又想到盧氏向來的偏心,也許她還真有這個打算也不一定。


    吃完飯,元容便覺得精神了許多,走出門做個深呼吸,便感到清晨的空氣帶著些微涼意鑽入胸腔,抬頭看看天色,倒是日朗風清的模樣,想來今日天公還算作美。不然若是下了大雨,就實在是敗興了。


    此時正巧元熙也起了,正站在窗下伸懶腰呢,就看見元容直挺挺的站在院子裏愣神,便不由得喚了一聲:“九娘!”


    元容扭頭,就看見元熙穿著中衣站在門口對自己揮手:“怎的起這麽早,可是興奮的睡不著?”說著便抬腿出了門口,做了個深呼吸道:“莫要緊張,沒什麽大不了的,大不了被叫出去跟女眷們認個臉兒。”頓了頓又道:“可用飯了?我叫人做了蛋羹。可要跟我一起用一些?”


    “不必麻煩。我已經用過了。”元容笑笑道:“阿姐快梳洗吧。我去外頭溜達溜達。”


    元熙聞言便擺了擺手,自從元容大病一場之後就不愛黏著她了,她也樂得清靜。而元容便跟阿姐道了聲別就帶著婢子出了觀瀾苑。


    大約是因為崔善淨壽宴的緣故,往日這時候也就隻能看見負責值夜和打掃的婢子仆人的身影。而今日卻是已經熱鬧了起來,時時可見有人影穿梭來去,路上見到元容,也隻是靠邊給元容行個禮,便複又匆匆而去。


    元容不由得起了興致,便一路溜達到了二門。平時並不輕易開的門此時正大敞著,外頭有兩個衛士在守著,不時有人進進出出,元容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便抬腳走了過去。


    “小娘子要出去?”看見元容的裝束,兩個衛士連忙行禮道。


    “正是,我還是第一回經曆這樣的事,便想去前麵看看。”元容點頭道。


    二門以後是內宅,雖然這時節男女大防並不非常嚴格。但尋常外男也是不能進內宅的,今日內宅也隻招待女眷而已,因此在前麵正堂才是今日壽宴的主場,屆時客人都到了的話,家中小輩便是露麵,也隻會是小郎君們,而元容這樣的小娘子恐怕是沒法到前麵來的,她有些好奇。


    兩個衛士略猶豫了一下,便聽得稍微年長些的那人道:“小娘子,外麵是招待男賓客的,此時人多雜亂,恐不適合小娘子過去啊。再說大家都在忙,若出個萬一……”


    這話說的有點不太合適,見元容背後的阿江皺了皺眉,那衛士便住了嘴,心中暗惱,自己真是嘴巴笨死,這不是咒小娘子麽!好在小娘子看來脾氣不錯,倒是沒有怪罪之意,倒是自己萬幸了。


    元容哪還不知道衛士是好意,不過是嘴笨而已,但說的也是實話,外頭大家都在忙碌的話,確實沒有人有功夫招待她,她去了,幫忙是不用想的,反倒是礙手礙腳。


    不過元容自忖自己沒那麽沒用,她又不是自不量力的人,也隻是去看一眼而已,且總是在崔家,還能被人拐了去不成?


    便朝那衛士淡淡一笑道:“多謝你提醒,不過我就是去看看而已,須臾就回來了,不礙的。”說著便指了指那個年輕的衛士道:“不過我不認得路,你來給我帶路如何?”


    崔府的正門和正堂,平素是輕易不開的,似元容這等小娘子,也基本沒機會進去,所以元容才想趁著此時過去瞧瞧。


    衛士有些為難:“小娘子,某是奉命守在此處的,怎好擅離?不如某給小娘子另外找個引路的人可好?”


    “成。”元容點了點頭幹脆的道。她不過是找個人帶路,是誰無所謂啊。


    衛士大喜,當即便叫了個穿著麻衣的少年過來,少年身量不高,眼睛倒是挺亮,聽說是元容要去正堂看看,便瞅著元容嘿嘿一笑,露出兩個大門牙來,倒是看著極為質樸的一個人。


    雖然少年生的不那麽好看,但元容又豈是單純以貌取人的?她倒是對著少年挺有好感,便多說了幾句:“你叫什麽?”


    “奴是崔管事撿來的,也跟著姓崔,叫崔猛,勇猛的猛,據說奴小時候瘦弱的很,崔管事就說希望奴將來能長的勇猛過人,便起了這個名字。”少年笑道。


    勇猛過人?元容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少年的身形,就這瘦巴巴的樣兒,能勇猛到哪裏去?便不由得笑了出來。


    崔猛倒是不以為杵,依舊笑嗬嗬道:“叫小娘子見笑了,奴是生的不夠強壯,倒辜負了這個名字,不過總算是比幼時康健了許多,也不忘阿爹一番苦心。”他是崔管事撿來的,自然也就認了養父做阿爹。


    “此言甚是。”元容聽著少年仿佛哄小孩子一般的話語,心中暗笑之餘,卻也覺得少年心地淳樸,便故作老城模樣的點了點頭,這一句話一出來,便見少年的臉似乎僵了一下兒。


    雖然元容腿短,但說話的功夫也就到了,少年指著前麵那座建築道:“小娘子,那便是正堂了,奴的身份不能過去。”


    元容便點了點頭,把阿江也留了下來,自己邁著小短腿兒走了過去,等到了近前,才略略抽了口氣,這崔家正堂果然是別有氣度!


    隻見那正堂四麵隻有立柱沒有牆壁,甚至不能算是一座堂了,但內裏空曠且軒敞明亮,一眼便可望到底,此刻身在堂外,便能見堂中居中一扇木製大屏風,乃是用的紫檀木的底座,屏風乃是刺繡的一副草書,倒是為這端正嚴肅的正堂添了繼續活潑之氣,四周又擺了四排聯排小屏風,正可擋風遮雨。而後一具矮足長坐榻,兩側還有仆役正在布置坐榻和食案,中間又有婢子來回,忙著打掃清理,依稀是在為夜間的壽宴做準備。


    其中一個婢子不經意間撇頭,便看見了立在堂下的小不點兒,頓時一驚,這哪裏來的小娘子?


    畢竟元容平日隻在內宅活動,也不是崔家的仆役都認識她的,便有人試探著過來問道:“敢問小娘子是哪位?怎的會出現在這裏?”畢竟看元容的衣著,那就不是普通人,當然能出現在這裏的,若不是婢子,那八成就是哪個小娘子了。


    “我是崔九娘。”元容笑了笑,然後便擺了擺手道:“今日祖父做壽,我好奇便過來看看,你們忙罷,不用管我。”


    一聽元容的身份,眾人都有些被嚇到了,倒不是被元容的身份嚇的,而是以元容的身份,居然會跑到這裏來,萬一出了點岔子可怎麽辦?當然更沒有人敢像元容說的那樣不管她了,必須得有人看著她才行啊。


    那管事的當即便回頭一瞥,從中挑了個容貌清秀又做事穩重的婢子,對元容小心翼翼道:“小娘子既然想瞧,那奴便指個人跟著可好?若是小娘子有什麽吩咐,也好便宜。”


    元容便應了,她來也不是要給人添麻煩的,看了那婢子一眼,覺得還算順眼,就道:“那你跟著吧。”說著便抬腳進了大堂。


    先仔細瞅了瞅那大屏風,最後斷定這似乎是狂士張琰的筆跡,因她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落款,隻是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也沒認出來幾個字,不禁感歎自己文盲,不過很快就釋然了,這狂草也不是誰都認識的對不對?然後元容便又去瞧那四周的架子上擺著的瓷器玉器等物,拿起一個玉如意把玩了一會兒,不過眼見那婢子一雙眼使勁兒盯著自己的手,似乎時刻準備著卻接一般,便覺得無趣,又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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