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顯然早在敬王府有過打點,一路無話,二人十分順暢的到了偏門。


    木門大敞,周下靜謐,不見人際;深而窄的幽巷之中,一輛不見添飾的馬車正停在牆邊,低調樸實。


    秦沐詩止步階前,目光示意少女。


    陸思瓊無聲的吸了口氣,垂下眼瞼,神色略有些滯然,在對方的又一聲“瓊姐兒”催促之下,方才舉步。


    車前無人相守,她踩上踏板,右足方提起,青帷之後,一隻修長的手就伸了出來。


    抬眸,縫隙中,能清晰看到那人的神情。


    同她第一次在甄府相見時一般,龍章鳳姿的顏下,眉目豐神,隻是較過往的冷峻中多了幾分柔和,及期待。


    陸思瓊僅僅頓了一下,便把手搭了上去。


    後者一個向上的帶力,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幕後。


    秦沐詩隻等車簾靜止,方才轉身。


    側前方,灌木之後,傳來微微的聲響。


    她目光似箭,凝著眉目輕喝道:“出來吧。”


    被她注視的地方,不見絲毫反應。


    “隨了一路,還不現身?”秦沐詩冷笑了聲,語氣不急不緩:“難道還要本郡主親自來請你不成,陸四姑娘?”


    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須臾,才見陸思瑾從灌木後麵緩緩走出來。


    她兩手垂在身側,低著腦袋,視線緊盯著前不遠的青石板,腳下卻不敢磨蹭,畏畏縮縮的上前,語氣於忌憚中帶了幾分討好:“和敏郡主。”


    “嗬,瞧不出你還有這膽子?連我都敢尾隨?”唇角微彎。語氣輕蔑至極。


    陸思瑾急於否認,然才“不、不是”了幾字,聲音便蔫了,觸及其嘲諷的容色,再不敢狡辯,隻如實答道:“我隻是見大姑娘您喚走了二姐,怕出事。就遠遠跟在了後頭。”


    話落。又添道:“畢竟,這兒是敬王府,蕙寧公主和榮國公府的人都在呢。”


    她自詡聰明。之前幾番出入相府,自也能看出些什麽。


    和敏郡主傾慕九賢王,九賢王同二堂姐之間似又有首尾,感情之事最是懸乎。陸思瑾揣測中是認為秦沐詩要對陸思瓊不利的。


    而剛剛遠遠所見,兩人之間雖說有幾次接觸。可彼此間的氣氛並不好,隱隱有些劍拔弩張之勢。


    陸思瑾便覺得,眼前人刻意將二姐喚走,是意欲為難她。


    此刻雖不見陸思瓊身影。但自己提醒幾句總沒有錯,對方定然能明白自己的好意。


    可結果卻出乎意料,秦沐詩正冷冷的瞅著她。揚起眉眼反問:“你說這話,是覺得我會欺負你二姐?”


    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望著陸思瑾。教得後者想應的話頓時就卡在了唇邊。


    難道不是?


    陸思瑾卻不敢搭話,出入秦家的次數不算少,雖說還沒摸透相府調查二姐的目的何在,但秦夫人等幾位的心思倒也不難猜。


    唯獨,這位秦大姑娘,回回見了都覺得跟謎一般,站在對方跟前都覺得膽戰心驚。


    最早前,明明還是她在王府客廳中提及周家三姑娘落水之事,不就是讓二姐難堪嗎?現在怎麽又表現出關係很好的模樣?


    秦沐詩倒似乎也不是在等她回答,提步往前,行了一段後,見後麵沒動靜,冷冷的回眸:“還愣著做什麽?怎麽,等你二姐姐?”


    “不、不是。”


    陸思瑾茫茫然的小跑跟上,說道:“我跟著大姑娘。”


    “我可不想帶著你。”後者毫不留情。


    陸思瑾滿臉尷尬,卻不知好說些什麽。


    又靜靜往前走了一會,秦沐詩又停下了腳步,目視前方,話卻是對身後人說的:“你從這條道上往前,再拐過兩個彎,就有王府侍從引你去花園熱鬧處,那才是你們年輕女孩兒該在的地方。


    至於剛剛,秦家的事兒,你若敢對外多嘴一句,別怪我不看八弟的麵子。”


    秦沐詩同秦沐延同父異母,年紀正相仿,雖說她大哥私心眷顧著兄弟之情,但她平時本就沒好眼色,更別說對這位名義上未來的八弟妹了。


    德安侯府是什麽人家?


    若不是關聯瓊姐兒,誰會注意?


    眼下這一個區區陸家庶女,自更不當回事看待。


    陸思瑾是知曉和敏郡主性子清高的,但方才幾句,雖說不曾刻意為二姐說話,亦無何袒護之意,但有些維護,無需言動作,便能讓人領略。


    她嘴上不敢怠慢,連忙乖巧應了,心下卻格外狐疑。


    據她原本的了解,秦大姑娘對自家二姐是沒有好感的。


    尤其在得知九賢王曾將太後娘娘欽賜的懿旨給了陸思瓊之後,女子的嫉妒之心就不可能再讓她對二姐有緩和的可能。


    然而現在……


    陸思瑾又覷了眼身前人,端莊華貴,一如過去的驕傲,這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但她再想知道,也不敢公然忤逆秦家人。


    自己如今在陸家得到的一切待遇,都是仰仗著相府。


    是以,她很識趣的退了下去。


    秦沐詩注視著她遠處的背影,冷不丁的勾了勾唇,好笑漠視。


    而車廂之中,麵對著秦相的陸思瓊,卻不若她們的閑適。


    自打上了車,對麵人就一直盯著她的臉看,不言不語,就那麽含笑的望著她。


    她知道自己生的像隆昌公主,身世既然是如此,那秦相對隆昌公主自然會有份特別的情愫,但此時此景,這般相望,當真好嗎?


    陸思瓊有意想先開口,但兩次張了口,都不知要說什麽。


    這樣的真相橫在二人中間,注定了別樣的尷尬。


    他既不急,自己又何必躁?


    左右秦沐詩肯定能安排妥當。陸思瓊也不擔心就這麽會兒不見人影,旁人就生出什麽閑話風波來。


    許是被她的欲言又止到索性沉默的態度給怔住了,秦相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對,幹咳了聲喚她:“瓊姐兒。”


    喚得卻很自然。


    溫和慈愛的嗓音,似念似叨的又喚了一遍,方問道:“有字嗎?”


    聞者搖首。


    時下不比過去,縱是世家名門。女兒家亦不興小字。


    秦相點點頭。微頓後,略有憧憶的接道:“飛瓊奏雲和,碧蕭吹鳳質。就叫雲和吧。我好喚你阿雲。”


    陸思瓊默然。


    許是因為介意著自己閨女被冠上外人姓氏,秦相並不喜歡“陸思瓊”這個名字。


    他知道身為人父這麽多年來的失職,倒也沒逼她立即改名做“秦雲和”,隻是開口閉口都成了“阿雲”。


    他們都是理性之人。父女淚眼相認這種感覺畫麵自然不會上演,細說身世亦不明智。都很巧妙的避過了這些。


    “阿雲,你回侯府準備準備,等再過些日子,我就接你回家。”


    這是他一早的決定。亦是此行的目的。


    誠如秦沐詩所言,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的骨血在外。


    身涉幾大世家,又是此等秘事。若是一般人,怎敢輕率說出這話?


    秦相將德安侯府的姑娘接回去。麵對悠悠眾口,要如何解釋?對外對內又怎麽說?況且秦相的朝中地位,雖是家事,但以他的身份,怕連皇家也要過問。


    這並不是一出簡單的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兒就可圓過去的。


    陸思瓊聽了,也不急著反對,隻是強調:“侯府,就是我的家。”


    她也有她上車的目的,既然已開始了對話,有些事就得說個清楚。


    “我做了這麽多年陸家的姑娘,這以後就還是陸家的人。”


    她仰頭直視,見對方臉色如常,續言道:“上一輩的事,我沒有參與過,自沒資格點評說三道四。


    且不論當年誰是誰非,既然當初無人替我爭取過什麽,那眼下我選擇繼續現狀生活,就誰都沒權力替我做更改決定。”


    她的語氣是嫌少的強硬,沒有絲毫怯懦:“您沒養過我,就不要妄加左右我的人生。


    過幾日便是我與永昭伯府二公子的訂親喜宴,相爺若是有空,可過府喝杯薄酒。”


    緊了緊握著的拳,又慢慢鬆開,陸思瓊不卑不亢的起身:“沒有其他的事,小女先告退了。”


    這儼然是不肯認他的節奏。


    秦相是何等聰慧的人,當然聽明白了她的意思,見其彎身要起,徐徐說道:“阿雲,你心裏很清楚,這京都中,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覺得你的人生。


    你認與不認,都不能抹掉我們之間的關係。”


    彼時,陸思瓊已傾身掀起了車簾,聞言動作一滯,卻沒有回頭。


    身後人的聲音又再響起,含著幾分說不出的笑意:“你和你娘,真的很像。”


    緊接著,不知想到了什麽,秦相臉上的笑意,又一點點斂去。


    他終是放她下了車,沒有阻攔,隻是在帷幕落下的時候,又添了句“我給你時間”。


    陸思瓊徑自回了王府。


    偏門處,還是不見一人。


    原路折返,半途中就看見了候著的秦沐詩。


    秦沐詩看見她就笑,喊了聲“瓊姐兒”就去拉她,被陸思瓊巧妙的躲開,語氣疏遠:“郡主,你我之間,沒那麽相熟。”


    秦沐詩頓在空中的手有些僵硬,又緩緩收回,笑著道:“還真是倔。”


    似乎隻將這當做了孩子的任性之舉。


    陸思瓊不想多言,蒙頭往前。


    還沒走到花園,就見王府侍從紛紛往會春園方向趕,道周四姑娘出了事。(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閨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薛行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薛行衣並收藏閨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