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住處的偏房,住了一位來曆不明的客人,身材應該是高大,卻含胸駝背,生生矮了多半個頭,花白的頭發,淩亂的披散在頭上肩上,臉曬得黝黑,額頭上兩條深深的紋路,一雙眼睛卻和這一副頹廢的形容十分不協調。眼睛沒有一絲渾濁,清明的像一位看破紅塵俗世的智者。粗糙的雙手,此時卻一手攬袖,一手執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個大字,寫的很認真,寫出來的字卻是和初學者一樣的,稚嫩。


    “將軍,就在這裏。”門外傳來說話聲,片刻後,門開了,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屋中,居高臨下看著寫字的奇怪客人。


    李征看著眼前之人,睜大眼睛用力分辨,努力找出印象中人和麵前之人相似的地方。看了許久,回頭看向唐德,忍不住點頭讚歎。變成這樣他都能認出來,真乃神人!就是他,若不是事先說明,他是絕不會把此人看成那個人的。


    “蒙哥?”李征輕喚一聲。


    寫字的客人抬起頭,微微一笑。沒錯,正是蒙哥。


    再見故人,李征全無半點喜色,又是驚又是怒。他向來知道蕭安瀾不算良善之輩,可殺人不過頭點地,蒙哥如今這般老態,這幾年是受了多少非人的摧殘虐待啊!


    “是蕭安瀾把你弄成這樣的嗎,是她嗎!”李征此時全被憤怒占據了頭腦,他是喜歡她,惦記她,可是對於她做的這些事,他亦十分反感。與其這樣折磨人,還不如殺了給個痛快!他上前抓住蒙哥的胳膊,不自覺用上了些力氣。


    蒙哥似乎並不意外會見到李征,笑著,不點頭也不搖頭,反而看向李征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


    李征還不解,唐德是明白的,說道:“他要寫字。”蒙哥本不會寫南朝文字,是被唐德帶回後,主動要求的。這幾個月也學會了不少字,雖然寫的不好看,簡單的交流是可以的。


    李征忙鬆開手,看著桌上練習的大字,心裏更是難過,這都是安瀾造下的孽,要怎麽替她彌補啊?


    蒙哥先寫了幾個字,轉過去給李征看,上麵寫著:李將軍好,好久不見。


    李征眼圈模糊,點著頭:“是,好久不見,是我沒保護好你。這幾年,委屈你了。”


    蒙哥搖搖頭,又寫:不怪你,我也不恨任何人。


    李征詫異:“你不恨她?”


    蒙哥搖頭:恨過,現在不恨了。她畢竟與我有恩。


    李征:“可她是利用你們啊。”


    蒙哥:不,是交換。她替我們報仇,我們替她做事。


    李征看著手中的紙,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這人跟他的年紀差不太多,此時看來幾乎像個長輩。被如此對待後還能這樣平和的選擇原諒,李征不知道說什麽好,緊閉雙眼:“我代她向您致歉。”


    唐德看著李征,瞪著眼睛疑惑的想:“你憑什麽代替人家,你是人家什麽人啊?”


    卻見蒙哥又笑了,這次與前幾次不同,略帶了些調侃,寫著:早看出你們有問題。


    李征顧不上臉紅,是啊,連不相幹的人都看出來了,自己卻一直騙自己。如果早袒露心聲,他們之間哪裏來的這麽多波折,到現在還不知她身在何方。


    聽說她失蹤了。蒙哥又遞過去一張紙。李征黯然點頭:“是,我在找她,還沒找到。”


    蒙哥:找吧,她一定還活著。


    李征心裏一喜,他這麽篤定,難道知道些什麽!


    蒙哥:好人不長命。


    李征看著這幾個字,臉上的表情又垮下來了。蒙哥看的好笑,咧開嘴,無聲的笑了。


    蒙哥:她手上死的人太多,總該受些折磨,這是公道。


    李征默默點頭,沒錯,當年她一定要搶回蒙哥,一定是因為他知道許多秘密。是什麽呢,自然不會是好事,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戚揚等人射死的那個馬匪說的那些事,她,私底下動過的手腳。一個蒙哥可以不恨他,但恨她的人還有很多。或許被人劫走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長歎一聲,李征抬頭看向窗外天空,如果真有因果報應這一說,求老天將懲罰降到他身上吧,他願替她分擔。


    此時,他已經不想從蒙哥口中知道過去的那些事,他隻想找到她。


    京城的生活,李征已經有些不習慣,還來不及自己請辭,皇上已召他進宮,手上拿著一個信封,交給他說道:“本想多留你幾天,奈何你天生勞碌命,還要趕著跑回去。”


    李征抖開信紙看去,大將軍的信:斡爾罕集結軍隊,欲討伐墨索尼。


    後麵的話不用多看,重點隻是這一句。皇上問道:“你最熟悉北地,怎麽看?”


    李征:“我這就回去。”


    皇上氣道:“和朕多說幾句話能累死你嗎?”


    李征笑,皇上年紀長了,乍看上去威嚴無比,很有皇帝相。這一句就把他拉回到十年前一起喝酒,一起背後非議朝臣的少年時光。


    “斡爾罕的第三位可敦是原蘇克哈首領的女兒,且一山不容二虎,遲早有一戰。隻是,斡爾罕不該這麽快再度開戰,他上次受了傷,不知情況如何。”


    這些事皇上自然都知道,不過他還是願意聽好友再說一遍。除了皇後,能陪他說話的人能有幾個?


    “你的意思是,有了新的變故?”


    李征再次看信,這一次看的比較仔細。看完後,皺著眉,自言自語道:“奇怪?”


    “怎麽了?”皇上忙問。沙場揚威是皇上自幼的夢想,這輩子是沒指望了,不過看著好友上戰場一樣開懷,陪他分析敵情也一樣過癮。


    “信上說,斡爾罕手下多了一個奇怪的女人,據說是三可敦的結拜姐姐。這個人整天帶著麵具,還訓練了一支隊伍,就連斡爾罕的長子也對她十分禮遇。”


    “這很奇怪嗎,女人也有很厲害的啊,你看蕭安瀾……”皇上說著住了嘴,他不是故意的。


    李征如遭雷擊。


    “拉勿黎有一個結拜大哥,就是陳崇,何時來的結拜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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