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抬頭看著太後,依稀能猜到她會說什麽。


    果然,太後緩緩道:“若果真先不給安樂高位,她父皇那邊……”


    安瀾忍不住偷偷噘嘴,自己想一想不行嗎,什麽都問,真不知道您是怎麽在這大周後宮活到現在的!“皇舅舅乃是明理之人,安瀾回去後願將姑祖母的難處向他分說分說,他定然也會體諒的。”體諒不體諒的,他又能有什麽辦法。


    太後算是得了安瀾的保證,心裏最後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又拉著安瀾說了會兒子話,才叫宮女們又進來,給安瀾取出來許多的賞賜之物。看著這些做工精致的首飾和品相上乘的珍珠,安瀾笑了,這些,可是拿安樂換的。


    太後特指定了車轎送她回使館,剛出了宮門不久,聽到馬蹄聲追過來,安瀾向外看去,便看到一個她說不清是想見還是不想見的人。李征看到她露出來的臉,大喊著:“停下,等一下!”


    車夫不等安瀾吩咐便停下車,讓安瀾想把他踹下去,你好歹也該問一下主人再決定吧。


    李征趕了上來,下馬走到安瀾麵前。“可以說幾句話嗎?”


    安瀾眼睛看天,自言自語道:“這樣的車夫,在我們那裏是會被打死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在場的三人聽到。


    車夫慌忙下車跪在安瀾麵前:“公主饒命,奴才是怕耽誤了您的事情才自作主張,您大人大量,饒了奴才吧!……”


    李征道:“你不高興,何必遷怒他人?”


    安瀾看著他,奇怪道:“誰說我不高興,我心情很好,說的也是事實,這樣不等主子命令便私自做主的奴才是要被打死的。我不高興?為什麽呢,因為看到你了?”


    “先下車好嗎?”李征揮手示意車夫讓到一邊,他想和她單獨談談。見有人頂雷,車夫忙跑開了。


    現在,在這空蕩蕩的宮外大街上,隻有他們兩個人了。李征看著安瀾,久久移不開眼睛。她穿了女裝,果然嬌小可愛。難怪看到她著男裝時也能一眼看破,因為她小巧的臉頰,尖俏的下巴,是無論如何也不好掩飾的,還有她大而靈動的眼睛,據說眼神靈動的人,大都天資聰穎,她就是這樣的……


    安瀾靜靜的任他端詳,不躲避不阻攔。一個男人這樣看一個女人,什麽意思?


    或許該是訣別吧,安瀾想著。紀涵能把母親的形象刻進腦海,在他們分離之前,應該也這麽看過母親吧,不然怎麽可能每個細節都那麽準確。母親也夠壞的,走都走了,還要把人家的心帶走,剩一個驅殼給方氏,母親,這是,太壞了,不過,做的好!


    安瀾一笑,李征猛然醒悟過來,後退一步,臉色慢慢泛紅:‘對不起。’


    “沒關係,世人皆有愛美之心。看到美人,多看兩眼,也是人之常情。”安瀾給他找了理由。


    李征苦笑,是這樣嗎,她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的?


    “你不是有話要說嗎?”安瀾提醒。


    這才是要緊事啊,李征才想到,忙說道:“是有要事,衛國公夫人方氏被褫奪封號,禁止進宮,是你做的對吧?”


    安瀾點頭:“沒錯,我做的。”


    李征:“她跟你有仇,你這樣做無可厚非,但希望你止步於此,不要再做更多傷害她或者國公府的事。衛國公已經將她禁足,你在平陽的這一段時光,她不會再妨礙你,所以可以收手了。”


    安瀾看著李征,看的眼睛酸了,眨眨眼睛接著看,直看的李征又一次臉紅,問道:“你看我幹什麽?”


    安瀾皺著眉頭想了想:“沒錯,我確實神機妙算,算無遺策,可是,並不是我想對國公夫人怎樣,而是她要難為我,我被迫做出的回應。”重複一遍:“我是被迫的,是自衛,你明白了嗎?”


    李征:“她有本事傷到你,我才不信!”


    安瀾笑了,在回憶裏瀏覽了一圈,自己究竟做過什麽,竟讓李征以為自己本事大到能壓過地頭蛇?雖然這樣的誤解也不錯,可是如果換成其他人,比如,衛國公夫人,斡爾罕,那該有多好!


    “我沒想把她怎樣,她像條瘋狗一樣追著我亂吠,還不許我把她關進籠子嗎?”


    李征皺眉,那是陳崇的親娘啊!可是,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在這件事情上,衛國公夫人確實有些不可理喻。“好,她已經出不了門,不能再惹你了,看在過往的交情上,你不要再跟她計較,好不好?”


    交情,這個詞用的真好。


    他們一起護送拉勿黎,殺狼群,殺墨索尼,殺馬匪,都是兄弟袍澤做的事,可以用一個“交情”來概括。別的呢,沒有了吧。


    “好,我也不是那斤斤計較的無知婦孺,隻要她不來惹我,我懶得理她。不過……”


    “什麽?”李征正盼著她提個什麽條件,討價還價才是正常的。


    安瀾對著他上下掃一遍:“聽說你定親了,看在過往的交情上,我也想送你一些禮物的……”


    李征腦子裏轟的一聲,安瀾的聲音便變得遙遠又縹緲。


    “……估計我是趕不上了,不過方菲小姐我見過,是個不錯的美人,這賀禮我定會用心準備,必不會叫你們失望。”


    “我本是來麵見皇上複命的,該說的說完了,我這就走。”李征轉身就要上馬。


    安瀾追問道:“她喜歡什麽東西啊?珠翠首飾,漂亮衣服,珍奇古玩……”


    李征已經逃一般跑了。


    安瀾歎口氣坐好,車夫也走過來準備送她回去,便聽到一邊有人拍著巴掌,邊走邊道:“厲害,公主這手段,可比令堂長公主殿下厲害多了,高某佩服!”


    竟然是幾天沒露麵的高岸。


    “這宮牆之外,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安瀾好心提醒。高岸畢竟不是周人,即便是大周百姓,在宮牆之外徘徊,也是會論罪處罰的。


    高岸全不在意:“原來我誤會了,以為是那位陳公子,原來是這位李將軍。”


    安瀾冷笑,心裏已經惱火:“你說什麽啊,再不走,等著殿前侍衛們來抓你嗎?”


    高岸拱手道:“那就有勞公主用馬車載我一程?”


    安瀾:“這馬車是太後娘娘吩咐的,隻送本公主一人。”


    “公主不送也沒關係,萬一被抓進侍衛司,隻能胡亂說些事情自保。這位李將軍據說剛剛在全軍大比中大出風頭,說些他的風流韻事,那些侍衛們定然感興趣。”高岸看著安瀾,笑著說道。


    “你,上車。”安瀾壓低聲音,強忍著打他一頓的衝動。


    高岸大喜:“多謝公主!”然後利落的進入車廂,坐在安瀾對麵。


    馬車搖搖晃晃開始移動。


    “這一位也不怎麽樣,”高岸似乎很想挨安瀾的打,自顧說著:“還不如那一位,比我差的就更多了。”


    “閉嘴。”


    “人家都要成親了,你還這麽欺負人家,你讓人家以後的日子怎麽過?”


    “你信不信我一腳踢出你去?”


    “你看似不在意,不過,你騙不過我,因為旁觀者清。不過你不用擔心,畢竟像我怎麽聰明又了解你的人不多。”


    “砰”的一聲,安瀾已一腳飛過去,高岸低頭躲過,這一腳踢在車廂壁上。


    “太後賜的馬車你也敢動手!”高岸故作驚訝狀。


    安瀾不語,別過臉去。高岸繼續道:“我錯了,其實剛才我不該隻顧著看戲,我應該早一步出來,當著他的麵,再把那天晚上的事做一遍,這樣,你就又欠我一次。”哪天晚上?自然是他和她平陽初遇,他給她披衣服,握著她的手。


    安瀾閉著眼睛,輕聲道:“你還想活著回到大梁嗎?”


    李征見到皇帝,回稟道:“臣已查明,永安王確有不臣之舉。臣已搜集到部分證據,並將永安王府控製在手,隻待皇上下旨,隨時可將他押解進京。”


    皇上龍顏大悅:“辛苦你了,這一趟不輕鬆吧?”


    “還好。”李征淡然道。永安王封地內私自招募了不少兵丁,對往來百姓和商旅查的十分仔細,不僅城門處嚴查,城中還有便裝暗哨。李征先是帶了幾個人手混進去查探一番,隻看這一番嚴查便知有問題。私下裏扣押了幾個出城辦事的百姓,曉以大義,讓他們說出了一些永安王的不法之舉。未免打草驚蛇,使幾個手下換做這幾個百姓的衣服回城。隨後又喬裝混進去一百多人手,剩餘人手城外待命。待李征等人聚集在王府外,一聲令下,強攻入府。同時預留在城門處的人手搶占城門,開門放行。大批人手火速包圍了王府。控製住了王府,李征便帶人搜出更多賬簿和逾製的東西,同時逮捕了永安王的幾個心腹悍將,一起押解進京。


    “做的好!”皇上讚道,又問:“可有傷亡?”


    怎麽可能沒有?李征沉默片刻:“一百四十九人戰死,五百多輕傷。”


    不過一個小小王府,這樣的傷亡可不算輕,可見戰事慘烈。


    皇上也嚴肅起來:“放心,朕一定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


    次日早朝,皇上當朝怒斥了永安王的謀逆罪行,並將李征帶來的各種證物及鹽鐵賬簿交給大理寺審理。滿朝震驚,即震驚永安王的累累罪行,也對皇帝的手段有了一個新的了解。他直接派遣了軍隊前往,明擺著不信任滿朝官員的能力和忠誠。可事實是人家又辦的十分漂亮,讓人挑錯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也有禦史指責皇上不合規矩,按舊例應該是派遣欽差大臣前往調查。皇上說的更漂亮,永安王有不臣之心,恐會傷及欽差大臣性命。那禦史便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怎會為一己安危有負皇上所托。皇上便點頭答應再有這樣的事便讓這位不怕死的禦史前往。


    散朝之後,眾臣難免聚在一起議論幾句。小皇上不聲不響自己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是不是意味著對他們這些朝臣有所不滿?大張旗鼓搞什麽全軍大比,目的是不是讓幾個年輕人嶄露頭角,成為皇上自己有力的臂膀,用以和他們這些老臣抗衡?


    許多人不得不多想一想以後的路要怎麽走。


    回宮後,皇上心情仍在激蕩,忍不住便要去太後麵前炫耀一番。甚至把朝臣驚愕,難以置信的表情模仿給太後看,樂的直不起腰來。


    多久沒這麽痛快過了……


    扭頭,卻發現太後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些不滿道:“母後,您有沒有在聽啊!”


    太後一臉自責:“哀家單知道你處處受製,卻不知你已經如此壓抑。哀家身為你的母親,看的卻不如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丫頭,哀家……”太後說著竟哭了起來。


    皇上忙上前安慰:“母後您怎麽了,有人說什麽了嗎?您說,兒臣定會幫您出氣!”


    太後拉著皇上的手,搖著頭,緩和了情緒,才道:“哀家是自責啊,險些犯了大錯,還好有安瀾那丫頭點醒了哀家,不然……”


    皇上冷下臉來,蕭安瀾,你想幹什麽,太後麵前胡言亂語,你不想活了嗎!


    太後看皇帝臉色不太好,想了想,還是將安瀾的話大概給皇上說了一遍,補充道:“哀家已經叫人打聽過了,這姐妹二人自幼就不合,哀家擔心安瀾這是想利用我們打壓安樂,可是,她說的又有些道理,哀家正犯愁呢。皇兒,你看呢?”


    皇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這樣也不壞。蕭安瀾,管你什麽目的,使的什麽陰謀詭計,能為我所用就是良計!遂笑道:“原來是這樣,朕還以為她膽大包天惹母後生氣了!”


    太後笑著,得意道:“這皇宮裏,敢給哀家氣生的,不是沒出生呢,就是都死絕了!”


    皇上決定抓住這個良機,他本就偏心皇後,正擔心太後抬舉了安樂公主會威脅到皇後的地位,忙說道:“照這麽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原本朕以為,虞家不出力是怕後族樹大招風,反而不穩。現在看來,安瀾的話或許也沒錯。”


    “你發現什麽了?”太後問道。


    “在朕剛剛登基那幾個月,本有幾個虞家的故舊還算配合,後來,那幾人都外放出去了。或許是虞家有意安排的,因為那時節,好像正是大梁使臣來議親的時節。”皇上回憶著,突然麵露悔意,“朕這是傻,隻想著聯合強援卻忘了自身還沒站穩,唉,棋差一招!”


    太後忙勸著:“這又不是皇上一個人的錯,都怪哀家,隻惦記著故國,看不清眼前的局勢,是母後誤了你啊!”


    皇上看著太後,麵露戚色:“為了皇兒,隻有先委屈母後和安樂了。”


    太後道:“哀家沒什麽,你隻管好好穩住皇後,千萬不能讓她多想啊。大梁那邊,哀家幫你盯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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