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自然不敢帶著禦賜的寶劍去上任,那就太張揚了。換上新領的營長官製服,騎馬去了城外軍營。


    京城南北各有一個大營,稱為南大營,北大營,每處都各有步軍馬軍。今日兩人去的便是北大營。北大營的馬軍統領名叫鄭秀,兩人都認識,教授李征武藝的蕭副將曾是李征父親的戰友,後來就曾在鄭秀手下當過差,李征平日私下見了麵也要喚鄭秀一聲伯父。


    見麵行了下屬禮,鄭秀知他們是皇上和陳尋都看重的人,沒多囉嗦,象征性的叮囑了幾句,著他兩人各領一營軍。便使副將秦淮帶他二人去各自的營地。一營有十隊,一隊有五十人,也就是兩人各統領五百人,比在北疆時領的人還多些。


    路上,陳崇忍不住問道:“秦副將,我們帶的是新兵還是老兵?”


    秦淮走在前麵,頭也不回,說道:“都算不上,八九個月前招來的。有京城和周邊區縣的,也有各州府選拔來的。他們原本的營長另有派遣,暫時由我看著呢,你們來了,我就歇了。”


    兩人忙道:“秦副將辛苦了。”知道了些情況,心裏開始打算。不管是練兵還是實戰,他們都有的是經驗,初來乍到並不犯怵。


    三人走到一處很大的營地,乍一看去有幾百人,有的排成兩隊對打,有的拉弓射箭,遠一些的地方,還有很多人跟馬較勁,似乎是有人被摔下來了,爆發出一陣大笑。


    看到秦副將來了,一個眼尖的小隊長拿起木錘敲鑼,敲了又喊:“秦將軍來了,集合,集合。”


    很快,除了幾個拴馬的士兵落在後麵,基本上人到齊了,整整齊齊站成兩個大方陣。看上去還不錯。


    秦副將掃了一眼站在隊前的十幾個小隊長,說道:“雖然張,王兩位將軍不在,但大家訓練的不錯。我身後這兩位,是剛剛從北疆回京的李征將軍,陳崇將軍。他們原是陳尋大將軍麾下戰將,鄭大統領特意要過來帶你們的!你們要跟著這兩位好好練習,不可懈怠,否則,軍法處置!”


    “是!”下麵人回答的有些亂,還有人偷笑。秦副將又對二人說道:“東邊是七營,就交給李將軍了,西邊的八營,交給陳將軍。”任務完成,客氣兩句就走了。


    陳崇低聲道:“當心,強龍不壓地頭蛇。”


    李征笑:“也不看看,誰是地頭蛇。”


    陳崇笑道:“好,看哪個先出頭,嘻嘻。”


    “別笑的那麽奸,人家都怕了怎麽辦?”


    “哈哈哈……”


    軍中尚武,強者為尊。即便有仗著家世背景混進來直接當上軍官的,若降服不了手下,也是處處製肘事事不順心。所以軍官到任之初,往往處境艱難,被底下人有意無意的使絆子。這種事,二人已經曆過一次。


    京中不同北疆。這京中百姓生來帶著“天子腳下風水貴地”的優越感,自以為是,看人用鼻孔,尤其不服教化。另有各地選拔而來的,能進京營,自然是優中選優,那自尊自負更是不用說了。所以,這些雖是兵,卻‘大爺’的很,沒兩下子真本事,人家根本不拿眼看!


    尤其,人家原本有人帶。


    兩人分別,各自走進自己營的方陣。


    李征在陣前站定,大聲說道:“在下李征,京城人氏。從今往後,你等聽我號令。軍中自有律法,不得違逆,否則,軍法處置!現在,各自解散,照舊操練。”


    這一番話不輕不重,幾個隊長互相交換了眼色。據說長官到任,第一番說辭各有不同:有的先報家門,有的曆數往日功績,有的和顏悅色先拉關係,求和睦。這一位說了等於沒說的,啥意思?沒家世?沒功績?還不屑於拉下臉籠絡人?你以為你是誰啊!去你大爺的,走著瞧!


    陳崇那邊,也差不多,雖然隻要報出衛國公嫡子,大將軍親侄的名頭會順利許多,但他不屑於此,所以也招來不少白眼。


    士兵們各自練習,李征看似隨意在邊上走動,其實是看看他們練習的進度,順便挑幾個順眼的,收做親兵。當然更主要的,是等著他們“找茬”,不修理幾個刺頭兒,他怎麽立威?


    果然,還不到中午,幾個小兵就慌慌張張跑來找他:“將軍,將軍,三隊長和五隊長打起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來了!


    李征暗笑,麵上卻露出驚怒:“果真,快隨我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一個小兵在前麵引路,李征在中。剩下的在後麵跟著,各個擠眉弄眼,等著看好戲。


    校場中一大圈人圍著,兩個彪形大漢大冬天的露著兩條胳膊,你一拳我一腳的打的熱鬧,兩人打了也有一會兒了,臉上卻一點彩都沒掛,十分可疑。


    李征前麵的小兵大叫:“讓開,讓開,李將軍來了!”


    人群十分配合的分開一條路,李征走了進去。兩人打的認真,完全沒看見新上任的上司走到身邊。


    李征站定,雙手抱胸,杵在一邊看著。


    小兵急道:“將軍,你不管啊?”


    李征笑:“軍中都是男兒,火氣大,打上一架也好。”


    “萬一打壞了哪個,怎麽和上麵說啊?”


    李征淡定道:“這就是本將軍的事了,你不必憂心。”


    讓他們停手才是你的事好不好!小兵都著急了。這一位怎麽分不清輕重緩急?


    李征看的有趣,看到還不錯的招式還叫好喝彩,直讓圍觀的一圈士兵大眼瞪小眼。場中的兩位更是苦不堪言,雖沒用上十成的力,為了演的逼真,也不能太馬虎了,打了這麽一會兒,早已疲憊不已。偏為了賺李征下場,又不能打出個勝負高低,隻能勉力支撐。


    帶李征來的小兵是三隊長的心腹,眼看長官一個勁兒打眼色,知道隊長急了。當下忙偷摸叫了兩個人,三人一起來到李征身後,一邊大叫著:“將軍,你快去勸勸架吧!”一邊同時伸手想把李征推進戰圈。


    孰料三人動手之時,李征也大喊一聲:“別打了,有什麽讓本將軍來分辨!”同時邁步向前,大步走了過去。


    身後三人撲了個空,齊齊趴在李征剛剛站立的位置。三人怕推不動,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自然摔了個結結實實,趴倒在地震起塵土無數,惹來大笑一片。


    李征作勢伸手要拉開兩人,那兩人打了這許久,早憋了一肚子火,眼看李征終於上鉤,出氣筒來了,自然要打他娘的!左邊三隊長像是要推開李征的手,說著:“將軍,你別管!”卻是握拳直搗李征心窩。右邊五隊長說著:“屬下先教訓了這小子,再去向將軍賠罪!”卻是拉著李征的手腕,唯恐他跑了,另一手直奔李征麵門。


    我挖你家祖墳了!


    李征心裏直罵娘。雙腿不動,上身一歪,靠向五隊長,左手握住三隊長的拳頭向上一頂,頂開五隊長的手,隨即用力一擰,三隊長整條胳膊成了獨條麻花,“哎呦”一聲。李征一腳過去,三隊長便趴在地上吃土。五隊長想要照葫蘆畫瓢,雙手拉著李征胳膊想把他也擰成麻花,李征低頭一轉,身體轉個圈,再站起來和五隊長麵對麵,兩人同時出拳照對方而去。


    咯吱,咯吱……


    兩個拳頭毫無花哨的撞在一起。


    隻是外麵觀看的士兵們已忍不住呲牙:這得多疼!


    五隊長收回手放在身後使勁兒甩,臉都歪了。李征麵不改色放在嘴邊吹了口氣,笑道:“如何?”


    五隊長不服,放開鉗製李征的手,雙手端於胸前擺開架勢,這是要認真了。此時三隊長也站了起來,連身上的土都顧不得拍,旗幟鮮明的站到五隊長旁邊,擺開了架勢怒視李征。


    李征自然不怕,招招手讓對方放馬過來。


    “嗨……”


    三人打成一團。


    圍觀的一圈人樂了,且來的人越來越多,能看的清的都歡呼叫好兒。可憐李征堂堂這五百人的最高長官,竟沒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句話:二打一,不公平!


    當然,那兩人已打了半天,消耗了很多體力,也算不上欺負他。可那二人具都是身高體壯大塊頭,切開了湊湊能拚出三個李征來,不過,誰在意呢?


    三人打的熱熱鬧鬧,讓圍觀群眾看的如癡如醉。


    陳崇在自己營地中也沒閑著,他的二隊長拿了把弓請他給調試調試。陳崇拿在手中,好家夥,有些分量。張臂一拉,輕輕鬆鬆一個滿月。二隊長滿臉歎服:“將軍好臂力!”


    陳崇笑嗬嗬的,又隨意拉了幾下,這軍中遠程射擊專用的強弓在他手裏如孩童的彈弓一般聽話。“其實射箭一途我不擅長。”陳崇謙虛道,“跟我一起來的七營長,他才更擅長。我隻能算一般的好,他就是非常的好。”二班長隻當他自謙,豎著大拇指:“將軍不僅臂力非凡,還如此謙虛讓人,實在是我輩之楷模!”


    陳崇笑道:“過譽了……”


    “將軍,將軍!”一名士兵跑過來,“和您同來的那位將軍被他手底下的人揍呢,您要不要去幫忙!”那激動的表情,與其說是慌亂,不如說是興奮,巴不得陳崇也去,他們好看戲!


    陳崇可沒像他們想的那樣拔腿就跑,去解救他的兄弟。他緩緩放下手中的弓,慢悠悠問道:“幾個人打他呢?”


    “兩個!”小兵伸著兩根手指,期待說道。


    “哦。”陳崇應一聲,沒下文了。


    二隊長急了:“將軍!他們人多欺負人少,你不去幫忙嗎?”


    陳崇搖頭:“才兩人而已,無妨,無妨。再說那是他七營的事,與我八營何幹?”


    不管?


    二隊長看看報信的士兵,他們多想陳崇一擼袖子上場啊,那樣不僅可以看了戲,還不用自己出手得罪未來長官。這一位,怎麽不按常理玩兒呢?


    這邊還沒完,六隊長大叫著跑來:“將軍,馬驚了,您見多識廣給看看吧!”


    戰馬可是軍中的大事。本來就不夠人手一匹,再損一匹,不更少了?陳崇等人迅速跟著六隊長去看馬。


    隻見三四個士兵拽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還被它拽的站都站不穩。那馬左右甩著頭,跳著腳,似要把束縛自己的繩子掙開一般。


    二隊長暗暗衝六隊長伸了個大拇指,好家夥,居然把它給放出來了!


    陳崇看去,那馬連鞍都沒有,根本是一匹還沒降服的烈馬!


    這幫混賬東西!


    陳崇罵著,卻也不能退縮。大喝一聲:“都閃開!”幾步跑了過去。


    那拉著馬的士兵早迫不及待跑了個幹淨。


    陳崇搶過繩子,兩手抓住鬃毛翻身上馬。那馬根本不容人靠近,哪能容陳崇在它身上?瞬間瘋狂跳動起來,定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陳崇上身貼在馬背上,雙臂抱緊馬脖子,兩腿勾住馬肚子,任它上下左右搖擺,陳崇膏藥一般粘在它身上。甩不掉陳崇,那馬更加暴躁,不再原地打轉,瘋狂奔跑起來。這一片本就是訓馬的區域,許多地方擺放著跨欄等障礙物,還有幾步寬的溝渠讓馬跳躍。那馬雖不曾被人操練過,卻見多了同類在這些東西上跑來跑去,全不陌生。帶著陳崇跳了跨欄,躍了溝渠,走了獨木橋,趟了泥水池。陳崇貼著它皮毛的臉都感覺到它的汗水。


    一圈跑下來,陳崇還在它背上貼著,那馬鼻子已經開始冒白煙,又開始跑第二圈。陳崇本可以更快解決它,不過他一見就喜歡它雄偉健壯,想收了自己騎,便舍不得打它。不然以他能挽強弓的臂力,幾拳下去,它是肯定會受傷的。


    第二圈,陳崇還在它背上粘著。一人一馬拚起了耐力,陳崇是看它能折騰多久,它是看陳崇能抱多久。拚的是力量也是毅力,輸了丟的是臉麵,或者尊嚴。


    一人一馬,兩個都不想認輸。


    李征這邊,三人都氣喘籲籲,也都十分不好看,說是親媽都認不出也不為過。各個鼻青臉腫,衣衫破破爛爛沾了許多泥土。


    三人站定,各自戒備著,但誰都沒準備先出手,體力快要到極限了,不知道對手還能否堅持。


    看夠了戲的幾個隊長分開人群,大驚道:“你們兩個這是幹的什麽好事,怎能把將軍打了!”


    李征嗬嗬一笑:“久不動手,手癢了,和大家切磋切磋。”


    “是啊,切磋,切磋。”五隊長揉揉腫脹的腮幫子,笑著應和。


    “將軍親自陪咱們切磋,實在是辛苦了。不如先洗漱一番,兄弟們請將軍喝杯酒,給將軍接風!”最會說話的十隊長說道。


    李征道:“我們頂著這樣的臉孔出去,不會給北大營丟人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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