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混亂的頭腦很快清醒了一些,或許是他的父親是死在戰場上的,所以對這些曾經的敵人還是有些隔閡。陳尋的話又一針見血,他頓時明白了。


    陳崇也不傻,隻是自幼身份尊貴養尊處優,又沒親身經曆過戰亂,對戰爭的殘酷沒有體會。這幾年親眼所見的都是兩族和平共處親善友好,一時急他們所急想他們所想了。陳尋的話讓他記起,他們從來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隻是,那是拉勿黎啊……


    陳崇眼睛有些泛紅,強自忍著:“所以,我們該幫助拉勿黎找到斡爾罕,讓他們率軍南下,跟昆比拉達開戰,讓草原陷入混亂,我們好趁機漁利?”


    陳尋瞪他一眼:“你把我想的有多齷齪!我們要漁利,早就把整個草原拿下了!你有沒有腦子?”


    李征心裏苦笑,說道:“草原這麽大,茫茫牧場不適宜耕種,我們拿下來也沒多大用處,還要分散人力守著。”


    陳尋總算滿意一回,不是他不看重自家侄子,他還真就比人家差那麽一點。“沒錯,沒多大用處的東西拿來何用?還會被牧民們惦記著心裏存著恨,不如讓他們自己守著,隻要我們能收到好處,地在誰手裏沒什麽區別。隻要他們不能統一,永遠分解下去,那就永遠不是我大周的敵手。”


    “斡爾罕是窩闊倫的嫡孫,在草原牧民心中餘威猶存。再加上拉勿黎能歸攏的蘇客哈舊部,打敗昆比拉達不是不可能。萬一他真贏了,將比昆比拉達更難對付!”陳崇說道。


    陳尋一笑:“先不說他能不能贏,光是開戰要折損多少人手你想過嗎?”陳尋故意不說完。


    李征想到了,他不說,等陳崇自己想明白,這是一位長輩對自家子弟的教養,他有分寸。


    陳崇感到後脊梁直冒冷氣,原來,叔叔的想法是讓他們內耗,死的人越多越好。就算一方險勝,實力也大不如前。而折損的人手,必不是短時間能補充上的,大周又會有十幾二十年安枕無憂!說不定,叔叔還會暗中動動手腳,幫弱勢的一把,讓他能繼續打下去,最好永遠分不出輸贏,一直打下去……


    看到陳崇的表情,陳尋估計他想明白了。


    “現在,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了。”李征回答,有些喪氣。


    “現在去吧,盡快追上拉勿黎等人,想盡一切辦法,送他們平安到達北草原。”


    “我可以不去嗎?”陳崇鼓起勇氣,反駁大將軍陳尋一回。


    陳尋冷哼一聲:“你看著辦!”


    李征忙道:“大將軍放心,屬下等定不負大將軍所托!”


    “去吧。”


    “是。”


    李征給個眼色,拉著陳崇出了門。


    出了大將軍府,陳崇掙開李征:“我做不到!就算我和她沒可能,我也不可能親手把她送給別的男人!而且還懷揣著這麽陰險惡毒的目的!”


    李征看周圍無人,無需避諱,臉一沉,冷聲道:“有什麽不可能的,兩國交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然無所不用其極。你想想當年的大梁,不想我們也那樣,就要防患於未然!”


    當年的事情,國家大事陳崇自然知道,小的方麵,對他家也是有影響的,若不是發生了戰爭,蕭勉公主不會流亡到大周,也不會遇到他的姨丈,小梁帝不會背後使手段,他的姨母也不會早亡。還有李征的父親,不會犧牲在對窩闊倫的戰場上。


    雖然事情的發展有很多偶然,但最初的起點是戰爭。


    “你還記得你二弟的樣貌嗎?”李征問道。


    “區區三年而已,自然記得。”


    “可是大將軍記不得,他在這邊關一守就是七年,中間隻回去過一次,有次他跟我說過,都不記得兒子長什麽樣了!”李征咬著牙,眼圈發熱,他又何嚐不想家?


    陳崇發不出一言。


    “我們從軍就是要保護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大周!”


    “我知道。”


    “知道就好,走,回營準備出發。”


    召集起二百精兵,將營中事務分派給幾名副將,兩人正要出行,又想起一件事來。


    “烏雲百騎那邊……”


    “不如分頭行動,我去烏雲百騎會會安瀾,稍後再去追你。”陳崇搶著說道。


    李征知他還是不願麵對拉勿黎,能拖一時是一時,不想勉強他,便道:“也好,你我都多帶一些信號箭,你那邊事了發一支,我看到也發一支,你好來找我。”


    “好,那我先走了。”陳崇唯恐他反悔,忙拍馬跑了。


    李征對著他的背影搖搖頭,複又看著北方大片濃鬱的綠色原野,不再多想,馬鞭飛揚,拔隊出發。


    陳崇朝著西北方向疾馳而去,唯恐烏雲百騎已經離去。一路快馬加鞭,想著見到魏源要說什麽,總不能見麵就問她是不是安瀾公主吧?她即隱匿行蹤呆在這北疆的軍營中,定是有她的目的,且不想讓人知道。直接道破會不會惹她不滿?不直接詢問又怎麽把話題扯到她身上去?陳崇想了一路沒想好,已經看到烏雲百騎隊伍了。


    “我家將軍到了!”哨探高興的喊道。


    烏雲百騎眾將都下了馬休息,等著陳崇過來,難得的好脾氣。


    陳崇上前跳下馬來,抱拳道:“在下大周陳崇,魏梁校尉可在?”


    “她不在,”一人上前回答,“在下大梁北境大將軍賬下第七營八隊隊正郭巍,拜見陳將軍!”


    陳崇打量著眼前這人,身材高大,當然烏雲百騎中除了魏梁所有人都挺高,不僅高而且健壯,一臉密密實實的胡茬,濃眉大眼。這人他見過,因為一隻海東青和哈洛達發生爭執的時候,就是眼前這人代表眾人說話的,應該是除了魏梁外軍中第二人。


    陳崇點點頭,道:“她去哪了?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郭巍回道:“回將軍,校尉她有要事帶了一部分兄弟去了。且她不久後會回京,亦要帶走些人,著我從軍中挑選些兄弟訓練著將來補缺。”他本沒必要說的這麽詳細,又不是自己的上級,但魏梁吩咐過,他就照做。


    陳崇不有些解,去做什麽了,不需要很多人手?試探著又問:“我確有急事,不知郭隊正可否告知,感激不盡?”


    郭巍低頭想了想,又左右看看,似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走近一步,壓低聲音道:“若是別人,屬下必然不能說的,但校尉說過,陳將軍不是外人,所以屬下可以告訴您,但請您務必保密。”


    陳崇忙點頭:“這個自然,郭隊正放心。”


    郭威用更小的聲音說道:“校尉得到消息,蘇客哈的拉勿黎小姐要去北草原投奔斡爾罕,墨索尼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已經派出很多人手截殺。校尉去救拉勿黎小姐了。”


    “什麽?”陳崇訝然,他們也不過剛剛得到消息,原來大家都早就知道了!“她去多久了?”


    “昨日便出發了,拉勿黎一行人則是前日出發,校尉晚了一天,還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所以即便他們現在動身,也已經晚了兩天!


    更可怕的是,如今大片的草地都在墨索尼的控製之下,拉勿黎這是要在敵人眼皮底下穿過去!隻盼,魏梁的馬夠快,能找到還活著的人!


    一時間,陳崇也忘了問他魏源為什麽關心拉勿黎的生死,急忙告辭回到自己的隊伍,調整方向追過去了。不怕見到拉勿黎會尷尬,會難堪,隻盼她還活著,還能等到他的救援。


    快馬加鞭!


    夜色下來了。狂奔了一天,即便烏雲百騎的精兵,也有些疲憊。魏梁是十分愛惜自己的士兵的,趁天還沒完全黑透的時候,讓大家停下休整,點火燒了些熱水,烤了帶來的肉脯,吃飽上路又跑了兩個時辰才下令宿營。天黑了,再點火容易暴露,但要預備好柴草堆和火石,以防野獸來襲。這草原上多的是狼群,不得不防。


    烏雲百騎的馬背上都帶著東西,很快搭成幾個簡易帳篷。魏梁獨自一間,拉勿黎和庫魯娜一間,其他人也都安排好,留下幾人值夜。


    魏梁的副手戚楊分配好人手正要去休息,亨達過來叫住他:“兄弟,這樣安排不好吧。”


    戚楊叉著腰,揚著下巴,似笑非笑道:“有何不好,勞您指正?”


    亨達看他這副傲慢的嘴臉心中更加不滿,一想己方人少,還要靠他們保護,忍氣道:“兄弟們都是奔波勞累一天了,怎好全由大梁的兄弟們擔當警戒,我們也該分擔才是。”


    戚楊一聽樂了,笑道:“好啊,我原想著你們擔驚受怕許久,想讓你們好好睡一覺,既然你們不信任我們,那就全由你們來值夜吧。”喊道:“大家都回來,睡覺了!”


    他這一喊,亨達有些尷尬,他確實對他們不放心,但沒料到這年輕人如此沉不住氣,一點麵子也不給。忙解釋道:“兄弟想多了,大家同甘共苦,都在一條船上,怎會不信任你們?況且你們人多,真想怎樣我們豈是對手?”


    戚楊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明白就好,行,今晚你們辛苦了,明晚我們上。兄弟們,睡覺嘍!”


    “是。”幾個聲音起哄一般笑著喊。


    亨達碰了一鼻子灰,倒沒有真生氣,回到自己人中,分配了下值夜的次序,便躺倒睡了。不得不說,這些人的出現,讓他的心也鬆懈了很多。原本是抱著九死一生的心態踏上這趟旅途的,現在,活下去的可能大大增加了。


    他很快便睡著了。他必須要休息好,後半夜他也要值夜。


    戚楊氣跑了亨達,扭頭對屬下道:“明麵上咱們不管了,但也要留幾個人警醒著些,不可全靠了他們,一群喪家之犬能有多大本事?”


    “是,戚隊正。”


    夜很深了。一個黑影從帳篷中鑽出來,緩慢的,警惕的前行,來到另一個帳篷前,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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