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安真聰明,一猜就中。”念駙馬沒有王婆自覺,自賣自誇完女兒,完美避開首飾揉女兒的腦袋,“這事兒和孔夫人、你舅母都有關。方家上一輩三位嫡女,除了孔夫人、你舅母,還有一位仇夫人。從青卓那邊算,你該喊小表姨母。因為這層關係,你娘才打算讓你做人情。”


    念淺安歪腦袋,總覺得念駙馬像給小潑猴捉毛的老潑猴,不自覺嘟起嘴,“仇夫人是舅母的親妹妹,有事怎麽不去求外叔祖?”


    “這事兒孔家和劉家都不便直接出麵。”念駙馬笑著收手,答的是女兒,看的卻是女婿,“殿下可知保定仇家?”


    “曾出過推官的那個保定仇家?”楚延卿邊想邊道:“仇夫人若是那位前推官的夫人,我大概知道是什麽事兒了。那位前推官在保定知府官聲不錯,唯獨錯判過一樁忤逆案,至此家族落敗搬離祖籍,仇夫人這一房則散盡家財下人,帶著一雙兒女隨那位前推官流放極北之地。”


    忤逆案乃重案大案,保定又是北直隸重地,查出誤判難免牽連廣刑罰重。


    他記得這事,不因仇夫人小方氏,而因那位前推官仇大人,實在是位難得的清官。


    念淺安聽得咂舌,誇起親夫來也沒有王婆自覺,“樹恩不愧混過刑部,提起從前重案來如數家珍。”


    當著嶽父的麵,楚延卿被媳婦兒誇得略不自在,握嘴幹咳一聲,“十年前的舊案了。仇夫人一家如今可好?”


    念駙馬搖頭,沒有馬上回答,默默瞥楚延卿。


    女婿待女兒好是應該的,女兒待女婿太好真叫人不是滋味。


    女兒都沒誇過他,憑什麽誇女婿!


    他覺得女婿的幹咳聲忒刺耳,收回視線專注看女兒,“不算太好。仇夫人養大一雙兒女,仇大人卻已於三年前病重過世。當年掀出忤逆案為誤判、定仇大人首罪的那位保定知府乃魏相門生,正於三年前告老還鄉,一年前也死於病重。你娘問過我的意思,這個人情可做。”


    舊案是否有貓膩,隻看最終受益者是誰。


    仇大人辦好忤逆案,政績是知府的,仇大人誤判忤逆案,嚴格治下的政績還是知府的。


    清官仇大人,敗於官場傾軋,被動做了別人的墊腳石。


    而事發突然,當年大方氏還做不了孔家的主,方氏正隨劉乾扶柩返鄉為劉老太太守重孝,事後能做的無非是出人出錢,力保仇大人性命,派人護送、照顧流放北地的小方氏一家。


    那位魏相門生、前任知府,連坐兩任六年時間,已足夠魏父往保定官場安插自己人。


    兜兜轉轉,竟是魏父做的孽。


    難怪剛入京的大方氏,剛入閣的劉家都不便出麵。


    念淺安不咂舌了,小心肝止不住顫,果斷決定替魏父贖罪,“娘想讓我求太後,讓孔夫人、舅母、仇夫人領我這個皇妃的情。爹放心,我回宮後就去萬壽宮,一定把這事兒辦好。”


    “時過境遷,當年涉事者不是老了就是死了,皆已不在官場。如今牽扯不大,這事兒並不難辦。”念駙馬見女兒小臉肅然,有意緩和氣氛道:“我的安安果然聰明。這事兒正該求太後,正是要趕太後聖壽的趟兒。皇上為賀太後整壽,本就有意大赦天下,你此時求太後最合時宜。”


    說罷學某人幹咳一聲,“我把話帶到了,回頭省得你娘再費口舌。”


    他一臉求誇獎的明示表情。


    念淺安莫名其妙,但反應很快,“辛苦您了,我都記下了。”


    念駙馬立即笑如春風,語氣很溫柔,“快回宮吧,陰差陽錯這麽半天,你娘到底不好在宮裏久留。”


    說完又瞥楚延卿,很有嶽父矜持地停在院門外目送。


    曲幕僚甩著老長的袖子,不知從哪裏飄了出來,站定念駙馬身側低聲道:“沒想到劉公子常去禦書閣,竟是因為於女史。既然被七皇女撞見了,難保椒房殿不會利用此事做文章。六皇子提起此事,多半出於好意。依駙馬之見,是否要提醒劉大家一聲?”


    一張口,說的和引薦完全無關。


    “椒房殿不會知道禦書閣的事兒。七皇女……似乎很聽安安的話。”念駙馬笑歎,笑意卻不達眼底,“曲老若是覺得該提醒,何必問我的意思?既然覺得不該,冷眼旁觀就是了。叔父非常人。成器的孫子才值得叔父在乎。不成器的孫子,做了棄子也不值得可惜。”


    一番話沒有半分溫潤,隻有十分冷酷。


    曲幕僚卻不以念駙馬的態度為杵,接口又是一個沒想到,“六皇子想做實事,掐準時機動魏相可謂果決。但不用陳總管不用林侍衛,甚至不用徐世子,將決斷都交給大李氏一個後宅女子,實在是……心胸不凡。”


    念駙馬眯眼笑,這一次笑意直達眼底,“如果不是聽六皇子親口說破,誰想得到大李氏竟是個假寵妾。六皇子跟我們透了底,曲老隻管鋪排好人手,看大李氏如何做,幫著添柴澆油就是。”


    曲幕僚也笑,笑眼躊躇滿誌。


    他躬身隨念駙馬轉回書房,念桂然則帶著念桃然、念杏章急急趕出二門,成功被找回的念桃然圓潤地滾到馬車前,甜甜喊六姐姐,再乖乖喊六姐夫。


    念杏章也圍著楚延卿轉,似乎對送出好多小動物的楚延卿很好奇,半點不覺得自己身為舅弟略失職,隻管打聽花鳥房有什麽珍奇異獸。


    念桂然趁勢和念淺安說悄悄話,“六妹妹別嫌母親說話諂媚,她這是覺得光有二姐姐設宴賞花不夠,還想討你的喜歡,好幫我多留意是否有合適的人家。”


    可惜有於老夫人在,姚氏根本沒機會和念淺安深說。


    姚氏病急亂投醫,張口閉口都是女兒的親事,鬧得念桂然對明天薑家的賞花宴大失興趣,對自己的親事也大失憧憬,說起親娘也懶得避諱了。


    催婚催生姐倆好,說的就是念桂然和念淺安。


    念淺安表示同情並理解,真心願意幫襯,“等太後聖壽,我幫你求萬壽宮懿旨,到時候請你和林妹妹一塊兒進宮。”


    反正要做人情,幹脆一次多做幾個。


    所幸都不是什麽難事。


    念桂然沒進過宮,聞言忙壓下意外之喜,晶亮著雙眼誠心道謝,“有六妹妹這句話,母親想必能安生幾天了。”


    說是這麽說,小姑娘家能進宮難免興奮,送走念淺安就拉上弟弟妹妹,急急回四房找姚氏。


    駛離公主府的車架則不急不緩,楚延卿棄馬坐車,想不通念駙馬為什麽偷瞪他兩眼,再想念駙馬誇起女兒來直比王婆,不由好笑又好奇,“難道我錯怪我媳婦兒了?笨兔子其實不笨?你怎麽猜到事情隻和劉夫人、孔夫人有關?”


    吐槽安和公主閨蜜團虐純熟玩笑,念淺安講求的是事實,“陳內監請期被我娘追著打,是舅母親自勸的架。添妝那天來客眾多,是舅母幫著待的客。三叔母進宮鋪房,還是舅母幫忙打理的內外瑣事。舅母一向清高,什麽時候這麽’粘’我娘了?除了有事相求還能有啥?”


    楚延卿認真點頭,“果然一遇上別人的事兒,笨兔子就變聰明了。”


    這人果然很故意,很沒完沒了!


    念淺安奉上白眼,再奉上刁問,“我祖母讓我問問你,十然是怎麽回事兒?”


    “別人可以誤會,唯獨你不可以。還是柳樹恩時我就說過,我沒碰過十然。”楚延卿伸手掰念淺安的白眼,表情略凶語氣略沉,“我說的是真話。從十然做了教引宮女的第一晚起,我就沒碰過她。我嫌……髒。”


    他不拿太監當半殘看,自然也不會拿宮女當物件看。


    不是嫌十然髒,而是嫌教引陋習髒。


    他有自己的想法,到了年紀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憑什麽內務府一句話,大嬤嬤指了個人,他就要接受不喜歡的女人上他的床?


    十然作為近身宮女他熟悉,作為教引宮女卻令他陌生。


    陌生到心生嫌惡。


    時至今日再提此事,楚延卿已無年少時的強烈抵觸,語氣轉而淡然,“我能和大李氏有名無實,自然有的是辦法讓十然空擔虛名。即便大嬤嬤收了’落紅’,內務府也將十然提檔記做教引宮女,她仍是清白之身。”


    落紅可以造假,就像李菲雪及笄後,大嬤嬤也從東跨院收走過紅帕。


    外人當楚延卿言出必行,果然不納二妾,果然等到寵妾及笄才圓房,連大嬤嬤也是這麽以為的,但楚延卿、陳寶林鬆,甚至知木知土都知道不是這麽回事。


    念淺安不問,是因為多少猜到了,但親耳聽楚延卿說,感受始終不同。


    楚延卿有精神潔癖。


    如此潔癖,深得她心。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念淺安得了便宜還賣乖,甜笑有點壞,“不然洞房花燭夜,你也不會手忙腳亂成那樣。”


    一開始連地方都沒找對,鬼都不信楚延卿有經驗。


    楚延卿險些被空氣嗆到,握拳抵唇桃花眼一挑,眸光霎時冶豔,“你這是在埋怨我?原來洞房那晚之後的兩次,還有昨晚……我媳婦兒覺得不夠滿意,看來今後我得再接再厲、勤學苦練了?”


    小男票開不起玩笑,親夫卻太能開玩笑了!


    這下輪到念淺安險些被口水嗆到,趕緊捶腰捶腿,哎喲道:“腰好酸腿好疼,我得多休息兩天,不然下次沒臉見小吳太醫了。”


    某人不遵醫囑,丟臉受累的可是她!


    楚延卿捉住念淺安握拳的爪子悶聲笑,逼近的眸光越發燦亮,“我還當你不在意十然,連問都不會問。昨兒見人,你抹了她們原來的差事,怎麽不收回十然管外書房的權?”


    念淺安反問,“你為什麽讓十然管外書房?”


    “讓她管事,是給她的補償。”楚延卿從不作賤下人,“已讓她空擔虛名,總要給她立足之地。我從不召她’侍寢’,時間久了難免招人非議甚至排擠。她管著我的外書房,別說其他人,就是百然三人同為大宮女,也不得不敬她服她。”


    “這不就結了?”念淺安無所謂,“教引宮女到了年紀照樣能放出宮嫁人。你想補償她,我抹她的權幹什麽?到時候陪副嫁妝好聚好散,反正你不會碰她。”


    楚延卿笑聲更沉,握在手裏的爪子引他低頭俯就,親著念淺安的手背抬起眼,“媳婦兒,你就這麽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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