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懷莎雙眼緊閉臉色慘白,掛在小豆花手臂間的身子止不住地往下墜。


    小豆花還算有把力氣,此時竟覺單懷莎仿佛突然重了十幾斤,便知單懷莎是真暈而不是裝暈,不由撇嘴看一眼小豆青。


    小豆青皺眉示意小宮女上前幫忙,就聽暖閣外有人問,“怎麽回事?單姑娘這是怎麽了?”


    周姑姑邊問邊跨進暖閣,她領著醫女給王庶妃請過脈,本準備回正殿複命,路過暖閣見外頭亂裏頭也亂,又見小豆青神色有異,便命醫女順道看看單懷莎,片刻後聽醫女斟酌著道:“回周姑姑,單姑娘是……急怒攻心,才一時暈厥。”


    好個急怒攻心!


    周姑姑聽小豆青稟報完首尾,再一想念甘然、於海棠相繼落水的消息,不無譏笑地擺手道:“將人好生送還給靖國公夫人,大過節的既然身體不適,還是早些出宮回府的好。”


    小豆花心領神會,命小宮女架好單懷莎,帶上醫女先行離開暖閣。


    周姑姑收起譏笑,看向念淺安即欣慰又疼惜,自首飾一事後,她如今見著念淺安也和陳姑姑一樣隻有歡喜的,嘴裏親昵地嗔怪道:“六姑娘心胸廣闊、做事細致,可也太厚道了些!不過是個眼高手低壞了心腸的表姑娘,哪裏值得六姑娘這般為她周全!”


    “她不值得,靖國公夫人和徐大哥值得。有些話必須當麵撕擄清楚。”念淺安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姑娘們,並不刻意壓低聲音,“有人想踩著我算計靖國公夫人和徐大哥,我偏不讓她如意。別以為就自己是聰明人,當別人都是傻子。我自認不傻,想來見證單姑娘所作所為的,也都不是傻子。”


    在座姑娘們確實不敢犯蠢,往外亂傳鬧大今日暖閣之事,私下和自家長輩說倒是無妨,事情至此,輿論隻會倒向被無辜攀扯的裴氏和徐月重。


    所謂流言出自何人之手,早已昭然若揭。


    能混上流交際圈的,無論老少,就沒有真傻子。


    七皇女這才回過味來,一時歎服周姑姑一語中的,念淺安果然思慮周全,一時不肯落於念淺安之後,也看一眼暖閣內的姑娘們,卻刻意壓低聲音道:“念淺安,原來你是不想事情鬧大、不願驚動長輩,才一再容忍單白花,故意引著她把話都說完啊!我可沒給你拖後腿!


    我也不是傻子!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你以前和我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了!隻要站得住道理,我就是端著皇女架子喊打喊殺又如何!鄰家妹妹也是可以打人的!”


    她越說越得意,全然沒發現自己雖然笑容傲嬌,邀功的語氣卻透著八分撒嬌二分討好。


    念淺安果斷又翻了個白眼。


    周姑姑卻暗暗挑眉,方才和七皇女見禮時,不過遵著規矩客氣而疏離,此刻聞言不禁老眼一眯,在七皇女和念淺安之間打了個轉兒,再麵對七皇女時,臉上就帶出一分真切的笑意,“有七皇女和六姑娘在一起,奴婢再沒有不放心的。”


    說著親手去扶念秋然,臉上笑意越發真切,“四姑娘請隨奴婢來。憑白累四姑娘受驚,奴婢服侍您淨麵梳妝。”


    稱呼前少了個念姓,親熱口吻透著對念秋然維護之舉的讚賞,這是拿念秋然當“自己人”,和念淺安一般看待了。


    念秋然受寵若驚,挺直腰背不願在周姑姑麵前塌念淺安的麵子,壓下怯懦沒有拒絕周姑姑的好意。


    小豆青同樣不敢真勞動周姑姑,忙一起扶著念秋然,轉去更衣處。


    念淺安看著小豆青的背影笑:多虧小豆青歪打正著,沒有小豆青暗中在暖閣安插人手,她未必能牢牢控製住局麵。


    七皇女也笑,更多的是幸災樂禍,“念淺安,你大姐姐不知道怎麽樣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想去看熱鬧的不止她一個,周姑姑一走,短暫平靜的暖閣重新活泛起來,坐得住的暗暗打量念淺安,仍在小聲議論剛才的事,坐不住的三兩結伴,各自找借口離開暖閣打聽消息。


    念淺安全不理會,偏頭似笑非笑地盯著七皇女,“我就算了,倒是你,確實該去看看。於海棠出事,首先往薑貴妃跟前報合情合理。那小太監卻囔囔得恨不得人盡皆知,薑姑姑竟也不阻止,這就不合情理了。倒像是巴不得大家都知道於海棠出事似的。


    你就不奇怪,為什麽救於海棠的是個侍衛,救我家大姐姐的那麽巧,偏偏是徐大哥?還有單懷莎,上一刻還死撐著要跟我硬抗到底呢,下一刻聽那小太監囔囔完,怎麽就直接暈死過去了?”


    單懷莎急怒攻心,急的是暖閣大戲越唱越歪,怒的是自己在這裏苦心算計徐月重,那裏另有他人也在費心算計徐月重。


    大勢已去就罷了,偏這個“他人”是單懷莎的兩位好姐妹。


    三個好姐妹兩朵小白花,閨蜜團瞬間化身插刀教。


    念淺安頓覺自家可憐巴巴的閨蜜團一點都不虐了,輕笑著嘖聲道:“本來還想讓你跟單懷莎學學,見識見識什麽叫小白花做派。現在看來,還是於海棠棋高一著。於海棠這女官當的時機倒是巧得很。”


    辦大宴的太和殿、交泰殿之間隔著個小花園,於海棠理事的院子地腳好,正在內外交接之處。


    小花園裏確實景致齊全,少不了山水橋亭,但今天來往的宮女、太監不少,又有宮中侍衛交錯巡邏,哪裏至於輕易出事,何況出事的一位是椒房殿的女官,一位是出身高門的貴女。


    除非有人暗中安排。


    再有那報信的小太監,大概所知不多,隻知道於海棠出事就往交泰殿報,全不知報的內容未必是薑姑姑想聽的。


    七皇女想到薑姑姑前後迥異的腔調,哪裏還有幸災樂禍的心思,瞪著念淺安駁不出話來,咬著唇臉色變換半晌,終於一跺腳喊上狗腿們,撇下念淺安徑自去尋薑貴妃。


    正殿內依舊觥籌交錯,唯獨上首席麵空出幾個座位,不見周皇後、薑貴妃、安和公主,往下於老夫人、周氏、裴氏也不在,剩餘貴婦們哪個不是老於世故,嘴裏隻聊著衣料首飾等安全話題,仿佛不知外事,氣氛一派和融。


    倒是居中而坐的陳氏眉心微鎖,不時看向殿外,身後侍奉的魏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不知低聲說了什麽,陳氏才驚醒似的收回目光,捧著酒盅微微出神。


    是擔心念甘然的安危嗎?


    念淺安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本想著排隊時不能明目張膽地看魏母,剛才在正殿人多眼雜不好盯著魏母看,沒想到現在看到的是這樣一幕:魏母對念甘然,到底是有多“一見鍾情”?


    說好的血濃於水呢?


    她才是親生的好不好。


    念淺安內心淚流,想著有於老夫人出麵,倒是不用擔心念甘然會吃虧,念家統共來了三個姑娘,現在念甘然落水昏迷中,念秋然在更衣處收拾頭臉,她少不得做做樣子,給接連攪進事端的念家撐場麵。


    遂捧著鬱卒的小心肝飄向陳太後,“曾外祖母……”


    “安安來了?快,在我身邊加個座兒。”陳太後不等陳姑姑搬來錦杌,就探身拉住念淺安,“好孩子,可是玩累了?正主兒來了,那些個聯名啊限量啊的新奇玩意兒,就是這孩子搗鼓出來。你們想要好東西,別問我這老婆子,隻管找這鬼靈精去!”


    後頭的話是對一眾貴婦說的。


    陳太後依舊沒事兒人似的,貴婦們聞弦知雅意,當即就交口稱讚念家好風水,養出來的姑娘一個比一個能幹。


    雖沒明著提起念甘然,但也隱晦地表明了立場:甭管出了什麽事兒,念家姑娘們都是好的。


    陳太後嗬嗬笑,陳氏卻皺眉看了念淺安一眼,不知想到什麽又自失般搖搖頭,再次收回視線。


    偷偷留意的念淺安抓耳撓腮,偏無法鑽進魏母腦中窺探魏母的想法,鬱卒加倍之餘,禁不住又想到念甘然身上。


    如果說於海棠也想咬徐月重這塊肥肉,有點出人意料,那麽念甘然呢?


    念甘然是無辜受連累,還是有意爭搶肥肉?


    原身落水,念甘然也落水。


    這種攀龍附鳳的老招數真是人人愛用,回回都好用啊!


    念淺安心情複雜地握著酒盅,邊抿果酒邊默默吐槽:念家風水是挺好的,一個兩個簡直命裏缺水。


    她揣著疑問喝悶酒,於海棠的大丫鬟也有相同疑問,一等來人全都轉去看望昏迷的念甘然,確定這裏再無多餘外人後,就忍不住低聲道:“姑娘,您說念大姑娘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於海棠正虛弱地靠在矮塌上,聞言緩緩睜開眼,神色恍惚地靜默片刻,忽然輕聲笑道:“念妹妹是有心還是無意,如今還有什麽要緊?要緊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原來我和單姐姐不過是鷸蚌相爭,臨了卻是漁翁得利。”


    漁翁是誰不言而喻。


    於老夫人輩分高年紀大,得知最憐惜的孫女被人抱著從水裏救上來,哪裏肯息事寧人,必定要靖國公府給個交待。


    於老夫人的愛孫、安和公主的侄女,怎麽可能委身給人做妾?


    隻等念甘然蘇醒,隻怕當場就會有結論,十有八、九要嫁給徐月重做繼室了。


    念甘然要是有個不好,念家和靖國公府且有得官司打。


    大丫鬟竟不知該不該盼念甘然好,心有懷疑的是她,出言描補的還是她,“姑娘保重,千萬別因此傷心又傷身。或許是奴婢多想了。念大姑娘一向和姑娘交好,方才也是特意來找姑娘道賀的,便是多長一副心眼也猜不到薑貴妃的安排。


    奴婢細想想,念大姑娘確實是瞧見姑娘翻下橋欄,才又急忙回轉想拉姑娘一把,驚慌之下哪裏看得到被小太監引過來的徐世子?姑娘和念大姑娘都是單姑娘的閨中好友,徐世子就算略有遲疑,到底沒有見死不救。可恨半路冒出個程咬金,壞了姑娘的好事!”


    她不感激救了於海棠的侍衛,咬牙切齒隻惱恨那侍衛多事。


    否則徐月重怎麽會不顧先落水的於海棠,放心去撈後來落水的念甘然?


    於海棠沉默著聽她絮絮寬解,眼底閃過一絲陰霾,牽動嘴角正要說話,就聽屋外有人輕咳一聲,語帶擔憂地試探道:“於女史?”


    大丫鬟神色一變,忙起身拉開房門,梭巡著來人麵色強笑道:“錢侍衛?您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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