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淺安略意外,“八皇子?”


    “聽說來傳話的人就是八皇子身邊的大太監。”念秋然點頭道:“八皇子在七皇女那裏見過大姐姐做的那些新鮮玩意兒,今兒還特意跑去椒房殿找大姐姐,說是和大姐姐很能說到一處,不僅要大姐姐教他怎麽玩,還要大姐姐教他怎麽做。這才派人抬了那箱子工具進宮。”


    念淺安從八皇子想到徐之珠,默默感歎念甘然真心招熊孩子喜歡,不由咂舌道:“沒想到大姐姐這麽會哄孩子。”


    “大姐姐是嫡長姐,從小就聰敏能幹,以前還領著我們一起啟蒙讀書呢。五妹妹、八妹妹敢頂撞二姐姐,可從來不敢當麵說大姐姐的不是。”念秋然表示念甘然確實很有長姐風範,先笑後歎道:“要不是大伯父病逝,大姐姐前兩年要守父孝,也不會和我們都疏遠了。


    大伯母如今深居簡出,大姐姐倒要擔起大房大半個家。五妹妹、八妹妹當麵不敢說,背後怎麽非議大姐姐的你也親耳聽過。還有些碎嘴的下人也說大姐姐越發孤清強幹。其實大姐姐這樣的處境,換成哪個姐妹,隻怕未必能做得比她好。”


    念淺安對念甘然的上進努力表示讚賞,可惜她不是原身,對念家姐妹情無法感同身受,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遂嗯嗯虛應幾聲,繼續咂舌道:“我看大姐姐不單招小孩子喜歡,上回端午宮宴,似乎也挺招魏夫人喜歡?”


    她哪知念秋然因著曾經那份念想,私下對魏家人事不比她關注得少,聞言隻短暫一愣,竟張口就答,“這事兒我倒是知道。那天魏夫人拉著大姐姐一道聽戲,沒少說魏四姑娘生前軼事,倒似覺得大姐姐和魏四姑娘有些像,嘴裏誇大姐姐心思巧廚藝好,心裏多半是睹人移情,拿大姐姐當魏四姑娘親近。”


    她那天是和念甘然一起出宮回府的,路上曾好奇問起過陳氏,念甘然並不隱瞞,對奸臣夫人的青眼不以為然,對做魏明安的替身更是興趣缺缺,後來不見陳氏再有什麽親熱表示,便說過就罷,哪裏會放在心上。


    念淺安暗道果然,正暗搓搓地冒著羨慕嫉妒的酸泡泡,就聽念秋然的大丫鬟忽然開口笑道:“別是魏夫人瞧上了大姑娘,想討回家去做三兒媳?”


    念秋然目露無奈地看一眼大丫鬟,先就搖頭道:“京裏想嫁進魏家的姑娘確實不少,不過那些人家和我們永嘉候府、公主府不是一路的。不說其他,隻說祖母向來看不上魏家,就算魏夫人真有意,祖母也不可能答應。”


    說著又失笑道:“何況魏相、魏大公子、魏二公子都是文官,魏家隻有魏三公子一人行伍,外頭都說魏三公子是魏家反骨,一心隻想著建功立業,如果真肯任由長輩決定親事,哪裏會等到現在還不娶妻?”


    念淺安頓覺念秋然不僅知道的很多,還不小心真相了:魏明義確實隻想立業沒想過成家。從會蹲馬步起,天天掛在嘴邊的就是哪天能帶兵打仗、報效朝廷。她和魏明義玩得最多感情最好,成天對著忠君愛國的魏明義,實在不怪她以前被保護得太好,從來沒想過魏家會是大奸臣。


    而魏家大哥娶的是魏母的娘家侄女,魏家二哥娶的是次輔徐家的嫡次女,不是內部解決就是皇上賜婚,現在想來,和魏家聯姻的除了本就和魏家一路的人家以外,就是皇上做主硬塞的,還真和念家這種“正派”人家挨不上邊兒。


    念秋然反駁得有理有據,念淺安同樣沒被大丫鬟的話驚嚇著,隻再次被魏家往事虐到,問出想問的後無心再多坐,果斷結束睡前閑聊,默默帶著幹完活的遠山、近水飄回自己房裏。


    念秋然的大丫鬟合上房門,邊伺候念秋然洗漱,邊壓低聲音道:“奴婢倒覺得魏夫人若是真看上了大姑娘,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您能借著大姑娘的關係,多和魏家走動,也能多見見魏家那位……”


    “你該知道,我之前想去東郊莊子碰運氣,盼著見他一麵不是為別的,隻為魏四姑娘新喪,怕他過分傷懷過得不好罷了。”念秋然打斷大丫鬟的話,緩緩搖頭道:“現在知道他一切都好,我再沒有放不下的。這話我和六妹妹、菲雪姐姐說過,現在我也說給你聽:我不會再惦記他。你以後不必再提他。”


    大丫鬟忙正色應是,心裏其實鬆了口氣:她一直不讚同念秋然這份旖思。一再試探不過是擔心念秋然口不對心,愁苦都自己悶著,現在見念秋然並非敷衍並無作假,才徹底放下憂心。


    心裏暗自歡喜,嘴裏也笑嘻嘻說起今後在公主府的日子來。


    主仆二人輕聲細語地說笑,攤在床上的念淺安卻是一陣鬱卒的沉默。


    以前她就沒能耐幫魏明義物色媳婦兒人選,現在就更沒有資格和立場操這份心。


    她盼著魏明義娶妻生子日子和美,就得先親手坑得魏家做不成隻手遮天的奸臣。


    身心俱虐什麽的現在都不是事兒,更虐的是她能力有限:動搖魏家的財力雖然是很重要的一步,但這一步即便邁成功了,她依舊無法涉及魏家立足朝政的根本。


    而私情往往能影響公事。


    她不得不重新審視她的苦逼初戀。


    她突然很慶幸,“柳樹恩”搖身一變成了楚延卿,而不是其他什麽比暗衛或皇子更叫她頭大的奇葩身份。


    皇上能定忠奸,未來儲君也能斷奸臣生死。


    而不想做太子的皇子都不是好皇子,做不成太子的皇子都沒有好下場。


    她自然盼著喜歡的人能有好下場,也盼著能依仗喜歡的人給魏家留個好下場。


    左想右想,被她喜歡上的楚延卿貌似隻有一條路能走?


    她貌似也隻有憑借強大外力這一條路可走。


    “說好的初戀都應該很美好呢?盤算著把初戀整成金大腿抱可還行?”念淺安盯著帳頂喃喃自語,再次苦逼地自問自答道:“要是真和楚延卿那啥了,為了今後著想,是不是應該對他好一點?不過男人都是大豬蹄子,虐還是要虐的,可以酌情少虐一點?”


    認真思考三秒後,念淺安愉快地決定就這麽辦,然後腦袋一歪瞬間秒睡。


    次日精神抖擻地用過早膳,招來遠山近水吩咐道:“挑些補氣血平肝肺的好藥材,給六皇子送去。”


    她假裝沒猜出楚延卿送的禮物是啥意思,隻讓人送些適合楚延卿“休假”吃的補身藥材當回禮。


    遠山近水不做他想,攜手紮進庫房裏。


    包好藥材後就領命出府跑腿,念淺安則帶著念秋然逛小跨院,商量著添減擺設,給念秋然布置新窩,正說得熱鬧,就有下人來報,“六姑娘,念媽媽進府了。”


    念秋然曉得念媽媽管著念淺安的生意,一聽忙道:“六妹妹自去忙,我這裏也不差什麽大件,回頭讓丫鬟、婆子幫著拾掇就是了。”


    念淺安也不跟她客氣,交待下人仔細伺候著,就轉去正房見念媽媽,爪子一伸道:“這麽快就做好我要的東西了?”


    “公主府要的東西,別說尋常畫師,就是宮裏的畫師也得緊著替姑娘辦好。”念媽媽不無傲嬌地接了一句,奉上念淺安交待要的潤色圖紙和打出的樣品,見念淺安接過後看得仔細,就坐到錦杌上閑話道:“老奴打外頭聽說了一出新鮮話本,說給姑娘消遣消遣?”


    聽著似因念淺安如今愛看雜書戲本才起了這個話頭,語氣和神色卻明擺著略古怪。


    念淺安頓時八卦心起,偏頭問,“什麽新鮮話本?”


    “編的有鼻子有眼,據說是照著真人真事寫出來的。”念媽媽臉色越發古怪,眨著老眼一一道來:“話本裏的女角兒是個失怙孤女,下頭隻剩個年幼不懂事的弟弟,受不住黑心親戚磋磨算計,姐弟倆隻得上京投靠嫁入高門的姨母,做了高門裏的表姑娘、表公子。


    人人都當表姑娘姐弟寄人籬下,日子必定不好過,哪想那表姑娘是個苦盡甘來有造化的,不僅入了姨母的眼,還得了姨母之子——高門表哥的疼惜憐愛。明麵上照顧姐弟倆吃穿用度,私下裏詩文寄情,期間不管多少姑娘家有意於他,姨母如何心急催促,一概都回絕不應。


    那表哥原配仙逝,膝下隻有一位稚齡嫡女,一肯將寶貝嫡女交由那表姑娘教養,二竟硬生生拖了三年妻孝,不是對原配念念不忘,而是為了等那表姑娘守完重孝,好成就彼此情意,做一對親上加親的神仙眷侶。”


    念媽媽說罷歇了口氣,大概是沒少聽這新鮮話本耳熟能詳,再開口依舊很有抑揚頓挫的說書範兒,“且說那表哥出身高門、肩負重職,為了討表姑娘歡喜,丟下公務打著陪伴姨母、嫡女的幌子,接表姑娘一道往郊外別業小住消閑,更甚者出外交際,還和表姑娘一道出雙入對,又是帶著嫡女跑馬,又是陪同表姑娘看望親友家抱恙的姑娘……”


    念淺安聽到這裏不想對號入座都不行了。


    這下哪裏還不明白念媽媽為什麽一臉諱莫如深的古怪表情,頓時五官一皺道:“怎麽這樁樁件件聽起來這麽耳熟?”


    重點是根據真人真事編的,她怎麽聽怎麽覺得表姑娘是單懷莎,姨母是裴氏,而高門表哥就是徐月重?


    果然念媽媽也是這麽想的,先是慶幸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還好姑娘早早想通了,不然這會兒曉得徐世子私下裏竟這般和人私相授受,還不定怎麽傷心呢!”


    念淺安小臉更皺,抽著嘴角打斷,“……我早已回頭是岸,往事不必再提。”


    念媽媽笑得好生欣慰,再開口沒忍住,也牙疼似的抽了下嘴角,“市坊的酒肆飯館都快說爛這套話本了。叫老奴說,那些個細處哪是外頭人能打聽得到的?寫出這話本的人也說是受那位’表哥’所托,才敢動筆寫就這段郎情妾意的佳話。”


    話外之意很明白:高門表哥為了能娶孤女表姑娘,又怕孤女表姑娘要家世沒家世,要身家沒身家隻有個拖油瓶弟弟,就先讓佳話在市井裏廣為流傳,將來應景就能“逼得”高門姨母同意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


    簡直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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