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花自然不會潑冷水,忙坐到一旁幫著分線,轉而感激道:“奴婢去看小豆青時,她剛上過一回太後賞的藥,疼得直抽氣硬撐著才用得下飯。多虧六姑娘另給的好藥,好歹能睡個安穩覺。小豆青讓奴婢替她告罪,是她不夠謹慎才害了李四姑娘。多謝六姑娘還肯惦記著她。”


    宮裏打板子打得賊有技術含量,裏頭疼個半死外頭半點看不出來,小豆花一回想小豆青麵色慘白的樣子,就牙疼似的倒吸氣,不敢多說汙貴人耳朵,故作好奇地換了話題:“那藥六姑娘總貼身帶著,顯見是極寶貝的。您肯賞給小豆青,她不知道多感激。”


    說的正是柳樹恩送的那三瓶藥,半點沒剩全給了小豆青用。


    念淺安似笑非笑地低哼道:“以前是寶貝,現在不是了。”


    說著放下裁帕子的剪刀,歪頭問,“聽說那藥是番外進貢的,這樣難得的東西,如果是皇子身邊的暗衛去太醫院討要,是不是一要一個準?”


    “哪兒能呢!就算主子能賞,也不是下人輕易能討要的。”小豆花不管藥的來曆,也不管念淺安何來此問,隻如實答道:“這些事體都歸皇子屋裏的管事大嬤嬤管,太醫院給藥不看人,隻看大嬤嬤的對牌。”


    念淺安腦中頓時回放各式畫麵,半晌又低低哼了兩聲,邊悶頭穿針引線,邊皺眉問起另一件事,“小野貓的事兒問清楚了?”


    小豆花挑亮燈火,低聲道:“奴婢私下問過和奴婢一塊兒回頭找李四姑娘的狗腿,七皇女之所以會想起去皇子所看望李十姑娘,是聽了另一個大狗腿的提醒。因那大狗腿原先是服侍薑貴妃的大宮女,撥到七皇女身邊後總愛拿捏架子,七皇女不愛帶她,當時並不在場。”


    念淺安抬眼冷笑,“你在宮裏世麵見得多,你信不信這是巧合?”


    小豆花幹笑,“皇上信這是巧合,那就是巧合。”


    念淺安沒想為難小豆花,聞言滋味複雜地搖搖頭沒作聲,手下針線走得又慢又認真。


    她挑燈奮戰,繡到半夜才搞定一方小巧的手帕,陳姑姑自然收到她熬夜做女紅的消息。


    陳太後大感新奇地接過帕子看,沒控製住嘴角一抽,“……繡得好。”


    念淺安小口吃早膳,小臉微紅道:“……您不必昧著良心硬誇。”


    陳太後笑著親自幫念淺安擦嘴洗手,牽著念淺安一道出萬壽宮,命陳姑姑送念淺安出宮,自家擺開儀仗,往皇子所探望楚延卿。


    念淺安揮手辭別陳姑姑,登車剛駛出內皇城拐上朱雀大街,就碰上公主府來人找,“六姑娘,趕巧您出宮,念媽媽今兒一早剛回城。這是念媽媽命奴婢轉交的信,請您過目。”


    跑腿婆子跳上車轅跟車,念淺安窩在車裏拆開信封,打頭一頁是念媽媽的字跡,說的無非是她名下脂粉鋪子翻新的種種進度,第二頁是王強的手筆,先說柳樹恩私下派人找過幾次讓他做過什麽,再說他奉命暗中查探柳樹恩家世的經過和結果。


    當先就是“查無此人”四個大字。


    念淺安頓覺辣眼睛,一目十行地掃過王強拉拉雜雜的稟報懶怠細看,翻到下一頁不禁微愣,盯著最後兩行字疑惑地自言自語道:“單懷莎也在偷偷查柳樹恩?還被王強撞上了,順藤摸瓜發現是單懷莎派的人?”


    這是什麽情況?


    念淺安想不明白,再往下翻則是附帶的另一封小紙條,筆跡不可謂不熟悉:柳樹恩約她明天見,商議馳古閣開張事宜,通過念媽媽轉交紙條,地點選在她名下的脂粉鋪子。


    念淺安撇了撇嘴,身下馬車突然一震,車夫緊跟著稟道:“還請六姑娘安坐,三司衙門的兵爺們正打大道上過,兵爺們辦差是不管誰是誰的,路上車人都得往一旁避讓,等兵爺們打馬走完了,咱再走。”


    念淺安掀開車窗簾往外看,見除了衙門皂服還參雜著宮中侍衛服色,不禁奇道:“這是出了什麽大事兒?”


    車和車夫都出自萬壽宮,車夫見識不似一般下人,聞言就講起新鮮出爐的消息,“還不是大盜擄人案的事兒。聽說昨兒四皇子一頭紮進三司衙門後,就沒回過皇子所,夜裏都是在衙門裏湊合過的。一早不等小朝會,就和魏相往禦書房求見皇上,也不知說了些什麽,三司衙門點兵點將,宮裏也出動了不少侍衛。


    那樣大的案子,三司衙門行事叫人摸不著頭腦不值得奇怪。衙門辦差向來如此,先抓人再審問,問出證供畫過押,得皇上首肯後才會正經定罪,等那會兒才能知道究竟怎麽回事。六姑娘別擔心。”


    念淺安不擔心,隻覺得虐心:瞧那些兵爺四散奔去的方向,不是朱門坊就是官宦住宅區,八成抓的都不是普通人。重點是四皇子、魏父“舉報”捉拿的,十成十倒黴的都是和魏父對立的某官某臣。


    柳樹恩細數魏父幾大奸佞罪狀的話猶在耳畔。


    此情此景下還有啥好糾結的,魏父鐵定借機打壓異己了。


    而大盜擄人案的主使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不管四皇子和魏父跟皇上說了什麽,反正不是真查到了“真相”。


    這下還要什麽實錘,魏父妥妥地和四皇子勾搭上了。


    念淺安不忍直視地收回張望的視線,從奸臣想到奸妃,沒話找話地強迫自己分開心神,“魏相和四皇子如今走得貌似挺近。我看薑貴妃對魏夫人也不見多熱絡,倒是挺給我娘麵子,一副巴不得我和七皇女玩得好的樣子。”


    跑腿婆子雖隻是公主府的下等仆婦,但耳目賊靈,聞言就不屑道:“六姑娘不知道,薑貴妃有意示好公主府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現下宗室裏數一數二的兩位老親王,那是皇上得喊皇叔的人物,哪裏肯理會薑貴妃?再往下最風光的,就是咱們公主府了。


    薑貴妃再賢德再受寵,那也隻是個貴妃,宗室但凡有點骨氣的誰會買她的賬?她想在宗室立住好名聲,不也得明知公主和皇後交好拉攏不了,退讓著不願得罪?可不就巴不得您能和七皇女好,哪天她也能沾女兒的光,在公主跟前得個好字嗎!”


    念淺安恍然挑挑眉,見兵爺們路過完畢就放下車窗簾,車夫舉鞭一甩,隨著重新動起來的車人駛出朱雀大街,才拐進朱門坊,跑腿婆子就跳下馬車意外道:“六姑娘,是四姑娘!”


    然後又喲了一聲,“陪四姑娘等在坊門邊的,好像是李夫人身邊的媽媽!”


    她稟報完忙著打賞車夫,念淺安則迎上念秋然主仆,看向徐氏的媽媽頷首致意,“你們怎麽等在這裏?”


    “奴婢奉夫人命來請念六姑娘,聽說您才出宮哪裏還坐得住,拜見過公主說了我們夫人的意思,就來這兒等您了。”那媽媽蹲身行禮,強忍著憂痛撐出笑臉,“我們四姑娘昨兒回府清醒後,先是知曉事情經過,後又接到指婚旨意,人就有些……不好。請六姑娘去看看我們四姑娘。”


    “我陪六妹妹一起去。”念秋然握住念淺安的手,麵露擔憂道:“是菲雪姐姐想見六妹妹和我,李夫人讓人來請,我就跟著一塊兒來等你了。”


    那媽媽忙補充道:“奴婢也拜見過念三夫人,念四姑娘出來,念三夫人是知道的。”


    念淺安便也不廢話,謝過車夫打發跑腿婆子先回公主府,就和念秋然上了李家的馬車。


    徐氏等在二門上,見著人就拉住念淺安晦澀道:“沒嚇著六姑娘吧?四丫頭沒什麽大事兒,就是不肯說話,難得開口就說想見你和念四姑娘,我也顧不上叨嘮不叨嘮了,緊著去請你們來,還請六姑娘別見怪。”


    她一臉強顏歡笑,左右看過一圈,失望道:“念四姑娘沒來?”


    跟在念淺安身側的念秋然,“……我來了。”


    念淺安無奈失笑,比起李菲雪眼前的徐氏狀態似乎更糟糕,“……您沒事兒吧?”


    徐氏老臉一紅,尷尬道:“……我沒事兒,一時沒瞧見,念四姑娘別怪我老眼昏花。”


    被念秋然的透明屬性一打岔,徐氏的強笑總算有了點溫度,一手拉一個道:“不是我小題大做。實在是四丫頭看著好好兒的,照吃照喝照睡,見著我們老爺也不哭不鬧,對著下人依舊一副笑模樣。我倒寧願她大鬧一場,甚至是大病一場,也好過這樣沒事兒人似的安安靜靜,更叫人擔心。”


    徐氏的擔憂和見解其實很科學,人受了嚴重刺激如果不順應本能痛快發泄一場,隻一味憋著忍著假裝沒事,反而更糟糕。


    念淺安和念秋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步伐往李菲雪的院子去。


    旨意已下喜事必辦,院子裏的下人進進出出置辦李菲雪的“嫁妝”,雖不清楚旨意內情,但看主母神色就曉得這門突如其來的親事李家並不滿意,各個輕手輕腳,臉上並不敢多露喜色。


    徐氏眼不見為淨地揮退下人,停在院中望著花窗,低聲苦笑道:“早前四丫頭大病過一回後,就總喜歡依窗看書,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幹坐著都能坐上一天。今兒也是這樣,那書頁根本就沒翻動過,說完想見你們後,就呆坐了大半天……”


    她半是解釋半是希翼,輕輕推了念淺安姐妹一把,“你們陪四丫頭好好兒說說話,我就不進去了,省得你們不自在。”


    徐氏有意避開,隻盼李菲雪見著人能開懷,帶著身邊媽媽轉進廂房,呆坐著不停歎氣。


    李菲雪卻不再呆坐,聽見腳步聲就放下書冊站起身,快步迎上念淺安二人,笑微微道:“可算把安妹妹和小透明盼來了!安妹妹昨兒留在宮裏可好?小透明昨兒回府睡得可好?”


    一邊寒暄,一邊吩咐丫鬟,“快拿我讓你們買的新式點心,再沏壺好茶來。”


    等丫鬟上過茶點退下後,就拉住二人眨眨眼笑道:“念大姑娘剛上鋪麵賣的新鮮花樣,我特意讓人去排隊買的,你們府裏吃過了沒有?沒有的話正好嚐一嚐。”


    念秋然愣愣接過茶點,轉頭目露迷茫地看向念淺安。


    念淺安一臉“少女你有說有笑的略嚇人啊”的驚悚表情,伸出爪子摸李菲雪的額頭,“菲雪姐姐,你是不是被刺激得記憶斷片了?咱好好兒說人話行不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朱門貴女守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鴻一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鴻一菌並收藏朱門貴女守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