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甘然並不急著接話,而是先看向安和公主和周氏,見周氏微微頷首,才出列福身道:“不敢當娘娘誇讚。是家祖母和公主、家慈並二位叔母吃著都覺得好,家祖母又想著娘娘們節氣操勞,換換新巧口味即能解膩,又能瞧個新鮮解解悶,小女才鬥膽奉長輩之命獻醜。”


    於老夫人是怎麽回事明眼人都知道,她特意抬出於老夫人來,意在替於老夫人描補,表明於老夫人對陳太後等宮中貴人的孝敬“心意”。


    即沒否認是自己的手藝,也沒假惺惺地謙虛推讓,該捧的長輩一個沒落,雖沒帶擎哪位念家姑娘,但也沒拉踩哪位姐妹。


    陳太後確實不會和於老夫人計較,隻無奈而好笑地看了眼安和公主,掖著嘴角笑讚念甘然,“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薑貴妃聞言暗暗點頭,自然知道於海棠和念甘然私交不錯,便也不吝嗇誇讚,“可惜皇上和小四、小八都在前頭,不如我們有口福能先嚐為快。回頭知道念大姑娘這樣心靈手巧,皇上必定也要誇上兩句。”


    念甘然飛快瞥了眼專心“欣賞”水晶粽的周皇後,一邊嘀咕皇家妻妾果真奇葩,中宮沒有中宮樣兒貴妃倒一副正妻口吻,一邊微笑答道:“娘娘抬舉,小女萬不敢藏私。家慈名下的點心鋪子,節後除了今兒敬獻的各式粽子,還會上些尋常就茶就酒的新點心,諸位娘娘夫人、奶奶若是看得上,還請賞臉多光顧。”


    她順勢把生意做到宮裏來,偏不遮遮掩掩,很有些初生牛犢的大氣坦蕩,且擺明自己已經在幫吳氏打理嫁妝鋪子,越發顯得能幹孝順。


    或眼紅或新奇或讚賞的貴婦們卻紛紛低下頭,暗歎小姑娘終究是小姑娘,沒聽懂薑貴妃的話外音。


    皇上常吃常住在椒房殿,漸漸隨了薑貴妃的偏甜口味,四皇子八皇子和皇上一樣,都愛吃甜口的粽子,那話是顯擺自家得皇上的寵,和皇上親近呢。


    薑貴妃看著念甘然笑了,偏頭對上首道:“念大姑娘不僅是個懂事的,還是個幹練的。”


    陳太後心裏不喜薑貴妃麵上不會擺出來,也笑了笑吩咐道:“撿幾樣精巧漂亮的甜粽子,給皇帝送過去。”


    自有太監領命而去,仿佛沒聽出薑貴妃話裏機鋒的周皇後這才又開了口,“母後好歹給兒臣留一盤水晶粽。”


    她隻看不吃,比陳太後還講究養生,除了正餐絕不吃零食,甜食更是碰也不碰。


    陳太後無可奈何地點了點周皇後,“你啊你!還想把吃食當擺設看不成?”


    周皇後笑微微點頭,“等兒臣養完眼,再賞給下人祭五髒廟就是了,不會浪費食物的。”


    皇家婆媳鬥嘴,貴婦們自然要捧場,有說陳太後疼人的,有說周皇後雅致的,也有嚐過念甘然的手藝,真心讚美的。


    魏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少不得也服侍陳氏用上兩口意思意思。


    陳氏的神色有些發怔。


    一直暗搓搓留意她的念淺安心裏酸澀:念甘然獻上的鹹粽雖和魏家酒樓賣的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魏母定是睹物思人,想起以前她折騰魏家廚子的事了……


    才想到這裏,就見陳氏意興闌珊地擺擺手,示意魏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自便,獨自起身整了整衣裳,抬腳去了官房。


    陳太後一眼瞥見,低聲吩咐陳姑姑道:“讓陳媽媽跟去服侍。”


    到底是同族出來的內侄女,血脈再遠關係再疏淡,仍唏噓陳氏愛女新喪,擔心她病體初愈再出閃失。


    而諸如劉嬤嬤、陳媽媽這種或內務府出身、或宮中貴人母族家仆的,是有資格跟進宮,等在殿外伺候的。


    陳姑姑轉頭交待下去,念淺安隻得收回注目,卻無心再看場中各家姑娘們爭奇鬥豔。


    李菲雪亦是冷眼旁觀,拔得頭籌的果然是先得陳太後、周皇後、薑貴妃稱讚,後得皇上賞賜的念甘然,其次是琴技動人心弦的於海棠,屈居第三的竟是名不見經傳的單懷莎。


    念淺安頓時八卦心起:單懷莎雖然沒別著小白花,但還沒正式除服,打扮得雖鄭重卻很素淡,怎麽跟著裴氏進宮了?而且依照之前探病時的情形來看,單懷莎不是裴氏看重的兒媳人選麽?


    貴婦們也有相同疑惑,視線在裴氏和單懷莎之間打轉兒。


    單懷莎即淡然又鎮定,等宮女撤下筆墨後,就將俆之珠牽在身邊,帶著俆之珠矮身福著禮解釋道:“太後娘娘福澤深厚,小女才敢生受姨母好意,厚顏進宮拜見貴人。得娘娘誇獎的這副筆墨,其實是我們大姑娘做的端午詩詞。大姑娘年幼力弱,小女身為人師少不得代為執筆,不敢隱瞞娘娘,讓諸位見笑了。”


    話說得一箭三雕,即顯出俆之珠,又彰顯了裴氏的慈愛善心,還順便露了一手好書法。


    其實重孝重在頭二十七月,過了月份後隻要主人家不在乎,誰會揪著客人尚未除服的小節?


    在座貴婦們表示不見笑,心下越發疑惑:裴氏這是來推銷單懷莎的,還是有意讓單懷莎露臉的?


    再看念家除了念甘然外,念淺安和念秋然都沒出列,而徐氏更是安心看熱鬧,並沒有讓李菲雪出麵獻藝的意思。


    一時倒看不明白處於流言中心的三家是真雲淡風輕,還是故作低調。


    有人多看一眼單懷莎,有人則心思活動,有意拉著裴氏套近乎。


    而隻要無關徐月重續娶的人和事時,俆之珠確實很討長輩喜歡,不等單懷莎話音落下,就被得了示意的宮女牽去上首,挨著陳太後軟糯糯地說著童言童語,逗笑了一眾宮妃、貴婦。


    單懷莎也微微一笑,知情識趣地退回裴氏身後,偏頭對上念甘然、於海棠的視線,抿了抿嘴角。


    念淺安略意外,和李菲雪、念秋然頭碰頭開小會,“我沒看錯吧?單姑娘幹嘛和大姐姐、於姑娘眉目傳情?她們很熟?”


    “什麽眉目傳情,六妹妹別當著人多眼雜混說。”念秋然忙小聲提醒,隨即搖頭失笑,“我隻知道大姐姐和於姑娘交好,倒沒聽說大姐姐和單姑娘也認識。”


    李菲雪心道何止是認識,這三位這會兒看著好,以後還不定怎麽暗中較勁呢。


    如果真的重蹈前世覆轍,將來有的是熱鬧可看了。


    嘴裏點到即止道:“安妹妹和小透明怕是不知道,有些嘴巴不饒人的暗地裏稱念大姑娘、於姑娘、單姑娘為京城三孤。大概是家世相似,這三位私下關係不錯,頗能玩到一塊兒去。”


    於海棠和單懷莎父母雙亡家族無靠,念甘然年少喪父大房勢弱,還真是三位命運多舛的孤女。


    京城三孤的戲稱雖促狹,倒也貼切。


    念秋然不由麵露戚然。


    念淺安則暗暗咂舌:念甘然的閨蜜團居然是兩朵小白花?她呢?一小透明一正統古代閨秀,貌似輸很慘?


    她正自黑自樂,就聽上首傳來薑貴妃溫柔的招呼聲,“念六姑娘?”


    念淺安下意識舉手喊到:“我在!啥事兒?”


    薑貴妃見狀一愣,隨即噗嗤,她一笑貴婦們也跟著笑,有那即想巴結薑貴妃又想討好公主府的就揚聲打趣道:“貴妃娘娘真是慧眼如炬,怪道要點念六姑娘的名,真正是個古靈精怪、招人喜歡的小姑娘!”


    古靈精怪這詞兒吧,其實可褒可貶。


    念淺安汗顏地摸了摸鼻子,頂著安和公主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飄向上首,叉手福禮道:“娘娘有何吩咐?”


    “可不敢提什麽吩咐。”薑貴妃起身虛托起念淺安,回座後露出一臉慈和關愛的笑容,“我可得好好感謝念六姑娘一聲。小七慣是個鬧騰性子,頭先去萬壽宮叨嘮你,還要多謝你肯陪她玩兒。”


    一個玩字飽含深意。


    念淺安麵上謙虛,心裏罵七皇女:這熊孩子不會蠢到把她扯的淡都告訴薑貴妃了吧!幸好她沒當七皇女是閨蜜,不然她的閨蜜團真心太虐!


    一旁七皇女不知她所想,還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想起下頭坐著一堆貴婦姑娘,忙又收斂神色裝出副乖巧文靜樣兒。


    念淺安頓覺眼睛疼,飛過去一個眼刀紮得七皇女本能縮了縮下巴,才忍著肝疼一邊應付薑貴妃的寒暄,一邊分神打量傳說中的得寵貴妃。


    怪隻怪宮殿太大距離太遠,她此刻才瞧清薑貴妃長什麽樣兒。


    摸著良心說薑貴妃是個大美人,半點不像受寵奸妃,確實和傳聞名副其實,很有賢良淑德範兒。


    不過大概是太賢德了,操心的人和事太多,比之精於保養的周皇後,多少有點顯老態。


    單看姿容,周皇後反而更像妖豔賤……咳,妖豔寵妃,薑貴妃的氣質比較像尋常後宅的賢良主母。


    念淺安暗道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要是皇上,絕對選身嬌體軟美姿容的周皇後,至少看著心情好養眼啊!


    難道皇上喜歡禦姐?


    她吐槽完畢,薑貴妃也親近完畢,笑著放她回座。


    因薑貴妃向來對宗室多有禮遇,此時單拎出念淺安說話,莫說陳太後、周皇後、安和公主都無動於衷,隻說底下貴婦們也習以為常,權當看不出薑貴妃是在向公主府示好,隻笑看七皇女單獨獻藝。


    七皇女是宮中唯一的皇女,又是小主人,自然讓著進宮做客的各家姑娘們。


    等她走完過場,才輪到一眾無子無女的大小宮妃向陳太後表孝心。


    除去皇後和四妃,包括三皇子生母王氏在內,哪個宮妃如今得臉,哪個宮妃將來有可能上位,基本能靠她們敬獻的物件看出端倪。


    貴婦們又開始行注目禮。


    念淺安的目光則流連在低等嬪妃和無名庶妃身上。


    可惜出麵的都是各宮主位,寄人籬下的低等宮妃們連嘴都沒張開過。


    聽聲辨人失敗,念淺安正打算另找機會執行秘密任務,就被角落的一道碎光晃了下眼睛。


    滿目錦繡之中,那道來自不起眼宮妃頭上的幽藍光芒十分打眼。


    念淺安定睛盯著閃爍碎光的簪子,視線左右梭巡一小圈後,抬手摸了摸耳垂墜著的琺琅點翠耳璫,心口不可自抑地重重跳了一下。


    她不露聲色地退出正殿,招來小豆花和小豆青,“小豆花陪我去更衣,小豆青去請陳姑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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