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是什麽性子我最清楚。哪裏至於和安安動手?安和別急著護犢子,皇後也不必張口就認定是小六不好。”陳太後語帶嗔怪,滿臉的笑容卻沒有半點不虞,“小六都已經開始在朝中辦差了,安安也懂事不少,倒是安和和皇後兩個,還跟長不大的小姑娘似的,自家愛鬥嘴也就罷了,還老愛拿孩子們鬥嘴,哪裏有做人親娘的樣子。”


    周皇後聞言不以為意,反而摸著臉感歎道:“母後這話兒臣愛聽。要是真能做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姑娘就好了,省得兒臣費勁保養這副皮囊。”


    她的關注點一向清奇,比起能青春永駐、膚白貌美,根本不在乎皇上寵誰愛誰,連兒子都得靠邊站。


    陳太後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虛點著周皇後笑過一回才看向楚延卿,意有所指道:“之前你提出要私下見安安時,是怎麽和我說的?我可是聽你說明白前因後果,才幫你牽這個線的。該問的事都問完了?如今可不興過河拆橋,往後都要和安安和和氣氣地相處,知不知道?”


    楚延卿的臉不臭了,微微傾身應道:“皇祖母教訓得是。您放心,我能跟旁人虛以委蛇,跟您可不能說話不做準,拿話糊弄您。”


    陳太後露出滿意而滿足的笑。


    安和公主不管這祖孫倆打的什麽機鋒,隻管接上自己起的話頭,趁機問出困擾多年的疑惑,“不是我急著護犢子,故意拿安安說嘴。實在是小六和安安從小鬧騰得厲害,活似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小六倒是說說,如今肯答應和安安好好相處,以前卻是為什麽不能好好相處?”


    她和周皇後說話沒客氣過,對著楚延卿就更不客氣了,半點不拐彎抹角,問得這樣直白容不得楚延卿避而不答。


    在座的陳太後、周皇後、周姑姑、劉嬤嬤不是長輩就是老人,雖不會無故插手晚輩之間的“糾葛”,聞言卻不由心生好奇。


    正被陳姑姑捉著重新梳頭的念淺安也歪了歪身子,豎起耳朵做傾聽狀。


    楚延卿留意到她的小動作,不自覺地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反問道:“公主想知道原因,何必舍近求遠來問我?”


    念淺安在心裏嘖了一聲:不愧是柳樹恩的頂頭上司,都吊得一手好胃口。


    安和公主則直接嘖出了聲,“安安要是說得清楚,我犯得著來問你?”


    不是她嫌棄女兒,而是原身初見楚延卿時太小,等能記事後已經和楚延卿不和了,每次進宮不是鬥嘴鬥不過七皇女被欺負哭,就是鬥法鬥不過楚延卿繼續被欺負哭,性子越長越歪,脾氣也越養越驕橫,成天隻想著怎麽欺負回去,問起緣由來沒一句好話,實則自己也鬧不清到底怎麽結的仇。


    背鍋背到麻木的念淺安一臉幹笑:“……不好意思,不是我說不清楚,而是我記性不好。”


    “你的記性確實不好。”楚延卿斜睨著念淺安,似笑非笑的俊臉透出明晃晃的譏誚,譏誚之下藏著不為人知的異樣情緒,“你現在才想起小時候見過我,那之後又見過我幾次,想來我不主動提起,你也記不起來了?


    你每次進宮離了公主就一個人孤零零的,我瞧你可憐,好心邀你一起做耍,你卻拿我當七妹一流不管不顧地就捉弄打罵,還指望我能低聲下氣地去捧你的臭脾氣?我倒是想念舊情,你一句不記得就當不認識我,你對我不好,我憑什麽對你好?”


    念淺安頓時腦補出“陰鬱嫡皇子不得聖寵玩伴稀缺,示好原身慘遭背棄莫名結怨為哪般”的狗血畫麵,眨了眨眼道:“……就因為這個?”


    楚延卿垂下眼簾道:“……就因為這個。”


    念淺安默默掃視一圈,對楚延卿的肯定回答表示懷疑:肯定不止因為這個,多半還跟她和原身對楚延卿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有關。


    她和原身到底造了什麽孽,導致楚延卿不肯和她明說,當著一眾長輩的麵連提都不願提?


    念淺安想不出頭緒,果斷決定不踩雷為妙,啞然半晌,無語地看了楚延卿一眼:這貨小時候肯定也是個熊孩子,不然不能這麽記仇。而且現在依然有點熊,不然不能這麽別扭。


    她在心裏腹誹,陳太後等人亦是一陣無語,麵麵相覷片刻,紛紛搖頭失笑。


    安和公主一臉無趣地攤手道:“外祖母這回可看走了眼,長不大的不是我和皇後,而是小六和安安。孩子再大也是孩子。我就不該吃飽撐得管孩子們的閑事,瞎操閑心。”


    她表示這種孩子氣的答案還不如不問,寧願回永嘉候府聽於老夫人指桑罵槐,至少能聽個新鮮解解悶。


    於是起身告辭道:“安安進宮小住,我得往老夫人跟前知會一聲,省得她又有話聒噪。這陣子府裏事多忙亂,等端午節我再進宮給您請安。”


    她即是公主又是永嘉候夫人,隔壁大房寡母孤女,三房周氏不管家,四房姚氏是庶媳沒資格,公主府和永嘉候府逢年過節的瑣碎庶務,都落在她肩上。


    陳太後自然不會多留,擺手放安和公主、周皇後各自帶著下人散去,見楚延卿也起身拜別,少不得交待道:“你父皇一向肯給安和做臉,對靖國公府又從來高看,你好好和你父皇說清楚東郊劫匪的事兒,別和你父皇起爭執。彼此都好聲好氣的,你父皇不會不許你保徐月重。”


    等楚延卿應聲離開後,就轉頭對念淺安笑道:“折騰這麽半天累了吧?先回你的院子歇歇腳,陳姑姑都幫你收拾好了,看看還有沒有什麽不趁手的,隻管隨自己喜歡添減。”


    念淺安跟著領路下人轉出偏殿,陳太後望著念淺安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你說小六究竟是個什麽心思?他之前找我牽線時說的那番話,你在一旁也是聽見了的。沒想到他和安安還有那樣一番淵源,當時真是聽得我即心驚又意外。”


    說著轉頭看陳姑姑,疑惑道:“小六這是突然瞧出安安的好,想重新撿起小時候丟掉的情分?”


    “六殿下瞧著冷傲,其實黑白分明,能屈也能伸。保不準就是您說的這個心思。”陳姑姑想了想,笑道:“何況六姑娘如今不再一味排斥捉弄六殿下,兩個人還沒認過臉的時候,就曾有過一麵之交,可不就是淵源不淺?皇後和公主又親如姐妹,六殿下願意和六姑娘好好相處,總歸是好事兒。”


    陳太後笑著頷首,見陳姑姑說罷欲言又止,不由佯斥道:“你跟我還有什麽話不能直說的?”


    “那奴婢就鬥膽直言了。”陳姑姑矮身坐下,敲著陳太後的腿緩緩道:“六殿下不得聖寵,宮裏宮外的處境都高不成低不就,否則哪裏用得著柳公子這號人物,代替六殿下明裏暗裏出頭做事兒?您很不必管六殿下是什麽心思,隻管看柳公子是怎麽做的,能幫幫一把能推推一把,其他的,全憑六殿下的造化和本事。”


    陳太後按住陳姑姑的手,拍了拍歎道:“你和安和說得都對。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啊,還是少操閑心得好。”


    陳姑姑順勢替陳太後捏起手來,搖頭笑道:“您可沒少替皇上操心。也不知六殿下和皇上說得怎麽樣了?”


    “小六的脾氣和皇帝小時候一模一樣。本該是虎父無犬子,偏處得不像親生父子,倒像不相幹的君臣。”陳太後似諷似歎,半闔著眼嗤道:“嫡出的兒子不寵,倒去捧那些個非嫡非正的兒子。皇帝這聖心,我也快操心不起了……”


    說著聲音漸低,不一時就打起瞌睡來。


    陳姑姑不再出聲,輕手輕腳地服侍陳太後小歇,偏殿裏一片靜默。


    禦書房裏也有短暫的靜默。


    昭德帝放下奏本,抬眼看向杵在禦案不遠外的楚延卿,敲了敲奏本道:“字兒寫得不錯,有點長進。”


    不冷不熱的“誇讚”,楚延卿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說道:“父皇既然沒有異議,兒臣就派人和四哥知會一聲,調桂儀回五城兵馬司,隻任原職,不再協理查案。”


    昭德帝這才說起奏本的內容,“這些是你從安和母女那兒問出來的’口供’?既然當時靖國公夫人也在三懷山,處斬的劫匪又是徐月重親手抓的,那就依你的,撤下徐月重,讓五城兵馬司另外換個指揮使協助你四哥。”


    楚延卿抱拳告退,轉身走得幹脆利落。


    “一棍子打不出半句軟話的悶棍子。朕怎麽就生了這麽個嫡子!”昭德帝靠向椅背,臉上神色喜怒莫辯,“為了摘出一個徐月重,倒把不相幹的安和母女都抬了出來,就不怕朕治他個結黨營私的罪名?”


    “徐世子是六殿下武學伴讀。皇上為諸位殿下圈選的文武伴讀,哪一個敢辜負皇上的用心,不為各自侍奉的殿下鞍前馬後?”沉穩的男聲來自盤龍屏風後,轉出的身影不是魏無邪又是誰,他微微躬身接著道:“何況靖國公不朋不黨,從來隻尊皇命。六殿下和徐世子交好,是兒時情分,六殿下怕徐世子牽扯過深,急著撈人,也是人之常情。”


    昭德帝垂眸看向奏本,輕笑道:“你就不惱小六壞了你的好事兒?這下子靖國公府可輪不著你和小四動腦筋了。小六最近和徐月重走得近,暗地裏謀的是飛魚衛的事兒,你心知肚明。孔震是你的得意門生,你就不擔心飛魚衛出事兒,孔震也跟著毀了?”


    魏無邪神色含笑,身形躬得越發深了些,“隻有皇上惱臣,沒有臣惱皇上、皇子的道理。臣能心知肚明,全靠皇上抬舉,肯給臣提個醒兒。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六殿下對上飛魚衛,結果如何且在兩說。至於阿震,他若是無法脫身,臣再擔心也沒用。”


    昭德帝看向魏無邪,扒拉著龍須道:“好個成事在天。你倒是心寬得很。”


    魏無邪並手行大禮,深深垂下頭道:“臣惟願吾皇功績蓋世、聖名長留青史。臣為此願,寧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昭德帝伸出雙手,穩穩托住魏無邪的雙臂,看似輕巧的動作卻仿佛重若千鈞。


    念淺安也伸出雙手,托住想行大禮的兩個小宮女,歪頭笑道:“又要麻煩姐姐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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