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協約的一部分,和談達成當天,李玉暖與鳳清德便隨馮憐兒禦劍前往長安了。


    不得不說這一次參與政變的陣容異常豪華,接頭地點是太子府不說,負責迎賓的人也同樣的星光熠熠。


    以太子、太子太傅為首,獨孤家的幾位長老、三位私下返京的藩王、二十多個名門世家當家人及其代表……


    滿眼的華衣錦服聲名顯赫,連對北齊朝廷並不多麽熟悉的李玉暖,聽他們一一自我介紹,也是由衷地歎一句:“久仰久仰”。


    如果皇帝的鷹犬突然闖入,隻怕第二日的朝會,將有一半以上的人無法參加。


    由此也可見拓跋皇族內部的矛盾激烈到何等程度!


    馮憐兒沒有留下出席晚宴。


    軒轅老祖此次打定了作壁上觀的主意,自政變開始醞釀時,他便借口要閉關清修為江山祈福,一切外事都不問不問不參加,連長安街道隨處可見的穿著大夏門火紅色道袍四處招搖的軒轅子孫們,也都突然間冬眠一般,沒了蹤跡。


    大街小巷隻剩下披著僧黃色袈裟,敲著木魚的一元宗僧人。而皇後也一反多年堅持的廢佛姿態,集合後宮諸妃,捐出百萬脂粉錢,要在月牙泉附近開洞窟修大佛。


    金仙突如其來的“閉關”,和國師恰到好處的“出關”,讓長安城的暗流更加洶湧澎湃了。


    事前就做過功課的李玉暖,眼觀鼻鼻觀心地聽完各路禿鷲們的自我介紹後,隨便說了幾句敷衍的場麵話,就和鳳清德一起,在太子的再三殷勤下,登上首上座了。


    李夜吟這一次倒是沒有同來。


    長安城內見過他的人太多太多。雖說政客都沒節操,隻要足夠的利益,和殺父仇人都能同床共枕,但為免節外生枝,他還是決定不來長安。


    可惜借口說得再好,李玉暖也知道,他不來長安的真正原因是暫時不想麵對自己。


    我……傷了他……


    端坐上首,假裝品評清香欣賞歌舞的李玉暖,心亂如麻地想著。


    思緒回到兩天前。


    那一日,在突如其來的衝動下,她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她很緊張,他也同樣的驚訝,當他回過頭的時候,她在他的眼裏第一次看到了毫不掩飾的驚喜以及濃烈的期待。


    然而,她卻沒有說出他真心期待的那幾個字。


    話都已經咽到喉嚨口了,張開嘴,說出的卻是:“……剛才,對不起……我……長安那邊……你……”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眼睛已經迅速黯淡,像即將熄滅的火球一般,閃爍著垂死的光芒。


    她看到他的悲傷,雖然藏在不見底的黑暗處。


    濃鬱得化不開。


    最終,他輕輕掰開她的手,結束了這場沒有任何意義和結果的尷尬。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的關係都異常尷尬,她不知道該怎樣和他見麵說話,直到前往長安前夜,她都刻意和他避開,甚至連經過花苑也要掐算好時間,非要他離開了她才進入。


    我可真是矯情,聞著馥鬱溫暖的檀香,李玉暖自暴自棄地想著。


    “你的臉色很不好看,是不是李夜吟對你說了什麽不好聽的?”


    正是心思旁騖時,鳳清德的神識輕飄飄傳來。


    經他提醒,李玉暖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情緒外露到連鳳清德都看得清清楚楚!


    連忙端起香碗,一邊假意品香,一邊故作平靜道:“隻是覺得這些人都說話虛偽過頭,交給夜吟哥哥處理或許更好。”


    鳳清德聞言,嗬嗬地幹笑了兩聲,不置可否。


    而此時席間閑聊也已導入正題。


    “兩位大能屈尊參加香會,小王深感榮幸。大夏門的這些妖道,依仗父皇的寵愛,胡作非為,欺男霸女不說,更妄想以皇姐為禮物,聯姻墨清修,借此拉攏國師!”


    “陳國公主何等金枝玉葉,就算是一等一的豪門大戶尚且不敢高攀,那三姓家奴怎麽就敢上表請婚!”


    慷慨陳詞的乃是獨孤家的一位,雖然鮮卑貴族們也大多不喜歡李夜吟,但無論容貌、才學、人望,李夜吟都勝過墨清修這三姓家奴何止千萬倍。


    李玉暖聞言,敷衍地笑了笑,以神識對太子道:“墨清修此人怙惡不悛,被我的一位道友在黃河岸邊狠狠懲罰過,已經不能人道。請婚之事,陳國公主隻管放心便可。”


    第一次接受神識交談,太子麵色明顯有些驚愕,不過他畢竟身份尊貴,又見多識廣,側眼偷窺,看李玉暖嘴唇沒有動彈,立刻收起驚訝,麵色如常道:“天道輪回,自有報應,墨清修是注定不會娶我皇姐的。”


    “公主尊貴,怎麽可能嫁給那奴仆!”諸位貴族附和地說道。


    李玉暖也舉杯道:“軒轅老祖與我其實早有嫌隙,他依仗自己是大能,曾幾次三番糾纏我的姐妹,欲將我等收為內寵,幸好我修為不差,又有鳳凰神君庇護,這才逃出他的魔爪!這一次的事情,即使沒有諸位許我的那些好處,我也會上門找軒轅老祖的晦氣的。”


    鮮卑貴族們對修道半懂不懂,隻知道可以延年益壽和采陰補陽。他們見李玉暖麵罩薄紗,花容月貌如霧裏看花般恍若仙子,身旁的鳳凰神君也是容貌輝煌一看就不是凡人,頓時對她的話信了大半截。更有幾個獻殷勤的,捧杯道:“仙子乃美人國色,也難怪那老鬼貪心!”


    李玉暖怎麽看不出他們的意思,不過這種場合也隻能受著,端起一杯香茗,道:“適逢盛會,我以茶代酒,感謝諸位!”


    “仙子客氣了。”骨頭都酥了半邊的眾人嬉笑著喝下酒。


    倒不是他們好色,大凡男人對美麗的女人總會有幾分特別嗬護注意,何況坐在這裏的又是個美得不惹塵埃的仙子?


    不敢對仙子有非分之想,但是多看幾眼,又不是過錯!


    李玉暖配合著笑了笑,突然道:“不知諸位大事籌備得如何?”


    這問題快準狠,還直切中心。


    太傅露出了戒備神色,太子卻是滿目欽佩。


    “李仙子果然是巾幗不讓須眉,隻是不知李仙子為何自信我會告訴仙子我們的準備派遣?”


    李玉暖道:“太子雖然是國家的第二號人物,但畢竟不是皇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父要子死,都不得不死。何況如今陛下篤信長生之道,顯然是短期內不打算將國政大權交給太子了。此番政變,太子有北王的塞外大軍為後盾,又有國舅獨孤元義的十萬大軍隨時護駕,可若是皇叔不肯鬆口,五萬禁軍該如何應付?”


    李玉暖注意到,掌管禁軍的拓跋衍沒有出席宴會。


    “女人之言!”坐席下,犯起一陣輕笑。


    太子卻一聲咳嗽,示意他們聽李玉暖說完。


    “政變的關鍵在於速度,趁著天下沒有反應過來,就將皇宮內外全部平定,屆時,即使還有懷疑的聲音,隻要皇後殿下、掌權王爺以及半朝文武都站在太子一邊,再有大軍為依靠,地方官員必定會紛紛上表恭賀太子登基!”


    “說下去。”太子沉色道。


    李玉暖深吸一口氣,若是夜吟哥哥參加這種場合,必定能三言兩語就把所有人都說服,可惜現在坐在這裏的是她,她沒有他的自信和才華,隻能假設是他在這種場合,會怎樣說話做事。


    “隻要陛下不死……陛下就還是陛下,太子……就算掌控了皇宮和京城,也一樣……無濟於事!”


    最後幾個字吐出時,李玉暖的掌心都已經汗噠噠,她不怕這些人突然翻臉,反正他們也留不住她,但她怕自己嘴巴笨拙,被他們看出深淺。


    幸運的是,太子認可了她。


    “李仙子所言極是,我確實被這份矛盾困擾著。”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李玉暖。


    “身為人子,殺父乃是不肖。我不想做個殺父奪位的不孝子,也不希望千秋史書上留下……不堪的一筆,但父皇不歸天,我們所有人都性命難保!所以……”


    李玉暖明白他的意思。


    “太子殿下可是希望入宮兵諫前,陛下便已經――”


    太子聞言,眼神頓時亮起來。


    “仙子既然已經明白,便請不要說出口。因為這是我們希望仙子為我們做的事情!”


    李玉暖笑了。


    皇位麵前無父子,太子想得到皇位卻不想背負殺父的罵名,所以他才會與她合作,讓拓跋洪的死變成軒轅老祖的責任,而太子則可以盡情扮演掃蕩妖道匡扶天下的忠孝兒子!


    個個都打了一副好算盤。


    可惜他們把算盤打得太好,忘記了她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


    當然,就算心裏冷笑,李玉暖臉上也是笑容可掬,道:“隻是不知太子打算如何幫我們入宮,以毒丹挾持陛下?”


    預定計劃被李玉暖“不知分寸”地擺上台麵,幾位老臣頓時麵色不悅,也是太子涵養好,和氣道:“此事宮中早就做好接應,隻是需要委曲李仙子了。”


    李玉暖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事成之後,你們承諾的好處可不能少!”


    太子道:“一定,一定!”


    這些修真界的人都是殺人奪寶不眨眼的家夥,他既然敢與虎謀皮,自然也早就備下了克製的手段!


    於是正事就此告一段落,剩下的便是賓主盡歡了。


    太子不是個吝嗇人,但凡李玉暖或鳳清德看到後露出歡喜之色的東西,無不命從人一一記下,待到宴席結束後,全部送去他們暫住的閣樓。


    隻是如此一來,卻又不小心惹出了些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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