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遙遠,其實刹那。


    鳳清德才擺出不辱神君之名的高人姿態,龍蟒已經近在咫尺。


    遠看時隻是覺得粗糙醜陋的麵孔,湊近了看,頭顱處虯皮倒立,布滿了大小不等的疙瘩,可謂惡心至極。


    但鳳清德是鳳凰,他的審美觀念自然不同於人族,當他看清龍蟒那比萬年老鬆樹皮還粗糙的臉部時,俊逸的麵容頓時泛起了微笑。


    “居然是剛滿千歲的成年龍蟒。這個歲數的龍蟒的皮肉最鮮美不過,如果能用膽汁塗抹全身,再以業火烤串八成熟,蘸上月光花果實調成的醬料,那個味道……就算是涅槃的時候我都沒有忘記啊。”


    這是挑釁,更是本能爆發。眼前的這條長十丈有餘、三個成年男子合抱粗、正當壯年滋味肥美的龍蟒,已經完美地激起了鳳清德的食欲。


    龍蟒震怒了。


    它雖然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周身都燃著炙人火焰的紅衣男子的真身乃是天敵鳳凰,但習慣了霸王地位的它又怎麽能夠容忍如此直白的挑釁!低吼一聲,虯皮般的身體纏住雲船。


    幾乎在鱗片擦到船身的同時,雲船表麵一陣水紋蕩漾,淡金色的結界瞬間展開。


    雖然龍蟒外凸的脊柱鋒利猶如尖刀,而它粗糙的皮膚也確實比鏟刀更鋒利,但遇上萬始宗的結界,竟好像打在棉花上的拳頭,完全無法著力。


    龍蟒加倍地感到憤怒,虯皮深處,綠油油的眼睛爆出殺氣,身體更是旋轉過來,一圈兩圈三圈,純粹以蠻力纏絞著船身!


    吱吱哢哢!


    突然!


    一聲“哢擦!”,龍骨斷裂了。


    鐵線木桅杆因為承受不住來自龍蟒身體的絞壓而左右搖晃,搖擺中,冰火蠶絲船帆轟然掉下,撲在甲板上,將大半船舷都遮住。


    鳳清德始終端立船頭,雖然雲船上空幾乎完全被龍蟒粗糙的身體盤踞,但真正的威脅卻是前方。


    距離雲船約二十餘步距離,淩空立著苦行僧打扮一高一瘦兩名男子,褐色僧袍包住腳踝,兜帽完全遮了麵孔,脖頸以上全都罩在深重的黑影中。


    無頭僧。


    修真界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詭奇組織。


    緘默是他們的最高教義,神秘是他們的始終形象。


    幸運的是,無頭僧一向隻在冰原和南荒、北域活躍,對中土始終興致乏乏。全滅三界寺之戰,雖然手段殘忍如雷霆轟頂,但也隻是曇花一現般的血腥,在那以後又恢複了一貫的低調和緘默。所以,雖然知道無頭僧是個不知何時就會爆發的危險因子,隻要無頭僧不主動發難,修真界對他們就始終秉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但鳳清德對無頭僧的了解,顯然比修真聯盟的任何一位都更多。


    看著滿臉置身事外表情的無頭僧,鳳清德嘴角擠出一抹冷笑:“隔了萬年,帝尊居然還能記得我,真是榮幸之至!”


    “你不是我們的目標,不必自作多情。”兜帽下,仿佛氣流衝擊金屬的生硬聲音響起,惹得耳朵一陣生痛。


    鳳清德愣了一下,他指了指上空纏絞雲船的龍蟒,道:“難道這不是見麵禮?”


    頓了一下,嘟囔道:“我對長蟲可是沒有半分自製力的。”


    “這蠢貨確實是陛下送給鳳君的禮物,但是能不能順利受下,卻得看鳳君的選擇了。”身形略矮的無頭僧冷然道。


    “什麽選擇?”


    “陛下雖然鐵血手段,卻也有一顆慈父之心。做父親的,想見兒子的後代,還請鳳君大開方便之門。”


    “老子要見兒子,當然無可厚非。可是——”鳳清德看了眼上方扭曲爆裂的龍蟒,哼道,“隻是這點誠意?”


    “陛下對鳳君曾經的背叛既往不咎,已經是最大的誠意!”先前說話的無頭僧冷哼地說著,褐色長袍在寒風凜冽的高空依舊一絲不亂,修為之深,可見一斑。


    可惜鳳清德不以為然。


    “早就聽說無頭僧霸道野蠻,並且性情頑固,唯命是從,今日見到,才知傳言竟不及真實的萬一。”


    鳳清德假裝氣憤地說著,冰火蠶絲下,有黑暗的火焰正緩緩燃起。這是李夜吟已經醒轉的信號,但李玉暖多半還沒有度過危難。他必須穩住局麵,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渡過難關。


    於是長袖一招,刻意道:“要我不插手也不難,隻要你們肯做一點小小的犧牲。”


    “什麽犧牲?”


    “讓我知道無頭僧的兜帽下,究竟藏了什麽!”


    喝問剛剛吐出,場麵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無頭僧之所以被稱為無頭僧,因為“凡是試圖看到無頭僧兜帽下的真相的人,都會被殺死”的教義。對無頭僧而言,摘下兜帽,是僅次於侮辱他們信奉的神靈的罪行。


    “鳳君,可以換一個條件嗎?”先前說話的無頭僧盡可能和氣地問道,“例如剛剛孵化的毒龍一百條,或者已滿萬年的夔……”


    鳳清德不耐煩地打斷道:“毒龍和夔牛都是舉世罕見的美味,但是——你們當真覺得我是一通美食就可以收買的蠢貨?鳳凰是最在意尊嚴的聖獸,我現在隻想知道無頭僧兜帽下的秘密……無頭僧,這個傳承了萬年的組織,你們的信仰到底是什麽,是什麽讓你們不惜舍棄一切地捍衛你們的信仰?”


    “我們的信仰無比高尚,絕非膚淺如你能夠理解。”兩個無頭僧冷然地回敬著。


    這也是無頭僧的信守之一,他們絕對不和任何人討論教義。教義是緘默,是永恒,沒有人能說服他們,包括他們自己,永遠忠誠,永不背棄。


    可惜他們的對手是鳳清德。


    “既然拿不出能讓我滿意的條件,那就別再擋著我的路!”他怒氣衝衝地說著,長袖舒展間,寒風凜冽的高空變得熾熱熾熱,白雲也轉瞬間通紅欲滴,衝天的紅光和酷熱中,一隻流光溢彩的巨鳳展開幾乎鋪天蓋地的翅膀,金色的利爪隨便一劃拉,就在龍蟒的身上拉出了一條兩丈長的巨口。


    劈劈啪啪!


    瓢潑般的血雨淅瀝落下,濺得結界表麵一片血紅。


    鳳清德也不想多招呼,巨嘴啄下,直接刺破龍蟒的七寸,之後一爪抓住奄奄一息的龍蟒,金色的巨眼撇看著無頭僧,口出人言:“談判的前提是雙方實力相當。現在的你們還有自信和我談條件嗎?”


    “鳳君驍勇,我等自愧不如。”兩位無頭僧一起低頭鞠躬,謙卑的口吻中飽含著殺機,“隻是無頭僧存在於世的全部意義便是侍奉我們的神。陛下希望您能答應他的條件,那麽,就算賠上我們的性命,也要為他達成!”


    “也就是說——”金色眼瞳撇向灰褐色的僧袍,這看似不起眼的布料乃是以生長在極地深淵的苔蘚織成,能夠抵禦極寒和極熱,兩個僧人也都是元嬰中期的修為。


    雖然在鳳凰龐大的真身麵前,兩個元嬰中期根本算不上什麽,但是——


    深知無頭僧都是不可理喻的狂信徒的鳳清德意識到,卷入纏鬥的泥沼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虛張聲勢地笑著,鳳清德突然爪子一抖,龍蟒巨大的身體轟隆隆地砸向無頭僧,同時雙翅揮舞,掀起滔天火海,向兩個無頭僧瘋狂撲去。


    身披極寒深淵苔蘚織成的鬥篷、無畏酷熱的兩位僧人齊聲冷哼,祭出法寶靜音雙輪。


    噌——


    一聲脆音,一金一銀兩道光弧在碰撞中交錯出五光十色的華彩,鳳清德掀起的衝天火海雖然洶湧,卻也抵不過靜音雙輪勾出的絕對靜寂。


    在光環的領域中,聲音徹底消失,空氣也隨之排斥。失去了空氣的支持,鳳清德卷起的火焰瞬間黯然,火海縮減為十餘多碗口大的蓮花,雖然依舊囂張,和先前的火海到底不能相提並論。


    “果然,鳳君不如當年驍勇善戰了!或者說,睡了一萬年,您已經忘記了鳳凰一族的驕傲,淪為人類的孌寵了!”無頭僧毫無顧忌地譏笑著,全盛時期的鳳清德或許能夠瞬殺他們,可惜涅槃再生的他卻是出殼不過數年,空有巨鳳的架子,而他們又有專克烈焰的法寶傍身。


    這一下,徹底捅了馬蜂窩。


    原本鳳清德無心糾纏,雖然釋放烈焰氣勢驚人,其實卻是聲東擊西,隻想掀起混亂卷船飛遠。直到無頭僧說出不知輕重的挑釁話,屬於鳳王的尊嚴才開始隱隱作痛。


    隻聽“啪嗒!”一聲脆響,鳳清德的爪子在雲船的甲板上按出一個巨洞。


    “你們這群沒半點見識的掉頭青蛙,本尊謙虛,不屑和你們這些小輩計較,你們居然還真以為我怕了你們!不管是萬年前,還是萬年後,我要殺你們都不需要半分力氣!”他怒氣衝衝地說著,金色的嘴巴張開,吐出碗口大的火球。


    又見火球,無頭僧頓時得意了,揚著手中的靜音雙輪,道:“鳳君,大話說出口,可是要——”


    “可是要如何?你們也就這點本事,欺弱怕強。卻不知你們憧憬的那位強者根本不屑看你們一眼!”


    李夜吟的聲音悠然響起,然而無頭僧們已經無法反駁他的妄言了。


    因為從鳳清德口中吐出的巨大火球根本不是靜音雙輪能夠抵擋,它源自鳳凰的本體——永不熄滅的火焰,是最接近宇宙本質的火焰。


    正因為身懷如此火焰,鳳凰一族才能一再地火中涅槃,生生不息。


    出言不遜者被瞬殺轟成飛灰,站在鳳清德的爪子旁邊的李夜吟卻隻是好生沒好氣地看了眼身形巨大的同伴,道:“沒留下活口,可惜了。”


    鳳清德哼哼地扭過頭,傲嬌道:“是他們太弱了,害本尊捏不好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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