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讓整個雪原都陷入了蒼茫,已經趕到北冥冰宮的人們毫不猶豫地闖入廢墟,還未到達的人則紛紛停下,想盡一切辦法穩住形體。


    ——在自然法則的原始狂暴前,這些築基修為的修士,也和凡人一樣,不堪一擊。


    沒有人發現,在冰雪的深處,有一處血泉正靜靜地湧動。


    噗!啪!噗!


    諸如此類的聲音混雜在尖嘯的狂風中,脆弱得幾乎聽不見,但每一次響起,地上都會多出一點嫣紅,殷紅的血剛剛把雪水微融又迅速凝結,結成透著晶亮的紅色,似佛家傳說的紅蓮之火。


    此刻,唯有月華一“人”不被冰雪影響,因為他沒有形體,隻是一縷殘存的思念。


    但即使是他,卻也並不輕鬆。


    李玉暖打坐處已經隻剩下皚皚白雪。


    整個人都被雪掩蓋,雪層下時不時地爆出紅蓮,讓月華確定她還活著,還沒有放棄抗爭。


    (“居然會堅持到這一步,你果然是個特別的女孩。”)


    略有些驚訝,但更多的卻是敬佩。


    雪層下爆開的每一朵血花,都是過高密度的星屑入體後炸開經絡擊碎血肉的證據。李玉暖的經絡雖然經過星屑擴張,但因為本質太差,到底差強人意,何況當下被寒冰凍得僵化,更就不應該如此劇烈蠻橫地運氣。


    但是月華不會譏笑她,隻看這血花四濺,便知她當真是豁出了性命。


    覺得左右不過死,索性便拋下一切,無所顧忌地亂來?


    真是無法無天的性子,這樣的性格,若是成就了彼岸,怕是世界也會天翻地覆吧。


    (“算了,助你一臂之力吧!”)


    輕喃著,月華雙手捏訣,十餘個已經斷了傳承的文字自他眉心飛出,化為清輝升起,融成一個半圓的結界,恰恰將李玉暖和他都包裹其中。


    (“爆裂炙炎!”)


    舌尖輕吐,皚皚白雪瞬間化為烏有,露出已經百孔千瘡的殘破身體。


    (“真是慘烈啊。”)


    苦笑著,月華認真地打量著李玉暖。隻見她雙目緊閉,兩條深紅血線自眼簾流下,汙滿半張麵孔。身體已經僵化,雙手倒是堅持著捏訣的姿勢,隻是手臂上布滿了斑斑點點的洞,傷口處白骨支離,經絡斷出,慘不忍睹。胸前更是血洞無數,肋骨一半以上都斷掉了,連心髒都露出來了一小半。


    心髒之上,滿是濃稠如蜜汁的金色液體。


    隻等金色覆蓋完全,突破便可完成。


    但是——


    (“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突破之時,也是你命喪之刻。”)


    月華苦澀地說著,並非沒考慮過將她拋下不管,但當他看到她強忍著痛苦的蒼白嘴唇、和殘破卻又堅實跳動的心髒時,他便知道自己無法再坐視不理了。


    能夠在生死一線時隻想著突破而不是自己的生死,隻憑這份覺悟,她就是擁有繼承鬼麵的資格。


    我畢竟投資了那麽多,可不能血本無歸。


    自我安慰地想著,半透明的手指拂過眉心,一滴濃稠的青色流光流下,落在指尖。


    略有不舍地對青色流光吹了一口氣,青色化為淡雅的銀光四散,所經之處,風歇雪止,萬物寂靜。


    漫漫雪原上,出現了本不該再現於世的奇景。


    靜止的雪幕中億萬紅蓮憑空生滅,萬千火蛇漫天飛舞,無數早已滅絕的生命狂嘯著,自虛空中奔出,它們彼此糾纏著,飛舞盤旋,瞬間死生。亦幻亦真間無數幽火無根無葉的懸浮著,無止盡的旋舞著,冰冷而灼人的燃燒著,最終化為流光潛入中央千瘡百孔的少女體內!


    於是真實的奇跡降臨了。斷裂的骨頭自動接上、破碎的肌肉迅速愈合、四分五裂的血脈如藤蔓般重新環上,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新生,轉眼間,竟除了依舊沾血破敗的衣服外,找不到絲毫垂死的痕跡。


    是奇跡,也是真實。


    待到虛空中最後一朵紅蓮熄滅時,李玉暖卻也不睜開眼,她凝神入定,許久,將最後一滴異樣都咽下了,才歎了一聲:“多謝。”


    這是發自內心的真誠感謝。


    方才,她誤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放任星屑肆虐**,雖然瞬間確實得到了絕大的力量,卻也因此整個人都被星屑掌控,隻能眼看著身體被星屑肆意改造,變得麵目前非。


    直到得到了月華的支援。


    那看似輕柔的一滴,恰恰將處於絕境的她從無盡的迷茫中拉出,如久枯的大地再逢甘露般,她歡欣喜悅地享受著他的支援,所有的痛苦都隨之消失。


    不知名的液體化為紅蓮融入體內,身體迅速複原,意識漸漸奪回了掌控。尤為難得的是,新生的經絡竟非常適合星屑運行!原以為會萬般艱難地將亂軌的星屑納入正路,也如萬川歸海般輕而易舉地就完成了。


    但她不敢沾沾自喜,若非僥幸得月華出手,她已被星屑啃食殆盡!


    (“早知道你這麽沒用,我就該等出了冰宮,拿了我想要的東西,再借北極的特殊地形,錘煉一下你的根骨。好在你雖然差勁,最後時刻卻也能守住本心,倒是沒有讓我太失望。”)


    月華哼哼地說著,李玉暖曉得他這人麵冷心熱,不以為然道:“但是還是要謝謝前輩,給了我這份造化。”


    (“有精力研究如何討好本尊,可見你也恢複得差不多了。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出發!”)


    “立刻出發?!這——這大風暴,我們怎麽接近冰宮?”


    李玉暖心有餘悸地看著結界外肆虐的暴雪,鋪天蓋地的白茫茫,隻讓人覺得生命如落葉般脆弱可笑。


    (“你可知道為何北冥冰宮每隔十二年打開一次?”)


    “為什麽?”


    (“太常此人修為稀疏,但他在機關術上的成就,卻是我望塵莫及。北冥冰宮的構造非常精密,即使沒有主人,它也能從北極光中汲取力量維持。每十二年,從北極光中汲取的力量恰好能形成新的結界,所以才會有三天的結界打開。但如果貪心不足,三日之期滿,還想拿東西,就隻能——等下一次打開,或是破壞結界。”)


    “難怪他設定了金丹以下的人才能進入的規則。原來是這份考慮。”李玉暖恍然大悟地說著。


    (“不錯,從外麵強行擊破結界,需要渡劫修為。但從內部打開結界,隻要元嬰修為即可。限製金丹以下才可進入,可能是考慮到時間久遠,結界逐步殘破,變得更加容易破壞吧。”)


    “但是——”李玉暖提出一個問題,“我還有一點怎麽也想不通。既然冰宮主人如此擅長機關術,為何不設下隻能從外麵強行打破的結界?為什麽要留下每隔十二年可以打開三天的破綻?”


    (“因為他在等一個人。”)月華說。


    看著他朦朧的微笑,李玉暖想起鳳凰無意中說的一句話。


    太常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難道,太常如此苦心設計北冥冰宮,其實是為了等什麽人?


    無盡的等待,萬年的時間都不能消磨的思念,如此強烈,如此瘋狂,如此的心痛……


    淡淡的酸楚湧上心頭,眼睛有些潮濕。


    “……前輩,太常……該不是為了等你回來,才——”


    竟然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刹那間,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瞪圓了,月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苦笑道:


    (“你還真會聯想。太常確實在等一個人,一個永遠也不會回來的人。可悲的是,他明知她永遠不會回來,卻不願承認,始終存著僥幸做荒唐的夢。這一次,我帶你進冰宮,一則是為了取回寄存的東西,另一則卻是依照和她的約定,結束太常的萬年長夢。”)


    “萬年長夢?永遠不會回來的人?為什麽我越聽越不懂?”


    (“你隻是帶我進冰宮的工具,不需要聽懂。”)


    月華冷颼颼地說著,又抬頭看了眼天邊藍綠色的極光幔。


    (“準備一下,我們可以出發了。”)


    “出發?外麵還在下暴雪……而且我和師兄們都走散了,身上也沒有備用地圖。”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說著,方才僥幸死裏逃生,全身上下雖然已經被修補得煥然一新,但體力也被徹底消耗見底。若不是害怕被月華用剃刀般眼神剜過,她此刻已經趴在地上什麽也不想地大睡一場了。


    (“暴雪中才能找到我需要的那條路!何況你剛被星屑洗過一次經絡,感覺是最靈敏的時候。如果不趁熱打鐵,豈不白費了我的一番苦心!”)


    冷冰冰地說著,月華手指微動,滿心不情願的李玉暖便被一股無法違逆的強**力抓住,懸浮空中。


    (“不需要地圖,閉上眼睛,感受星屑流動的方向,循著它的流向,你能看到路。”)


    清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流進心中,李玉暖依言閉上眼,果然在短暫的黑暗後,再次看到了濃鬱的金色。


    不同於初見時的無序,此刻展示在她麵前的,是一副規章清晰的星屑流向圖,無數星屑沿著既定的軌道緩慢又迅速地流轉著,流到中央一耀眼太陽的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冰宮的所在!


    但是——找到了方位,並不代表能到!


    北冥地域特殊,禦空術幾乎無法使用,而且這般的大風雪,連方向都無法辨認。


    “……我……”


    (“又想找借口推脫!”)


    月華不快地哼哼著,話語中又夾上了尖針識海的痛感,李玉暖曉得他生氣了,連忙諂媚道:“……與前輩同行,我是求之不得。隻是……沒有地圖,全憑自覺跟著星屑走,如果走錯了路,月華前輩……也別怪我……”


    (“如果不是方才為了救你消耗過大,無法控製你的意識,本尊現在還需要在這裏聽你囉囉嗦嗦!”)


    月華冷颼颼地哼鳴著,李玉暖不敢怠慢,自乾坤袋裏尋了身幹淨的裘衣裹上,又將蒲團等雜物收好,循著星屑流動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行路。


    所經之地,泥土盡是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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