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出口,卻聽得“咯呲”一聲!


    這弟子呆了一呆,停了腳步,忽地感到腰腹部劇痛,情不自禁伸手一摸,滿手的血。那血看起來是那樣的驚心,那樣的刺目鮮紅。


    下一秒,這弟子就感到頭重腳輕。整個上半身居然就這麽脫離了下肢,直栽地麵。


    怎會的?


    我怎的如此就死了?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哪怕他還沒有反映過來,哪怕他還想繼續奔出幾步。哪怕他還在思考。


    這一刻,他已經上下身分離,做了禁區亡魂。


    就在他倒下的地方,一根隱形的絲,被設在了道路中間。


    如果他沒有那麽害怕,腳力慢一步,謹慎一點,定會發現這其中的蹊蹺,躲過死劫。


    可是這世上,又哪有那麽多的如果?


    在另一邊,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也躺在泥地裏。這正是那名跟修士一起留守的弟子。


    他似乎還保留著臨死前的最後一刻光景,瞳孔睜的大大的,裏麵滿含震驚和悲憤。但無論他臨死前看到了什麽,這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此時的藍碩,正一個人在濃霧中跋涉。


    他試著去找他們進入時留下的道標,但讓人駭然的是,這些回程的標記全都不見了。


    藍碩躊躇良久,最後抹了一把臉,看著這方詭異的天空笑罵。


    “賊老天!你想弄死我,我藍碩偏不讓你如意!”


    他知道今天是遇上劫數了,可那又怎麽樣?不與天爭命,如何成就大道?


    藍碩不愧是新一代弟子中的翹楚,很快就靜下心來。


    他沒有選擇繼續亂走,而是就地坐下。從芥子袋中掏出食物和水,補充體力。同時,在心裏把整件事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又一遍。


    這番靜坐,讓他想通一件事。既然道標會消失不見,那下手之人,必然不是此地鬼祟,而是同行之人。


    因為隻有本門弟子,才會明白這些道標的布置,才會明白這些標記的重要性。


    那麽,從這些丟失的標記入手。


    最開始,安柔傑發出警迅。他帶著人衝出,發現血跡,這時的安柔傑隻怕已凶多吉少。


    跑出一段路後,發現營地被襲。但因為有濃霧阻隔,看不真切。就回去支援,然後發現原地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現在看來,既然道標被人作了手腳,他們怎麽能確定回去的就一定是之前出發的營地?


    想通此節,藍碩黯然。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自己帶來的人,雖然都是精挑細選,但人心真是最不可揣測的。


    不過還好,在他出發之前,爺爺就已經有了布置,隻要東西在,就不懼這些人反水。


    藍碩細細思考了一遍,忽地想起一物。那是他還在煉氣期時,獲得的一種生物,名叫血煉蜂。


    這蜂有一種才能,對血液最是敏感。這個時候,他完全失了方向,不如放出血煉蜂一試。


    一念至此,當即執行。


    一群血紅色的蜂子從靈獸袋中飛起,在前麵引路,藍碩謹慎而緩慢的跟著後麵。一隻手探入懷裏,緊握爺爺給他的法寶。暗下決心,一個不對,立即就仍出去,保命要緊。


    沒走多遠,那群蜂子就開始興奮起來,嗡嗡之聲響亮了一倍有餘。藍碩走的更加謹慎了,因為他知道,這是蜂子聞到了血的味道。


    然後,他看到了薛子嗚的屍體。


    這名弟子死狀有點恐怖,整個人正麵朝下,四肢大張地趴在地上。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他的脖子直接掛在了背上。


    細細觀察,捏斷他脖根骨的手印,青紫烏黑,甚至還帶一點腐蝕效果,留出了黑色的血水。


    藍碩皺起了眉頭,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是怎樣的攻擊會帶來這樣的效果。


    他長長歎息一聲,握法寶的手,情不自禁握得更緊了。


    到了這個時候,藍碩也開始後悔起來,之前也許真該聽王師弟的,先離開這禁地,從長計議。以王師弟那種膽小的性子,現在隻怕已經跑出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王師弟已經一分兩半,倒在了出口處,永遠沒機會出去了。


    藍碩繼續前行,又找到第二名師弟的屍體,用死不瞑目來形容這人的死相,是最貼切的。


    至此,藍碩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有預感,這麽走下去,他可能會找齊所有人的屍體,最終發現這個禁區裏隻有他一個生物。


    恐懼、擔心、絕望……各種負麵情緒像頭怪獸一樣開始一點一點地啃噬他的內心。


    在出發之後,爺爺給了他各種提醒,也告訴過他此行的艱難。他想了各種突然狀況,但真的麵對,才發現這比自己之前所想的,要可怕得多。


    藍碩再次停了下來,休息盤整。這樣做可能過於謹慎,可他真的需要休息了。


    體力上,他綽綽有餘;精神上,他不堪重負。


    正在這時,一段似有若無的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是安柔傑,難道他還活著?


    藍碩隻覺得頭皮一炸。他想過去看看,但又怕其中有詐。


    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想到那些死去的人,藍碩心頭一寒,打定主意,龜縮在此。


    正在這時,他隻聽後腦風聲響起,有身影突然而至。藍碩一個閃步,躲過這致命一襲。


    回頭一望,一抹血紅的衣裙映入眼前。


    來人一身血紅的新娘妝,白的臉,紅的唇,長長的指甲,一身的煞氣。


    正是洪師伯的命屍——紅玉。


    據說,紅玉生前是個美女,向她求婚的正派弟子如過江之鯽。可惜,她眼瞎,選了洪師伯。


    洪師伯長相又醜又猥瑣,但就是成功了。沒辦法,烈女怕纏男,這是流氓無賴追成美女的一個經典實例了。


    可惜,紅玉還是錯看了人。最終,沒有獲得幸福,反而被辜負,成了紅顏白骨,最後還被練成了命屍。


    所有的不甘、怨憤、不滿,讓這具屍體變得狠厲非常。


    據說,凡是穿著紅衣而死的女鬼都是可怕的。更別說,這一身紅到底的新娘裝。


    攻擊力,彪悍十足。


    利爪所到之處,俱是五道黑色的血痕,且冒出烏黑的血水。


    好在藍碩早有準備,之前就捏碎了一枚提速符,身法全部展開,把紅玉的致命攻擊全部躲了過去。


    藍碩一邊躲閃,一邊大吼一聲:“洪老匹夫,還不出來見我?”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個披頭散發的老頭,從濃霧中衝了出來。


    這人滿身是血,目光如癡如狂,嘴裏發出“嗬嗬”之聲。


    聽了藍碩的呼喚,老頭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瘋狂大笑道:“咦西西西,洪老匹夫,哈哈哈,洪老匹夫”。


    藍碩見此,倍感遲疑。試探著又喚了幾聲:“洪師伯?你這是?”


    那人兀自笑個不停,間或伸手抽自己一個耳刮子,或是重重扯下一撮自己的白發。


    見此情形,藍碩後知後覺反映過來。


    洪師伯瘋了!


    正因為他瘋了,才會指使命屍紅玉,胡亂殺人。偏這命屍出自元嬰居士,自己幾個師弟如何能檔?莫不是藍碩的爺爺留給自己各種法寶神符,怎能活到現在?


    當下,藍碩膽氣一壯,既已找到了源頭,那就好辦。總比之前,一個人擔驚受怕強。


    他立即從芥子袋中,仍出一樣樣的東西。有醒神花、有喚魂散、有歸魄針……


    目的隻是一條,讓洪師伯盡快回神。隻要這元嬰居士一好轉,兩人合力,定能找到出路。


    沒想到的是,藍碩想的挺好。但他這些東西仍出去,就像泥牛入海。


    那洪師伯哪有半點好轉的跡象,反而越來越瘋。


    藍碩咬了咬牙,他的提速符有限,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死在女屍之手。而人一旦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想到這裏,他再不忍耐。從懷中掏出一物,那是一個藍色的玉環,玉身晶瑩,入手溫潤,鍍著一層藍光。


    藍碩捏個法決,一聲輕叱:“去”。就見那玉環一閃,留下一道長長的虛影,對著洪師伯的天靈蓋就打下去。


    那洪師伯,雖然人已是瘋顛。上百載的道行,卻不是白修的。一看藍碩的法寶打來,立即施放了一個護身罩抵檔。


    沒想到,這藍環竟是個異寶,絲毫不受那護罩的影響,直接砸在了洪師伯的頭上。


    直砸得他眼冒金星,七竅流血。但瘋子就是瘋子,戰鬥的時候哪有理性可言,洪師伯忍著重傷的痛苦,吐出一口血霧,直奔藍碩麵門而去。


    藍碩能一擊得手,全靠爺爺的算計,在出發之前,就悄悄把洪師伯的精血滴入藍環內。爺爺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他們很信任此人,但世上的事豈會有絕對。


    這元嬰居士聽話還好,不聽話自有法子治他。但每個修士都有自己壓箱底的手段,洪師伯的這口血霧,卻是他偷偷修煉而成的一種攻擊手段,從未在人前出過手。


    這時候,他本人已經瘋瘋顛顛,自然不會再留手。


    藍碩被這口血霧噴個正著,隻覺臉上又痛又癢,心中一寒,心知這東西隻怕有劇毒。


    當下立即遠遠退開。


    那洪師伯被藍環打中天靈蓋,這一下正是垂死一擊。已經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了。


    那藍碩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處,連用數種解毒之法,沒有半點成效。


    奇癢攻心,似乎連骨頭縫裏都癢出來。藍碩忍不可忍之下,用力去抓。這一抓,居然就抓下了一大塊帶血的頭皮。


    “啊啊——”藍碩大駭,嚇得連退數步,委頓在地。卻絲毫不能止住這奇毒的蔓延之勢。


    他張口慘呼:“救救我,救救我,誰來救救我”。一邊這麽叫著,一邊用手去抓身上的癢。隻抓得全身鮮血淋漓,白肉翻滾。


    藍碩明明知道,這個時候用手去抓是引鳩止渴。但那奇癢實在是痛不可檔,為了稍緩疼痛,卻是不得不為。


    越癢越抓,越抓越痛,藍碩叫得那是一個撕心裂肺。


    可這裏,死的死,瘋的瘋,唯一擁有行動力的命屍紅玉,也在洪師伯停了呼吸之後,如斷線的木偶一般,一頭栽了下去。


    藍碩不知道在地上翻滾了多久,到處都是他抓出來的血肉。隻是這番動作,隨著鮮血的流逝,越來越小。


    最後靜止不動,已是停了呼吸。


    藍碩雖算不得美男子,但也算是中人之姿,一向最講排場儀態。如今死狀如此淒慘,隻怕他自己也從未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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