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事發突然,帶領細柳營一團擔任先鋒的校尉任士武,根本無法適應。一手持刀,一手擎盾,愣愣不知所措。


    “繼續按咱們自己的打,別管敵軍如何反應!”不愧為新訓營第一強者,張思安果斷扯開嗓子,衝著身邊的弟兄高聲斷喝喝。隨即,點燃手雷,帶頭擲向已經沒有敵軍躲藏的矮牆之後。


    “轟隆!”爆炸聲響起,石塊四下飛濺。


    緊跟著,更多的手雷落下,將矮牆徹底吞沒在硝煙當中。


    戰鬥迅速返回了大夥都熟悉的節奏,校尉任士武不待硝煙散去,就果斷帶領弟兄們發起了衝鋒。四百餘名大唐健兒像海浪般,推過倒塌的石牆,追向正在逃竄的敵軍,如同獅子在結伴捕殺羚羊。


    抵抗可以忽略不計,大多數敵軍寧可被細柳營一團的弟兄從背後砍死,也不肯轉過身來迎戰。偶爾出現一兩個勇敢者,也擋不住四五名刀盾兵聯手攻擊。


    而信心十足的大唐將士們,配合得無比默契,往往一個照麵,就能解決對手。隨即,大夥繼續高舉著橫刀和盾牌,追向下一波敵人,勢如破竹。


    因為位置在刀盾兵之後,還必須跟身邊的同伴保持隊形。路廣廈追了足足兩百步,才終於找到了第一次出矛機會。對手是一名突厥大箭,被追得實在沒有力氣繼續逃命,背靠著一塊山岩,與麾下的四十名武士結陣自保。


    擋在駱廣廈前方的大唐刀盾兵們,與突厥武士們已經戰在了一處,短時間內無暇他顧。而旅率逯得川手中的旗槍過於笨重,在混戰中很難施展得開。


    看準刀盾兵露出來的空檔,駱廣廈大叫著上前補位,挺矛刺向那名突厥大箭。對手使的是一把長柄戰斧,身材又高又壯。看到長矛向自己刺來,立刻揮斧橫掃。


    他試圖憑借膂力優勢,將刺向自己的長矛掃斷。卻不料,駱廣廈在新訓營中,針對類似的招數,曾經演練了無數次,肌肉早已形成了記憶。根本不用想,就將左手快速下壓,右手猛然上提,看似笨重的長矛,猛地抬高了半尺餘,像一條巨蟒般在空中翻了個身,讓過斧刃,再度戳向了突厥大箭的咽喉。


    “啊——”突厥大箭嘴裏發出一聲惶恐的驚呼,快速將脖子向右擺動。銳利的矛鋒貼著他脖頸邊緣掠過,挑起一串猩紅色的血珠。駱廣廈的手比大腦還快,在看清長矛去向的同時,右手本能地回拉,巨蟒般的長矛迅速橫掃,狠狠壓住了突厥大箭的肩窩。


    這一招,沒什麽殺傷力,隻是讓突厥大箭身體受壓,無法快速移動。而跟在駱廣廈身邊的兩名弟兄,則看準機會,同時挺矛斜刺。一左一右,給突厥大箭來了兩個透心涼。


    “啊——”被駱廣廈用矛杆壓住肩窩的突厥大箭,幾乎眼睜睜地看著長矛刺穿自己的身體,卻無法做出任何閃避動作,慘叫著委頓於地。駱廣廈收回長矛,轉身刺向一名正遭到兩名大唐刀盾兵進攻的突厥武士,瞬間刺穿對方的後腰。


    突厥武士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瞬間死去。血貼著矛鋒噴出來,染紅半截矛杆。駱廣廈朝著突厥武士的身上踹了一腳,順勢將長矛扯回。扭頭再尋找新的目標,卻發現,這一波負隅頑抗的突厥將士已經被斬殺殆盡,周圍再也沒有一個活著的敵軍。


    “第二旅,所有人跟緊我!”逯得川的聲音,從四五步遠的位置傳來,瞬間讓駱廣廈知道自己該幹什麽。拎著血淋淋的長矛,他向旗槍靠攏,轉眼間,就又和弟兄們匯聚在了一起,在快速跑動中,努力將隊形恢複齊整。


    旅率逯得川本人,則高舉著旗槍,追向細柳營一團的認旗。不多時,教導團一旅和細柳營一團的弓箭手們,也全都跟了上來。大夥跟在團旗和校尉任士武的將旗後,繼續追亡逐北,遇到結伴抵抗者就快速衝過去殺散,遇到跑不動的落單者,就幹淨利索地將對方送對方去見金狼神。


    足足又追出了兩百步,大夥的前方,才終於又出現了成建製的敵軍。依舊躲在一堵剛剛搭建的簡陋石頭牆之後,不肯利用居高臨下的地形主動衝出來短兵相接。而大夥的左右兩側,也再度出現了敵軍的弓箭手,隔著老遠,將羽箭亂哄哄地射過來,絲毫沒有準頭。


    “不斷大纛,誓不回頭!”校尉任仕武扯開嗓子高喊了一句,繼續邁動大步撲向正麵的敵軍,對於來自兩翼的騷擾不屑一顧。


    “不斷大纛,誓不回頭!”弟兄們齊聲響應,氣衝霄漢。


    細柳營一團的隊伍,像一架鐵滑車,卻逆著山勢,快速向上碾去。轉眼間,就開到了距離石頭牆五十步之內。


    這一次,他們遭遇到了劇烈的抵抗,上百柄臨時調集的強弩,將弩箭像冰雹一樣射向了他們,射得隊伍中血光飛濺。


    镔鐵背心不能完全阻擋住強弩的攢射,位於第一排刀盾手,在第一波弩箭射過來之時,就倒下了十幾個。很快,站在第二排的刀盾手,和路廣廈身邊的長矛兵,也受到了波及。陸續有人身上冒出了血花,不得不退出隊伍,等待救助。


    但是,細柳營一團的其餘弟兄,卻跟在校尉任仕武的將旗之後,繼續大步前推。每個人的臉上,都看不到任何畏懼。


    他們已經稱量過了一次敵軍的斤兩,知道對手的上限在哪。他們已經品嚐過一次摧枯拉朽的滋味,不願意錯過已經到嘴邊的“盛筵”。他們堅信自己隻要繼續向前碾壓,矮牆後的那群“廢物”,肯定會轉身逃命。他們相信,強弩挽回不了突厥人的命運,充其量是拿來壯膽。


    事實證明,他們沒錯。


    當他們的雙腳,走到了距離矮牆三十步之內,矮牆後的突厥人,再度集體丟下了武器,掉頭逃命。這一次,任仕武沒用任何提醒,就明白該怎樣去做。他稍稍放慢了腳步,等待一輪爆炸結束,隨即,便帶領弟兄們,直穿硝煙而過。


    新一輪追逐戰開始,比上一輪還要輕鬆。突厥人士氣低落,不願舍命死戰。而大唐健兒卻氣勢如虹,越戰越勇。大部分戰死的突厥武士,都是背後中刀。而細柳營一團自從穿過硝煙之後,幾乎就沒有遭受任何損失。


    駱廣廈在這一輪戰鬥中,沒撈到任何出手機會。但是,卻因為一路逆著山勢跑動,累得氣喘籲籲。


    “好在計算戰功,已經改成了首先看任務是否達成,而不是首先看到底斬首多少。否則,今天虧到了姥姥家!”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他喘息著在心中慶幸。還沒等將自己的呼吸調整均勻,前方不遠處,卻已經傳來了校尉任仕武和傳令兵的大喊聲,“左翼,跟我一起去左翼。左翼有敵軍殺了下來,先跟我解決掉他們。”


    “左翼,跟上認旗,校尉有令,先解決左翼的敵軍!”


    ……


    “不是說,不砍倒墨啜的羊毛大纛,誓不回頭麽?”駱廣廈楞了楞,喘息著詢問。沒有人為他解惑,但是,細柳營一團的將旗和認旗,已經讓開了中線,掉頭向左。緊跟著,第一旅和第二旅的認旗,也迅速向左轉去,給所有刀盾手和長矛手指明方向。


    駱廣廈不得不提著長矛跟進,追上旅率逯得川,與後者並肩而行。第二旅的其餘長矛手們,也紛紛快步跟了上來,按照現有人數,在前進途中,重新整理做兩個橫隊。


    他們讓開的道路,迅速被朔方營填補。後者踏著同樣的鼓點,快步向前,如同一輛飛奔的馬車,碾向突厥人的第三道矮牆。


    “殺,殺,殺……”一路規模在九百左右突厥武士,呐喊著從左翼沿著山坡撲下。任仕武帶著弟兄們迎上去,恰恰跟對方頂了個正著。


    雙方來不及動用弓箭,也來不及動用手雷,麵對麵硬撞子一處。熱血飛濺,金鐵交鳴聲驚天動地。


    突厥隊伍的中央,被任仕武帶著身邊的弟兄,“撞”出了一個大洞,整個隊伍瞬間向內塌陷了半丈遠。前排的大唐刀盾兵們,呐喊著沿塌陷位置突進,將缺口快速加深。緊跟在刀盾手之後的第二旅,來不及變陣,也沿著同樣的位置衝了進去,長矛揮舞,將塌陷範圍瞬間又增加了一倍。


    位於隊伍中央處的突厥武士們,被壓得踉蹌後腿。但是,邊緣處的突厥武士,卻仗著自己這邊人數多,從隊伍兩側發起了反撲。旅率逯得川的位置偏左,很快就被兩名突厥武士盯上,鋼刀在他胸前留下一道道虛影。駱廣廈毫不猶豫持矛衝上去,奮力橫掃,將其中一名突厥武士掃得倒飛而起,口中鮮血狂噴。


    騰出手來的逯得川,用旗槍晃歪了對手的重心,隨即,槍纂斜戳,將此人戳倒在地。對方手捂著傷口,厲聲慘叫,駱廣廈迅速回轉長矛,又給對方補上了幹脆利落一擊。


    血沿著矛杆噴出,瞬間染紅了他半邊身體。顧不上做任何擦拭,他揮舞長矛,護住逯得川和自己,將陸續撲過來的突厥武士,逼得手忙腳亂。第二旅的其他弟兄迅速前來幫忙,通過一連串嫻熟的配合,殺死逯得川周圍的突厥武士,然後跟著認旗,繼續奮勇向前推進。


    又一群突厥武士怒吼著發起反撲,試圖殺掉逯得川,砍斷旅率認旗。後者將旗杆放平迎戰,半步不退。駱廣廈帶著弟兄們,列陣在逯得川的左右,長矛左挑右刺,將敵軍的壓力盡數分散。


    一支長矛向他刺來,被他側身撥開。對方重心失衡,踉蹌前撞,前胸和身體兩側全是破綻。駱廣廈一矛刺過去,將此人胸口刺穿。對方慘叫著倒地,丟下自己的兵器,雙手緊緊握住他的矛杆。


    駱廣廈接連抽了兩次長矛,無法抽出,不得己,又將長矛奮力攪動。對方的內髒被攪碎,吐血而死,雙手終於軟軟的鬆開。還沒等他來得及將長矛奪回,一縷寒光,忽然貼著地麵滾向了他的小腿。


    一杆旗槍從半空中砸落,將寒光砸飛。緊跟著,旗麵向上扯起,裹住偷襲者的腦袋。被嚇得亡魂大冒的路廣廈果斷鬆開長矛,從腰間拔出短刀,一刀割斷被旗麵裹住的偷襲者咽喉。


    鮮血噴出,濺了他滿臉。獰笑著舉起短刀,他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敵軍。還沒等刀刃接觸到目標,對方卻已經被兩名大唐長矛手合力挑上了半空。


    高聲大罵了一句,駱廣廈又奔向下一個目標,結果,卻依舊撲了個空。身邊的弟兄們個個勇不可當,轉眼間,就將反撲的突厥武士誅殺殆盡。


    “跟上!”逯得川的聲音,在大夥身畔響起,眾人踩過敵軍的屍體,重新匯聚於旗槍之下。周圍的敵軍倉惶後退,隨即,整個隊伍分崩離析。大夥再度揮舞著兵器追殺出百餘步,卻因為體力消耗太大,隻將敵軍留下了很少的一部分,眼睜睜地看著其餘大部分人越逃越遠。


    “止步,原地休息!”校尉任仕武忽然舉起血淋淋的橫刀,u看書 .uuanhu.om 高聲命令。


    傳令兵扯開嗓子,將他的命令一遍遍重複。細柳營一團的認旗也被旗手高高舉上半空,來回擺動。


    這一次,沒有人再質疑任仕武的決定。包括駱廣廈和逯得川在內,細柳營一團的弟兄們全都累得氣喘如牛,短時間內,沒有任何體力去突破敵軍下一道防線。


    大夥杵著兵器,跟在旅率認旗下,緩緩向團認旗附近靠攏,盡量保持陣型的基本完整。卻遺憾地發現,自己前後左右,已經有許多熟悉的麵孔消失不見。


    “轟隆,轟隆,轟隆……”手雷的爆炸聲,在不遠處響起。大夥迅速隱藏好心中的悲傷,將目光轉向戰場中央。恰看見,朔方團取代了大夥先前的位置,強行攻破了突厥人的第三道營壘。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暗,蒼茫的暮色中,突厥將士亂哄哄退下山頂,退向東方另外一座山丘。朔方團的戰旗,則緊緊貼在突厥將士的背後,將對死亡的恐懼,用橫刀和長矛,刻進他們的靈魂深處。


    “休息一刻鍾,然後繼續向前推進!”校尉任仕武的聲音於大夥耳畔再度響起,帶著不加掩飾的豪邁,“今天,咱們,朔方團、近衛團和碎葉營一團,互相掩護,輪流充當先鋒。兩壘一次輪換,直到突厥人徹底崩潰!”


    “不斷大纛,誓不回頭!”有人喘息著回應,聲音裏充滿了驕傲。


    “不斷大纛,誓不回頭!”“不斷大纛,誓不回頭!”“不斷大纛,誓不回頭!”更多人笑著附和,一張張年青的麵孔上,寫滿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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