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此事是皇兄力主?他身體好了?又有力氣處理朝政了?”太平公主李令月眉頭緊鎖,質問的話脫口而出。


    “的確是聖上力主。但聖上隻管了這一件事情,其他朝政,還是聽憑聖後的臣等商議決策。”剛剛榮升正三品中書侍郎沒幾天的岑羲麵帶歉意,低聲解釋。


    禦史中丞褚祔、中書舍人薛稷、弘文館學士賈膺福等人,則一個個麵麵相覷。根本不知道太平公主派人匆匆忙忙把大夥召集到她的府邸,到底所為何事。


    “皇後呢,皇後就沒有反對。據我所知,她可不是一個喜歡受別人擎肘的人?”太平公主也沒功夫跟大夥解釋,皺著眉頭繼續追問,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究竟是欣慰多一些,還是失望更多。


    “聖後當時臉色的確有些不快,但聖後與聖上伉儷之情甚篤,所以並未出言反駁。而聖上,也隻是要求將楊家的兒孫調回長安,讓楊中書享受天倫之樂。並未堅持再把楊中書召回朝堂。”明知道太平公主跟韋後兩個合不來,岑羲卻不敢對韋後表現出太多不敬,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補充。


    “僅僅是把楊家兒孫調回長安?那將楊家的孫女從和親隊伍裏單獨剔除出來,準許楊家自行婚配是怎麽回事?皇兄就不怕被番邦恥笑大唐出爾反爾?更何況,要退婚,也是金城先退,怎麽也不該輪到楊家這個嬴?”太平公主雖然沒資格上朝參政,對朝政的關心卻一點兒都不比李顯這個皇帝少,翻了翻眼皮,繼續冷笑著質問。


    “朝廷此舉,的確不妥!”


    “聖上體貼老臣,倒也無可厚非。隻是推恩及孫女頭上,就有些過重了!”


    “和親吐蕃,乃是兩年半之前就定下來的事情。如今吐蕃迎親在即,大唐卻有擅自改變了陪嫁的人選,的確有損上國形象。”


    “聖上久不問政事,怎麽……”


    褚祔、薛稷、賈膺福等人,總算明白了太平公主為了何事把找大夥召集到她的府邸,一個個也皺起了眉頭,做憤憤不平狀。


    事實上,他們幾個在內心深處,卻都覺得太平公主有些小題大做。


    楊綝已經致仕,朝廷給他的恩遇再重,也損害不到太平公主的利益分毫。而隻要和親的隊伍裏換掉的不是金城公主本人,吐蕃就不至於反應過於強烈。更何況,眼下大唐的國力和兵威,都遠勝於兩年半之前。


    “大概是聖上,當初就不想答應和親吧。”岑羲的想法,跟眾人差不多。後退半步,繼續低聲解釋。“當時,聖上一方麵是被武三思所迫,另外一方麵,也是擔心安西四鎮腹背受敵,才不得不答應了吐蕃人的要求。在那之後,吐蕃的使者就很難再見到聖上一麵。”


    看了看太平公主的臉色,他繼續補充,“而現在,情況又與那時大不相同。突騎施已經被蕩平,石國也被擊敗。吐蕃如果貿然發動戰事,安西大都護牛師獎未必應付不下來。”


    “哼!”明知道岑羲說得都是事實,太平公主卻不屑地冷哼。隨即,又撇著嘴說道:“情況一變,就翻臉不認賬,那和番邦蠻夷還有什麽區別?你們這些參政的重臣也是,竟然任由皇兄失信於人,卻不做任何勸阻。”


    褚祔、薛稷、賈膺福等人果斷閉上嘴巴,不再多說一個字。以免話太多了,惹得太平公主把矛頭對準自己。


    事實上,朝廷決定施恩於楊家,根本沒經過廷議。而以他們的官職級別,不通過廷議就作出的決定,也沒資格置喙。


    唯一沒辦法保持沉默的,隻有正三品中書侍郎岑羲。隻見此人臉色頓時一紅,低下頭,小聲辯解,“長公主有所不知,當時蕭仆射和宗仆射都心疼聖上的身體,不想惹聖上情緒變化過大,所以相繼表示了支持。而其他幾人,要麽唯宗楚客馬首是瞻,要麽曾經受過楊綝的恩惠。”


    一番話說得非常委婉,但是潛在意思,卻表達得極為清楚。那就是,在幾位具有宰相職權的重臣當中,他資曆最淺,所以對大多數政治決策,都隻能隨大流。而當時的情況是,蕭至忠和宗楚客,都已經對神龍皇帝善待楊家的決策表示了讚同,他即便反對,肯定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太平公主對他於朝堂上的影響力,原本並沒寄予太多希望。然而,聽了他的解釋之後,心裏卻愈發地不痛快。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數落:“是啊,要麽是蕭至忠的人,要麽皇嫂的人,你在裏邊,就是一個添頭。所以閉上嘴巴裝聾作啞,才最穩妥。”


    “在下有負於長公主厚望,慚愧不勝!”岑羲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兒,又後退了兩步,長揖謝罪。


    “算了,我知道你的難處!”太平公主翻了翻眼皮,不屑地擺手。“平身吧!以後做事膽子大一些,別老瞻前顧後就行了。”


    “是,長公主!”岑羲答應著直起腰,頭卻繼續低在胸前,沒勇氣與太平公主直麵相對。以免自己表現得不夠謙卑,像崔湜那樣,被一腳踢出長安城。


    太平公主見此,頓時又有些心軟。猶豫了一下,勉強收起了怒容,低聲說道:“算了,你謹慎一些也好,無論蕭至忠,宗楚客,還是紀處訥,暫時都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這些家夥,個個都是人精,你剛剛進入中樞,的確應該懂得來日方長。”


    “多謝長公主體諒!”岑羲暗鬆一口氣,再度拱手。


    “另外,你剛才說錯了一件事。這些人,不是在心疼皇兄的身體。”將目光從他身上轉開,太平公主搖搖頭,低聲向其他人解釋,“所謂不忍讓皇兄情緒變化太大,不過是個借口而已。他們在給自己留後路呢!今天聖上如此善待楊家,等到他們告老之時,就可以享受同樣的厚待。”


    話音剛落,褚祔立刻帶頭誇讚,“公主目光如炬!即便不在場,卻比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楚。若是換了在下,肯定跟岑侍郎一樣,被宗楚客等人輕易就給騙過了。”


    此舉,邀寵的味道也太明顯!登時,讓薛稷、賈膺福兩人,齊齊皺眉。正準備出言替岑羲化解一下尷尬,卻已經聽見太平公主冷笑著補充,“是人皆有私心,他們這麽做,倒是無可厚非。隻是,皇兄施恩於老臣,總得有個章法,不能隨隨便便,就推翻以前跟吐蕃的盟約,更不能因人而廢事!”


    “在下明天上朝之時,可以聯絡幾個禦史,請朝廷收回成命!”褚祔急著表現,果斷高聲提議。


    “公主如果不想和親之事出現變故,我等也可以在朝堂上,向聖後當麵進諫!”薛稷和賈膺福兩個雖然不明白,太平公主為何要盯著楊綝的孫女不放,卻不能容忍褚祔繼續獨自邀寵,互相看了看,也硬著頭皮承諾。


    “不可!萬萬不可!”岑羲被嚇了一大跳,冒著惹太平公主猜忌的風險,高聲勸阻。


    “為何不可?”太平公主聽了,果然立刻就將麵孔轉向了他,雙眼之中,寒光閃爍。


    “此舉,此舉有為吐蕃人說話之嫌!”終究是岑文本的後人,祖上的硬氣,多少還遺傳下來幾分。岑羲盡管被太平公主看得心裏發毛,卻依舊硬著頭皮回應,“我等身為大唐的臣子,卻替吐蕃人說話,很容易被政敵抓住把柄,借題發揮。”


    “嗬嗬,你還真是謹小慎微!”太平公主柳眉倒豎,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冷笑聲音聽起來就像夜梟在鳴叫。


    岑羲沒勇氣還嘴,卻硬撐著不再低頭。太平公主見狀,頓時心中怒火翻滾,毫不猶豫將手摸向了兵身旁器架子上的皮鞭。然而,在手指與鞭子柄接觸的刹那,她卻又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上一個被她親手推上高位的崔湜,已經跟她離心離德。如果她今天一鞭子抽下去,恐怕岑羲很快也會步崔湜的後塵。


    而她再扶植第三個人進入中樞,卻不知道需要再花多長時間。她的兄長李顯已經時日無多,眼下這當口,因為控製不住怒火,把自己辛苦培養出來的臂膀變成陌路甚至仇家,絕非智者所為……


    “呼——”反複思考過後,她最終收回了手,喟然搖頭,“你說得沒錯!現在勸阻朝廷收回成命,的確有替吐蕃人說話之嫌!是本宮剛才氣過頭了。”


    “長公主英明!”岑羲趕緊躬身行禮,唯恐太平公主改變主意,再給大夥出新的難題。


    然而,太平公主卻不肯接受他的馬屁,又歎了口氣,滿臉沮喪地抱怨,“英明什麽?本宮要是英明,就不會被皇兄壓製得,連話都不敢說了。真正英明的,是皇兄。唉——”


    再度歎了一口氣,她幽幽地補充,“宗楚客和紀處訥等人,給他提鞋都不夠。明麵一手,他打著安慰老臣之心的名義,將楊家的孫女從和親的隊伍摘出來,既維護了他的仁君形象,又讓別人不好指責他失信於吐蕃。而暗地裏一手,他卻是施恩給了碎葉鎮的張潛,為皇嫂培養心腹。唉,從頭到尾,他既不用花一文錢,也不用給姓張的加官進爵,就讓此人對他死心塌地!”


    “聖上讓楊家自行給孫女擇婿,是為了拉攏碎葉鎮守使張潛?”岑羲接觸到的信息不如太平公主多,腦子頓時有些跟不上前者的思路,楞了楞,本能地詢問。


    “拉攏張潛,用楊家的孫女?莫非那楊家的孫女,生得國色天香?!”


    “張潛最近的確屢建奇功,可聖上如果想要拉攏他,嫁一位皇族之女給他,豈不是更好?”


    ……


    褚祔、薛稷、賈膺福等人,比岑羲還頭大,本能地在一旁低聲議論。


    被眾人孤陋寡聞模樣,氣得直翻白眼兒。太平公主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親自開始陳述有關張潛的八卦,“當然是因為兩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所以皇兄才特地成全了他們。據我所知,楊家的孫女,早在兩年前,就跟姓張的暗中有了往來。隻是你們這些人,全都被蒙在了鼓裏!否則,兩腳狐前兩年,怎麽每次都在關鍵時刻,突然出手拉姓張的一把?”


    “在下,在下,在下一直以為,楊中書是在為朝廷提攜後進!”褚祔終於恍然大悟,回應聲裏充滿了欽佩。“沒想到,他竟然是在提攜自己未來的孫女婿!”


    “不光你一個人沒想到,很多人都被蒙在了鼓裏。否則,兩腳狐狸,名號豈不是白叫的?”太平公主又翻了翻眼皮,聲音裏充滿了嘲諷,“我皇兄真正的左膀右臂,一個是張仁願,一個就是兩腳狐狸。這倆人之所以都對姓張的青眼有加,恐怕與姓張的勾搭上了楊家的孫女,有很大關聯。否則,大唐年輕才俊多得是,他們倆怎麽可能同時看上了姓張的一個人?”


    這話,說得可就實在太虧心了。除了褚祔不顧讀書人的臉麵,低聲附和之外。岑羲、薛稷、賈膺福等人,都果斷閉上了嘴巴。


    而那太平公主李令月,卻仍然覺得心頭鬱悶難消,竟然不顧身份,像個尋常百姓家的長舌婦一般,忽然低聲補充:“我總覺得,張潛和張仁願兩個,關係非同表麵上這麽簡單。你派些得力人手,去查查張仁願跟張潛之間的真正關係。張潛前年突然就冒了出來,說是在大唐舉目無親,偏偏又姓張。而如果毫無關係,張仁願為何又那麽好心,竟然冒著被麾下將士記恨的風險,將大把的戰功贈送給他?”


    “在下遵命!”褚祔終於成功得到了太平公主的關注,立刻抱拳領命。


    岑羲、薛稷、賈膺福等人,則以目互視,隨即,紛紛低下頭去,做沉思狀。


    外邊的天氣很熱,陽光也很足。屋子裏,卻仿佛有陰風陣陣,讓人的手背,脖頸等處,緩緩地起了雞皮疙瘩。


    “皇後對張潛的態度如何?”太平公主李令月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為屋子又平添了幾分陰冷。


    這個問題,倒是問到了岑羲的強項上。後者想都不想,就立刻給出了答案,“聖後對張潛,倒是不像陛下那麽欣賞。不過,最近張潛戰功不斷,而聖後初次掌管朝堂,也的確需要一些喜訊來裝點門麵,所以……!”


    “所以,皇後想不高看他一眼,都不成了!”太平公主搶過話頭,咬牙切齒。“這就是此人的可怕之處,你根本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一旦讓他羽翼豐滿起來,恐怕比楊綝和張仁願兩個加在一起都難對付。”


    “長公主,在下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明知道太平公主李令月心中對張潛餘恨難消,為了大夥將來的共同利益,岑羲依舊認真地拱手。


    李令月的眉頭瞬間高高挑起,然而,她卻再度強迫自己壓下怒火,柔聲回應:“說罷,沒什麽不當講的。隻要你說得的確有道理!”


    “張潛此人,乃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見安樂公主雖然不高興,卻勉強還能聽取自己的建議,岑羲心中頓時偷偷鬆了一口氣,隨即,盡量用對方能夠接受的方式和語氣補充道:“他日如果能被長公主所用,則長公主無論所謀何事,都必將無往不利。”


    “本宮曾經派人向他示好,但是他油鹽不進。”太平公主李令月點了點頭,悻然回應。


    “有本事的人,通常眼光也會高一些。”岑羲有意無意地向褚祔所在位置掃一眼,話語中若有所指,“而長公主招攬張潛之時,恐怕也沒想到,他會成長到今天這般模樣。”


    “本宮派人送給了他一套院子,他沒肯收!”太平公主也不是絕對不講道理,又歎了口氣,臉上鬱悶難以掩飾,“現在看來,本宮當時出手的確小氣了一些。但本宮當時怎麽可能想到他居然如此有本事,竟能夠……唉,算了,不說這些,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本宮現在,即便把全部身家都給他,恐怕也已經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但是至少,長公主跟他,也沒結下什麽化不開的仇怨。”岑羲接過話頭,正色提醒,“以前珍寶閣和六神商行的衝突,乃是底下人所為。在長安城中,這種事情原本就司空見慣。而那次,據在下所知,姓張的還占了絕對上風,吃虧的人是長公主。”


    “此人欺本宮太甚!”不聽岑羲提起當年的商場交鋒則已,一提,太平公主就又火冒三丈“天下除了母後和皇兄,還沒人讓本宮吃如此大的虧!如果不讓本宮出了這口惡氣,本宮今後,又如何去折服別人?”


    撲麵而來的殺氣,令岑羲脊背發冷,然而,他卻繼續硬著頭皮奉勸,“長公主此言差矣!輸給了六神商行的,是大食人,不是您。而您過後對此一笑了之,才更顯帝女心胸。相反,如果長公主連如此小的過節都放不下,會讓那些曾經得罪過您的人,全都站到對手一邊。”


    “他們敢?”太平公主李令月柳眉倒豎,右手本能地再度摸向了身邊的兵器架子。


    “反正長公主也不會放過他們,他們又何不殊死一搏?”岑羲本能地後退,聲音卻絲毫沒有降低。


    “那本宮就,就……”太平公主的手摸過皮鞭,摸過寶劍,摸過橫刀,最後,摸了一隻鐵錘的柄上。


    這柄錘,是她母親武則天的遺物。最初,最初來自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


    想當年,太宗皇帝有烈馬難以馴服,問後宮諸多女子誰有好的建議。她母親當年還是一個剛剛入宮沒幾天的懵懂少女,就提議拿鋼鞭、鐵錘和匕首,對付烈馬。先鋼鞭打,打不服就用鐵錘砸,砸不服則一匕首捅死了事。


    結果,太宗皇帝真就賜給了她母親鋼鞭、鐵錘和匕首,讓她母親放手一試。而事實證明,她母親的方法切實有效。這邊才把鐵錘舉起起來,那邊烈馬立刻就俯首帖耳,根本沒用到匕首。


    很多年後,她母親取代了他父親,執掌了大唐朝政。無論對他們兄弟姐妹,還是對待臣子,也同樣是“鋼鞭、鐵錘和匕首”。


    她母親做了做過皇後,做過女皇,一生殺人無數,自己卻活到了八十二歲,才病死於床榻。


    而她,既然繼承了母親的鐵錘……


    “本宮知道你的意思!”將鐵錘抄在手裏,用力揮舞了幾下,太平公主李令月瞬間做出了決定。“除非姓張的主動輸誠,否則,本宮與他沒有和解的可能。”


    “長公主——”沒想到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勸出如此一個結果,岑羲急得兩眼發紅,啞著嗓子,低聲提醒,“凡事都要考慮代價。那張潛與安樂公主勢同水火,聖後又極為護短。哪怕有聖上做主,聖後將來也必然容此人不下。而您如果再處處與他為難,等於親手將他推給聖後,他非但文武雙全,還總是能拿出人預料的利器,萬一……”


    “沒什麽萬一,火藥彈,本宮已經拿到了實物。火藥配方,本宮早晚也能拿到。”太平公主一錘在手,哪裏還肯聽得進去別人的勸?撇了撇嘴,冷笑著回應。“況且本宮想要收拾他,也未必需要動用刀兵。”


    “長公主,萬不可繼續於楊家女兒的婚事上再橫生枝節。”岑羲苦勸無果,隻好退而求其次,“楊綝雖然老邁,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卻不容忽視。而讓楊家之女退出和親隊伍,自行擇婿,乃是聖上親口吩咐。聖上別的事情都不管,卻唯獨將此事提出來,可見在聖上心中,此事的分量。”


    “我知道!”念在岑羲對自己忠心的份上,太平公主沒有朝此人的腦袋揮動鐵錘,“我已經答應過你,不在此事上繼續做文章。但是——”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咬著牙開始“排兵布陣”,“他在西域屠城放火,毀我大唐王師仁義之名,你等可曾聽說?”


    岑羲歎了口氣,不敢再多囉嗦,但是,也沒做任何回應。


    “都是民間謠傳,未必做得了真。”


    “石國入侵大唐在先,理應對其有所懲戒。”薛稷和賈膺福兩人,也不希望太平公主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四處樹敵,相繼低聲回應。


    隻有褚祔,果斷向前走了兩步,高聲說道:“聽到了,雖然隻是謠傳,卻未必是空穴來風。如果長公主準許,在下可以聯合幾個禦史,一道在朝堂上彈劾張潛擅啟邊釁,濫殺無辜,貪墨繳獲……”


    一連串罪狀沒等羅列完畢,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歡呼。“噢,噢,威武!威武!我大唐,威武——”


    “怎麽回事?”李令月的興致被瞬間打斷,uu看書 wwuukanshu.cm 不快地將頭看向窗外,“誰在發瘋,大白天的,瞎叫喚什麽?”


    門外伺候著的婢女和奴仆們,全都嚇得臉色煞白,卻是誰都給出不一個準確答案。就在此時,通往前院的小徑上,忽然急匆匆跑來一個人影。隔著老遠,就朝窗子用力揮手,“母親,母親,大捷,唐軍大捷。破石國首都俱戰提,迫降其國主莫賀,重設大宛都督府!”


    “什麽?”李令月拒絕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圓了眼睛看著來人高聲詢問。


    來人正是她跟薛紹的兒子薛崇簡,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母親跟張潛的過節一般,此人興奮地手舞足蹈,“大捷,張潛以五千將士攻破石國首都俱戰提。石國國王莫賀不得已,割地請降。張潛上表,請求重設大宛都督府,以威懾昭武九姓!”


    “當真?”李令月的手哆嗦了下,臉色忽然變得無比憔悴。


    “當真!”薛崇簡對她的反應視而不見,繼續快樂地揮舞手臂,“報捷的信使,一路高喊著從西門衝到了皇宮之外。全長安的人都聽見了。這是聖上即位以來,第一次攻破敵國的國都,外邊的百姓,都在張燈結彩以賀!”


    “當啷!”鐵錘墜地,砸起無數磚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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