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竹器會遺留下許多黃蔑,王正阻止了他們用來當柴火的打算,把那些黃蔑全部丟入了小河溝裏麵,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多天。


    王正讓人把泡了十天以上的黃蔑撈起來,運回了江心嶼捶打成漿之後,和黃紙漿混合一起濾出來,就得到了竹紙。


    這樣弄出來的紙張雖然還是黃色,卻堅硬平整了許多,已經可以用來書寫了,關鍵是製作難度不大,很輕易就能得到。


    加減乘除講完,王正就打算開始教他們識字了,以後數學基本上不會再教,一切靠他們自己鑽研,如果天資聰慧,王正也可以適當的指點一二。


    當你隻有一兩畝地的時候,自然會精耕細作。


    當你有種不完的地的時候,隻需要把種子撒下去就行,自然會收獲滿滿,根本不用太過操心,畢竟,就算收獲再多,你利用不上也是無用。


    講數學的時候,自然不需要什麽準備,有塊竹板記下乘法口訣表就行,畢竟是日常生活中經常用到的東西,學習起來自然事半功倍。


    教認字再這樣敷衍就不行了,不然就真沒幾個人能學到東西了,為此王正弄了些紙張出來,讓他們能抄寫一下。


    至於筆嘛,一人一支雞毛,幾個人合用一碟墨汁就行了,畢竟他們也沒給王正學費,條件艱苦就艱苦一些吧。


    “今天教大家認字,這之前先教大家聲韻調,聲有二十六個,方便是啊波次得~。


    韻也有二十多個,分別為~。


    調咱們分成四個就行。


    把這些組合起來,就有兩三千個字,也就是我們生活中常用的字了,學會了這些,日常書信往來一般都能應付過去。”


    第一節課,王正隻講了一下大綱,並把黃紙發了下去,讓他們把拚音抄回去自己琢磨。


    散場之後,陳峰寧一臉狐疑的找到王正問道:“大管事寫的字為何和我所學相差甚遠啊?”


    王正自嘲道:“因為這是我偷學來的,記住的就是這樣的字,有些沒記住的,就胡亂編造了一個,有什麽問題嗎?”


    聽完王正的解釋,陳峰寧目瞪口呆在當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幾大步追上離開的王正,問道:“大管事這樣做,沒有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呢?”


    王正反問,陳峰寧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回答,“你是想說我這樣做會被世家大族滿朝大臣唾棄,還是當心我這樣做會被世人不恥啊?”


    “大管事不擔心嗎?”


    “擔不擔心又怎麽樣呢?


    正本農家子,一身卑鄙氣,僥天之大幸,得皇莊管事之職,行事隻要無愧於娘娘,無愧於心就行,管旁人那麽多做甚。


    來此地學習之人,本也是與正一樣卑賤出生,學點算術以傍身,學點我的簡字以養性足矣。


    真要是什麽絕世佳文,高妙學問,就算學了也無用,不過是徒增煩惱而已,畢竟,學那些東西的人已經不少了,這些人可沒有人家的路子。


    既然如此,我在這裏教他們什麽,他們學了些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


    這完全和旁人無關嘛!”


    陳峰寧表情還是有些糾結,“話雖如此,可大管事教了這麽多學生出來,他們一定會傳承下去的,要是有一天,他們與那些正統讀書人相遇,大管事就不怕鬧出事情來嗎?”


    王正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這倒也是,下節課我就給他們說清楚事情緣由就是了,讓他們以後別和那些正統讀書人爭執。”


    “大管事就不能教他們正統的文字嗎?如果大管事力有不逮,寧願效犬馬之勞。”陳峰寧說著多王正長施一禮,態度極為誠懇。


    “不用,就讓他們學習簡字就好了。”王正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世間本無字,先祖畫萬物成圖記事,筆畫不斷簡略就形成了文字。


    到春秋戰國時期,已經發展成各種各樣的文字了,始皇帝統一六國,車同軌書同文功莫大焉。


    可在我看來,他最大的功勞是推廣了隸書,你知道什麽是隸書嗎?又為什麽叫做隸書?”


    “隸書就是我們今天所用的文字。”陳峰寧想了想搖頭說道:“至於為什麽叫做隸書我不知道。”


    坐上馬車的王正笑道:“從名字就知道了,隸者奴隸也,小篆繁瑣,並不適用於始皇帝的急政。


    其時有縣獄吏程邈得罪始皇帝被貶為奴隸,在獄中耗時十載把大小篆的圓轉改變為方折,同時刪繁就簡,uu看書 .ukansh 去粗取精,經過加工整理隸書方出。


    始皇帝得隸書如獲至寶,在國家大力推行,使秦政得以高效運轉,劉邦得其國,自然沿用了下來,因為隸書比小篆簡易。


    看,奴隸之書也並不高雅,可因為簡易就被沿用了下來,今讀書人都得感謝人家程邈,不然,你們課業將更加艱難。


    從先祖畫萬物成圖記事,到金文,再到大小篆,最後是現在的隸書,你從中看出來了什麽嗎?”


    陳峰寧思索片刻後,驚呼道:“由繁至簡。”


    “不錯,正是由繁至簡,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隸書沿用至今已近千年,這時候再把隸書稍稍簡化一下,又有何不可呢?”


    王正說完,在夕陽下,大笑著驅車離去。


    看著搖晃著離開的馬車,陳峰寧呆立當場久久無言。


    微風中,有漸行漸遠的鏗鏘歌聲傳來。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陳峰寧對著馬車長施一禮,起身回去在信中寫到:王正雖自稱從未進學,僅偷師一二,卻才情絕佳。


    總能見他人所不能見,想他人所不能想,行他人所不能行之事,且,總能得到一個很好的結果。


    此人見事總能一針見血,直達問題的本質,抓住關鍵的一個點,真是個奇才。


    今王正在巴地教化百姓,定能大量聚攏人心,寧不知好壞,請主上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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