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坐在殿中一言不發,似乎整座殿堂都與他無關了,獨自悶頭吃菜喝酒,與所有人背道而馳的舉動和心境,讓一旁的雲卿察覺到一絲心酸。


    她怔了怔,在江成又猛飲下一杯後準備拿過酒盅的時候,伸出玉手先拿了起來。


    江成看向雲卿,雙眼有些血絲,帶著不解,以為是要阻止他飲酒。實際上不是,雲卿親自給江成斟了一杯,也將自己麵前的酒杯倒上,陪他一同飲了一杯。


    她常年身處雁雲幽,雖是東濟國之境內,但對東濟國並無感情,隻是今夜不知為何,從身旁這個年輕人身上,她也跟著沾染了一些異樣的情緒。


    江成飲下這杯,若無其事吃了起來,再看向殿中眾人的時候,眼神已歸於平靜,那股殺意,那股憤恨,已經覆蓋於溫柔無事的眼波之中,但並不代表就此消散。


    殿內,眾人酒到深處意正濃,談天論地,把酒言歡,是為新唐國的樂趣,儼然習慣了駕馭於江成之上。


    這時,一位文臣起身恭笑,道:“陛下,今夜極樂,文武在位共享美景良宵,已是聖恩之隆重,菜肴可口,風酒可歡,隻不過臣認為,還缺了一味。”


    這位文臣竟話鋒一轉,故意在新唐皇帝麵前賣了個關子。


    此時整個殿中已酒香四溢,新唐皇帝也樂意微醺,此刻與臣同樂,自然少了些君王之威,便笑問道:“宋卿家,那你說說今夜少了哪一味啊?”


    宋姓大臣笑道:“自古詩酒文風,今夜有酒,卻無詩,少了這一味,諸位大人,想必大家都知道吧。”


    說罷,宋姓大臣便朝殿中一處看了過去。


    殿中眾臣聞言紛紛頷首笑了起來,齊聲應和,道:“宋大人,你莫不是又想聽詩了?”


    宋姓大臣回答另一位大臣道:“王大人,莫非你不想聽,陳大人你不想聽?自然是想的,隻不過這世間之詩,皆已無一能入諸公之耳了。”


    “當世之詩,唯有詩神一人冠絕天下!”宋姓大臣臉色緋紅,激動的喊了出來,又看向殿中一處,引得眾臣讚同應聲。


    “張大人,宋尚書恐怕又想聽你作詩,纂詩集宣文庫了。”坐在張洛身邊的官員,笑著撫須朝張洛說笑了過去。


    接著,群臣都對張洛投去目光,連聲道:“張大人,何不趁今日良宵,作些曠世之詩,讓我們聽陶一番。”


    “張大人天腹詩華,所做之詩,實乃冠絕天下之榜,老夫真是喜愛不已。”


    “張大人當之無愧詩神一稱,今日再作上兩首吧!”


    眾臣不知怎麽的,陡然圍繞張洛談論了起來,言語之中,竟是吹捧之意,就連新唐皇帝,也是甚為滿意的看著張洛。


    張洛在眾臣敬仰邀請之中連忙站起,一一回敬恭維,大有不敢當之色,謙遜過人。


    這一幕,也終於讓一直埋頭悶酒的江成抬起了頭,望向了他。


    江成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席位旁的官員,平靜問道:“這位大人,你們所說張大人是詩神,此意何來,可否給在下解釋一些。”


    江成態度平靜,語氣恭和,身邊那官員雖與他不是一國陣營,但此刻也不存在刁難之意,況且漲的是新唐國詩神之風,何樂而不為。


    “江大人有所不知,這張大人少年英才,詩神降凡,出言便是絕句,提筆便是好詩,每一首都是世間極為優美之句,縱觀當今世間文壇,也極難找到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人,而且張大人雖然年少,但文韜武略皆是上佳,尤其是一年前那一晚的新年宴上,張大人飲酒豪言詩百篇,那晚便當真是詩神一般,讓人讚歎絕倫!”


    說起張洛這詩神的來曆,講到話深處時,這位官員竟不禁回憶起那天晚上的盛景,歎為觀止。


    江成悻悻笑了笑,拱手答謝完,又朝張洛看了一眼,隻見張洛禁受不住眾臣的推恭,有些謙遜的推辭著。


    賀瑾蟬在一旁則開懷的笑了起來,一年前的新年宴那一晚她自然在場,也親眼目睹了張洛鬥酒詩百篇的闊綽英姿,也正是那一晚,她與張洛情投意合、水到渠成,終於走到了一起。


    對於賀瑾蟬來說,瀟灑作詩時的張洛,是她見過的所有男子中最為吸引自己的。


    群臣拱抬至此,新唐皇帝也意從中來,道:“張洛,既然大家都想再聽你出詩,你便趁今日機會,作詩一二,也算不負了這般氛圍。u看書 .ukanhu ”


    張洛抬頭望了望,隨即點頭,拱手道:“既然陛下也這麽說了,那張洛就獻醜了。”


    話罷,等待張洛吟詩的群臣紛紛歡呼起來,更有甚者,還未等張洛開口,新唐皇帝身邊的太監便捧著筆墨紙硯跑了上來,在一旁做好準備,看樣子是抄詩之狀,見這般熟練程度,恐怕不是一次兩次。


    張洛含笑朝賀瑾蟬看了一眼,一抹愛意早已將她融化,此時的賀瑾蟬眼中,便全是張洛了。


    新唐文武歡吟不已,江成獨自在那處,隻覺得喧囂,看來,熱鬧確實是他們的,自己什麽都沒有。


    張洛清了清聲,目光確是看向江成,似有文壓之意,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羔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懷。


    岑夫子,丹丘生。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且須沽酒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詩情豪邁灑脫,吟詩人亦是陶醉其中,隱有瀟灑出塵之狀,整個大殿安靜如罄,靜心聽著這一手超然豪壯的詩言,情到深處,竟也心生遼闊之意。


    隻是,當江成緩緩聽到這首詩的第一句起,他許久未抬起的頭,以及那黯淡無神的眼眸,終於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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