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戚東華從背囊摸出一粒石子,手腕一甩,將石子丟進黑暗中,就聽地上的石壁傳來數聲“啪嗒”回響,接著石子似乎停住,附近驟然響起刺耳的嘶叫聲。我從未聽過如此淒厲的聲響,那絕不是人類聲帶能振動出的頻率,尖銳的叫聲回蕩在幽深的大廳裏,撼人心魄。


    顯然,這幽暗的地宮二層中,潛伏著自己不認得的生物,石子發出了聲響,吸引到了某種異獸,我心裏一哆嗦,估計安期山和周雲等人也躲在附近,若是發出聲音或光亮,就能引來殺身之禍,這禹王地宮上麵那層還好端端像座國庫,這層真有些詭異。


    這時戚東華遞過來一隻沉甸甸的球,悄聲說:“謝玄,接著,緊緊握住,記住無論如何也別撒手。”


    我握在手心,發現球體像是鑄鐵,或者銅的之類,裏麵焊著一層網狀物體,再拿手順著一摸,確實像是張大網,從高坡一直延伸進黑暗中,就問了一句說“東華叔,這是什麽?”


    黑暗中毫無回應,原來戚東華也沒打招呼,悄摸摸的溜下了高坡,半點腳步聲也沒有。如果不是四周的氣味消散,我也察覺不到他人已經遠去了。


    鐵球上的網微微振動著,不多時又恢複的平靜,空氣仿佛凝固一般,周圍依然是黑沉沉的死寂。我隻好死死握住鐵球,感覺等待了相當漫長的時間,四下卻毫無動靜。


    我拿雙目盯著黑暗看,期待某處能突然閃現出燈火,可無論怎樣盯,自己也無法長出一對夜眼,去適應這片黑暗,隻能豎起耳朵,再去感受地宮深處的一點一滴,可聽來聽去,也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此刻我不禁有些懊惱,這回來尋找地宮,自己僅帶了索恩的裝備包,實在是準備不足,倘若事先知道,這裏暗無天日,還不能打開手電筒,那一定提早買些夜視儀,或者紅外望遠鏡什麽。


    正伏在地上胡思亂想間,我忽然又聽見了石子落地的撞擊聲,那詭異的嘶吼,也隨之出現,響徹在四周,緊接著第二顆石子也被丟出,幽暗中的異獸似乎喜歡追逐聲響,不斷的朝自己靠近。


    猛然間,我隻覺得手心的鐵球被拉扯了一下,若不是死死捏著,幾乎脫手而飛。我急忙雙手扣住鐵球,就感覺球上的網絲不停振動,摩擦著手指縫,隱隱生疼。


    近處的那頭異獸,嘶叫頻率也驟然加快,聒噪聲緊緊叩擊著耳膜,可不一會兒,那嘶吼聲逐漸轉為嗚咽,聲調婉轉低昂起來,竟像是在唱歌一般。


    我有些發懵,究竟什麽玩意,可以發出兩種怪響,就在這一瞬間,拖拽鐵球的力量更大了,我整個人也被拖動,從高坡滑出了上半身,手指被網絲死死勒住,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


    因為是戚東華叮囑,無論如何也不可以撒手,我就地翻了個滾,把鐵球抱到當胸,整個身子壓到了網絲上,試圖憑著百十斤體重,跟那股拖拽的巨力抗衡。


    就在這時,我忽的看到,一股光亮劃破黑暗,照耀著近處的地麵,一張古銅色的大網中,裹著一隻深褐色的爬行動物,像是鱷魚,卻沒有尖嘴利顎,反而是張大扁臉,眼睛被一團贅肉遮住。這怪物體型十分巨大,渾身皮肉癱軟如同爛泥,力氣卻十足,活像隻剃了毛再泡進水裏的棕熊。


    那怪物伸出五隻爪子,竭力的要摳出網眼,可這張網也韌性十足,隨著怪物掙紮越勒越緊,不多時竟將它揉成一團,網眼裏的怪物皮肉不停的往下滴水,這東西蜷縮在網中,最終無法動彈。


    就見舉著手電的人,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朝著怪物腦袋精準的輕刺了一下,接著拔出匕首,在靴子底蹭了蹭,隨後喊道:“鬆手吧!”


    我聽得是戚東華的聲音,如釋重負般鬆了雙手,就聽見四處傳來鐵球刮擦岩石的聲響,接著又有三人打開了手電筒,紛紛站了起來。


    我甩了甩疼痛的雙手,走向那隻巨獸,見到了戚東華和他的三個同伴,其中一個留著絡腮胡的漢子說道:“師父,這是什麽怪物,長得挺像大鯢的。”


    就聽戚東華說:“也許就是大鯢,不過這家夥體型非比尋常,生了五隻腿腳,跟一灘爛泥似的,聽見聲響就叫,見著光亮就追,生性也凶猛,還咬傷了兩個人,八成是變異了。”


    我問道:“這像是水裏的生物,這地宮中還有水源嗎?”


    戚東華指了指身後的黑暗地宮:“那邊石壁有個大洞,裏頭流出來一條暗河,我估計是修築地宮時就有的,網裏這家夥也是從那洞裏鑽出來的。可剛才不知怎的,上麵塌了下來,將大洞給堵上了,這時候估計河水也斷了。”


    我說道:“剛才是上麵有人搬動青銅巨鉞,不小心砸穿了地宮,還出現了一條巨溝阻隔了出路,那些碎石夯土竟然掉到這層了,在這下麵沒傷著人吧?”


    戚東華道:“人傷了不少,安期山他們就在那邊,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此時我突然發現,周圍的黑暗中,逐漸閃現出星星點點的光源,看來還有十幾人躲在黑暗中,他們見到怪物被擊殺,這才一個個壯著膽子,逐漸圍了過來。


    戚東華朝著人群問道:“安老爺在哪呢?”


    這群人卻都惶恐的搖搖頭,看來在黑暗中沉寂久了,也由於驚嚇過度,有些呆傻了。我朝背後一望,遠處的窖井入口一片漆黑,也尋不見林一清等人,反倒有個小胖子端著手電,正從一處高坡後麵爬起來。


    突然間,坡後有一張巨口咬住了胖子的左腿,這人狂叫道:“救命啊,這還有一隻!——”


    原本驚恐的人群,頓時作了鳥獸散,有幾個飛奔起來,用手電照著地麵,要回窖井軟梯,那隻巨鯢卻咬著小胖子,扭身先一步進了窖井,那幾人被嚇得魂飛魄散,連手電筒也不要了,一著急甩進窖井,撒開腿往回跑。


    我趁著有光亮,見窖井內的林一清等人不見了,急忙對戚東華說:“就算回到上麵,怕也出不去,地宮裏麵還有生路嗎?”


    “你們隨我來!”戚東華將手電塞給我,喊道,“到裏麵去!不要停下!”


    我一邊跑,腦子裏全是巨鯢吞人的畫麵,這地宮裏還不知道有多少巨鯢,真慶幸薑如月沒有跟著自己進來,可他突然就覺得鞋子一濕,接著四周響起人們的淌水聲,隨後一堵土牆橫在麵前,若不是及時放慢腳步,定然重重撞在上頭。


    這一層的地宮中有條暗河,地宮塌陷後將流水入口堵著,無數土方陷落,也堆積在暗河河道上,形成了一人高的土牆。


    戚東華快如猿猴,一躍而上,大喊道:“都加把勁兒爬上來,站在土坡上!”


    我咬住手電,眼前所見全是泥漿,耳邊充斥著嘈雜的喊叫聲,也不知是人是鯢,隻好憑著一股激勁兒,將手指扣進泥壁,奮力攀上土牆。


    戚東華拉了一把我,然後掏出一根繩索,上麵掛著三支鐵黑色的鷹爪型撓鉤,像極了現代的攀岩爪,戚東華甩動繩索,丟上了頭頂的地宮一層,第一次似乎沒有固定,眼看著撓鉤又滑脫下來。


    戚東華又試了一次,撓鉤這才死死卡住,他看到三個徒弟也在拋擲抓鉤,就喊道:“丟遠一點,分散一點,這附近夯土鬆動了,當心二次塌陷。”


    正提醒間,那三人的撓鉤已經拋擲出手,間隔也很近,雖然牢牢扣在上麵,可一使勁兒,這頭頂的夯土壁轟然砸落下來。


    我隻覺得一陣氣流蕩在地宮中,再舉起手電看去,那三人盡數消失在泥土中,周圍原本有幾個人在攀爬土牆,瞬間也被掩埋。


    戚東華見了,毫無傷悼之情,腳下紋絲未動,拚死了勁兒拽了拽繩索,確認安全後,一把蕩給我:“你先上去,我在這裏給你殿後。”


    我驚道:“東華叔,你徒弟他們——”


    戚東華歎了口氣:“別磨蹭了,你不是盜墓行裏人,趕快逃出生天吧,這會兒也不是悲傷的時候,控製情緒才能在這裏活下去。何況他們仨都是土老鼠,個個有打洞經驗,靠自己也能夠鑽出來。”


    我這才放心,剛抓住繩索,就見頭頂有束強光照射下來,接著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在下頭?”


    我並不熟悉這個聲音,既不是薑如月也不是戚湘靈,那女人就在自己頭頂三到四米的地方,也不怕壓塌了夯土層,隻顧低著頭朝底下張望。


    戚東華神情冷峻,躲到暗處沒有吱聲,我就回應說:“我是謝玄。”


    那女人拿手電四處照著,問道:“安期山安老爺在哪裏?”


    我搖搖頭道:“我不清楚,這層地宮十分凶險,也許他們走散了。我說這位姐姐,你能不能退後點,你趴著那塊地兒,可容易塌下來啊。”


    “去!找著他,帶到這裏來。”那女人斬釘截鐵的說,“我警告你們,找不到安老爺,你們別想上來,這繩索我一刀喇斷。”


    我稍一遲疑,這女人就揪住繩索拉至半空,凶巴巴的說:“快點啊!別讓老娘久等。”


    我心中暗自納悶,退後了幾步,悄聲問戚東華:“東華叔,咱怎麽辦?”


    “隨我來。”伏在土牆另一側的戚東華,瞬間跳了下去,再往裏麵看,依然是黑暗的地宮。


    我又從地上撿起一把手電筒,塞進了蘇式軍用背包,跟著戚東華躍到土牆另一側,兩人踩著暗河上的泥水,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沒有見到一個活人。再往前看,地宮深處的黑暗,似乎不管什麽光線也能吞噬,裏麵也極其寂靜。


    戚東華道:“我打從進來,就沒見著安期山,我猜測他可能帶著人渡過了這條暗河,隨後大廳才坍塌了。”


    我說道:“東華叔,您見多識廣,按照修築地宮之人的觀念,他弄這麽一條河道是什麽用意?”


    戚東華道:“問得好,這地宮內有這麽一條暗河,不會是沒來由的。按照傳統的觀念,這地宮上麵是人界,這層應該算是神界或者冥界,這條暗河,或許是隔絕生死之河,應該是有什麽紀念意義。要知道在大洪水時期,人們渡過河流,經常會付出生命的代價,禹王治水多年,跟水流打了半輩子交道,他的地宮有這麽條河,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這時遠處一個光點若隱若現,像是火把的火苗在閃爍,我還覺得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也迷糊了,可戚東華也察覺到那裏,說道:“咱們離頭上的瘋女人遠點,她要是壓塌了頭頂,可別砸到咱們。”


    我邊走邊問:“你認識她?”


    戚東華淡然的說:“聽聲音是蠻熟悉,安家大公子的女兒,算下來是你女友的堂姐,名叫安尚仙。早些年,安期遠那小子不知從哪請來河南淘沙官,竟讓女兒認作師父。這丫頭年紀輕輕,鞠養在摸金校尉身旁,自然學了一身壞本事,哎,我這身本事想忘都忘不掉,還有人搶著要學,實在是可憐。”


    我說道:“這安老掌門定過鐵律,禁絕門人弟子與摸金一行來往,安期遠這麽做,就沒有人能遏製他?”


    戚東華道:“自從月先生失勢了,誰還能管束他們呢?大廈將傾,皆是壞在根基。沒有安期遠和安期山的同意,安尚仙怎麽能來到地宮呢,這真是不怕毀了孩子。幸好我女兒湘靈,老老實實呆在外頭,她要是下來了,我這當爹的可就慌神了。”


    我說道:“這個您放心,‘玉’組織——哦,不,那什麽古人類研究所的銀鯉,也在地麵看著她呢。”


    戚東華慘笑道:“古人類研究所的銀鯉,u看書ww.ukanhu 這都是起的什麽外號,現在人都這麽沒品味了嗎,她原名叫什麽?”


    “她爺爺姓林,叫林一清,那麽她或許名叫林妙妙吧。”我答道。


    戚東華忽然呆住:“林一清?這個名字好耳熟,聽王四爺提過,中東的土豪買咱們的古董,怕上當打眼,就招募了一位東亞藝術品收藏顧問,專門服務於卡塔爾皇室,似乎也叫林一清。”


    我心中咯噔一聲,這要真是一個人的話,那自己就如墜五裏霧了,打從自入了古董行,遇到的大部分人,他們說過的話,總是真假摻半,究竟哪句才是真的,難道真是自己太年輕了?


    打心底裏,我對戚東華這人說的話,也是半信半疑,自打在北邙山遇上他,就覺得此人過於神秘,許多事情也無法解釋清楚,此刻實在忍不住,就問道:“東華叔,北邙山下25號洞你清楚嗎?”


    戚東華忽然愣住:“現在怎麽提起這個,我記得湘靈提過,你們上回進去了一趟,戚家的25號洞,我是有幾年沒過去看了。”


    我問道:“東華叔,25號洞被外人進去過,那裏有一塊漢代石碑,上麵明顯刻著‘鬼伯’的字樣,底下還有一個人頭,究竟是誰?還有鬼伯瑪瑙佩,原本是有字的,為什麽將字刻意磨掉?”


    戚東華放慢腳步緩緩說著:“不愧是薑老的高徒,還是被你察覺。我們戚家的舊事,足夠寫一部書了,不過你是湘靈的好朋友,若是想知道25號的事,那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但你得答應我,不要告訴她,謝玄,這是一位父親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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