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兄,你們徽安府可有這麽大的詩社?”周坤挑眉問道。


    “沒有。”


    周坤與王姓男子對視一笑,都有幾分得意。


    門口有幾個大漢守著,周坤報了姓名後,大漢便放他們進去了。


    進入詩社後,陸原總算知道為什麽這詩社如此寬廣了,隻見入目之處盡是綠色,有山有水,分明就是個園林。


    沿著礫石鋪就的小路走著,好半天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又走了會,前方出現一座畫樓。


    周坤和王姓男子輕車熟路的向畫樓走去,陸原跟在二人身後,總算在門外看到幾道人影。


    其中一名文士瞧見周坤後,快步迎了過來:“周公子,你們家那個賬房來了沒?”


    “還沒,不過我已經讓人去喊他了,相信很快就來了,公子那邊怎麽樣?”


    文士在陸原身上掃了一眼,說:“公子和宋宏賭的是兩個時辰各做出一首詠梅的詩詞。詩中不能出現梅字,眼下隻剩一個時辰不到。


    公子手下門客中目前是李福做的一首最好,但聽說宋宏最近得了一名作詩高手,公子覺得沒有把握,所以才特意等著你那個賬房,也不知時間趕得上否。”


    “無妨,李中那小子做詩很快的,他來了你直接吩咐他做一首就是。”


    周坤說完便向畫樓而去,陸原跟隨著他上了二樓,隻見大廳之內,涇渭分明的擺了兩張桌子,每張桌旁都隻坐了一人。


    兩人都皺著眉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其中一人白衣束發,麵色儒雅,右手握著一把折扇,有節奏的拍打著左手。


    另一人雙手抱胸,披散著頭發,額頭上綁著一條發巾,麵目有些冷峻。


    兩人身後各站著四五名男子,俱是錦衣華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


    稍遠處一張小些的桌子旁,圍坐著七八名女子,人人握著一把圓扇,衣著華貴,容貌雖各有不同,卻都顯露出大家閨秀的氣質。


    她們正輕聲細語的交談著,偶爾有一兩名女子向男子這邊看上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生怕被同伴看見。


    周坤和王姓男子走到章公子旁邊,拱了拱手說:“公子。”


    “嗯。”章公子掃視三人一眼,拍打左手的扇子停在了空中,沒有落下,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周坤急忙道:“公子放心,他馬上就到了。”


    章公子輕輕點了點頭,停在空中的扇子這才落下。


    瞧到這裏,陸原已經全明白了,章公子表麵上雖然與對方比詩詞,但實際上卻不打算自己做,而是由手下來做。


    對麵的宋宏想必也是一樣。


    而章公子打算依靠的人,應該就是周坤的那名叫李中的賬房,由此看來那名賬房很可能極具詩才。


    等了沒一會,陸原身邊一名男子不小心打了個哈欠,頓時惹來好幾道目光。


    對麵那桌傳來嗤笑聲,遠處還傳來幾道女子的輕笑聲。


    “劉建,你出去等。”章公子輕聲道,將哈欠男趕了出去。


    陸原瞧的暗暗好笑,這哪裏是做詩,分明是罰站,他本來還以為是比較熱鬧的詩會,自己還能趁機了解到一些吳越國官場的情報,誰知現場氛圍卻是這樣。


    又過了一會,一名文士走了進來,在章公子耳邊說了什麽。


    眼尖的陸原看到那文士給章公子遞了張紙條,章公子點了點頭,放下折扇,將紙條放在桌子下方,偷瞧起來。


    大約一盞茶功夫後,章公子站起身,微笑道:“韓小姐,在下的詩做好了。”


    對麵那群女子紛紛起身,走了過來,其中一名女子輕聲道:“請公子解題。”


    從剛才周坤等人的談話,陸原知道此女便是女子詩社的領頭人物韓紫兒。


    她不僅容貌秀美,父親還是中書省中書侍郎,是杭州無數少年郎心中的夢中情人。


    章公子和宋宏的這場爭鬥,也是因她而起。


    “那在下就獻醜了。”章公子唰的一聲將折扇抖開,一隻手給自己扇著風,一隻手負在身後,姿勢擺的很足。


    隻聽他高聲吟道:


    “群木方憎雪,開花長在先。


    流鶯與舞蝶,不見許因緣。”


    他剛一念完,王姓男子便大聲叫道:“妙,實在是妙啊!”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紛紛拍起了馬屁。


    陸原雖不通詩詞,但畢竟有原主記憶,眼裏還是頗為高明的,他能看出來這首詩水準相當高。


    韓紫兒美目異彩漣漣,輕聲道:“章公子這首詠梅詩果然別具一格。”


    “小姐謬讚了,在下這首詩勉強還算通順,若是與令兄長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章公子顯得十分謙虛。


    韓紫兒兄長韓阜號稱吳越國第一才子,與南唐的韓熙載並稱‘大韓小韓’。


    “章公子過謙了,若隻論詠梅詩,兄長所做之詩無一首可與公子相比。”


    章公子聽的心花怒放,微笑道:“那也是有韓小姐在此,給此地增添了靈氣,在下才能有此靈感。”


    韓紫兒用圓扇輕遮麵容,淺笑道:“公子過譽了。”


    說著她目光又轉向了宋宏,輕聲道:“眼下時辰還未到,或許宋公子也能做出優秀的詩句。”


    章公子斜了宋宏一眼,嗤笑道:“也好,那我便與韓小姐一起等候宋兄的佳作吧。”


    遠處的宋宏瞧見章傑那張得意的臉孔,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向身邊一名精瘦男子低聲說:“去催催顧先生。”


    “是。”男子轉身去了。


    陸原看的有些無語,這宋宏雖然壓低了聲音說話,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去催促自己手下趕緊做詩。


    這種事他相信韓紫兒不會瞧不出來,搞不好這便是杭州上流社會的常態,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不揭破而已。


    過了會,陸原瞧見宋宏那名手下回來了,在他耳邊說了什麽,宋宏臉色有些難看,看來他那手下有些不給力。


    “韓小姐,在下家中有點急事,我與章兄這場比試改日再繼續吧,告辭。”留下句場麵話,宋宏帶著人轉身離去了。


    場麵話也是給韓紫兒的,從始至終,都沒向章傑看一眼,一副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態度,這就叫輸人不輸陣。


    章傑雖有些不高興,不過畢竟自己是勝利者,也就不多計較了。


    他正想乘勝追擊,邀請韓紫兒明日一起去踏青,一名年紀頗大的仆人走了進來,對韓紫兒說:“小姐,大少爺讓您趕緊回去一趟,家中來了貴客。”


    “什麽貴客?”韓紫兒微微有些驚訝,哥哥特地讓自己回家陪客的情況,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了。


    “就是那個徽安府來的李君逸。”


    聽到李君逸之名,在場的男子還沒什麽反應,女子們都竊竊私語起來,陸原目光也微微閃動起來。


    韓紫兒頷首:“我知道了,你告訴兄長,我馬上回去。”


    “是。”老仆人退下了。


    韓紫兒向章傑欠了欠身:“章公子,兄長相召,紫兒不得不回家一趟。”


    “無妨,無妨。”章傑並沒有表現的過於急色,笑道:“正好在下也打算回府了,不如由我護送小姐一程吧。”


    “那就有勞公子了。”


    說著她轉身向幾名姐妹交代了幾句。


    其中一名嬌小女子拉住她到一邊,附耳道:“韓姐姐,我想借你那副唐伯虎的畫觀賞兩天,可好?”


    “當然可以,我回家就讓人給你送去。”韓紫兒一口答應。


    嬌小女子低著頭說:“就不勞煩姐姐了,u看書 .uanshu 我眼下也無事,去姐姐家取就是了。”


    韓紫兒立刻明白她的目的並不在畫上,微笑道:“也好。”


    於是那名嬌小女子和韓紫兒一同出了門,章傑則隨行在側,當起了護花使者。


    臨走時,他向周坤交代了一句:“替我賞賞你那名手下。”


    “是。”


    隨後陸原跟著周坤出了畫樓,到門口後,他聽到周坤向門外一名手下吩咐:“賞李中十兩銀子。”


    那名手下應了一聲,向某個方向走去。


    順著他前行方向看去,隻見一名衣衫襤褸的書生雙手拱在袖子裏,正蹲在牆角處,探頭向這邊張望。


    這名書生想必就是李中了,陸原仔細記下他容貌,這才跟著周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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